第52章 第 52 章

夜色阑珊,笼罩了京城。

柳府小院里,窗户上透着点微光。檀香弥漫了整个屋子,烛火微晃,映出一双对峙的身影。

剑抵在脖颈处,柳云晞神态自若地翻转着手腕,一点惧怕的意味都没有。

魏恒没动,呼吸贴近他,声音冷寒:“最好别动,不然杀了你。”

柳云晞垂眸轻笑,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那就动手啊。”

“真以为我不敢?”

“为什么味道这么重?”柳云晞回身看向他。

“刚抓了小物填肚子,还没够。”魏恒收了他的剑,顿了片刻说,“准备再来一顿。”

“问出什么了吗,杨安应该不会告诉你。”柳云晞一边说,一边整着自己的衣衫,“人死了?”

“太气了,没收住手。”

“这么果断决绝,像你。”

“我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不像你事事思虑。”魏恒一语双关,“思来想去,却还是不敢出手。”

“那日王爷走的决绝,我以为这次真来杀我灭口了。”柳云晞微笑说,“刚才还有一瞬间的犹豫。”

魏恒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说:“假的,我没见你抖,手腕翻的快,悠闲得很。”

柳云晞俊秀的脸微微抽动,很快又被温润取代,他看着魏恒,问道:“北疆出事了?”

“不安于现状,一群蛮人怎么可能甘心妥协,爆发是早晚的事情。”

柳云晞望着忽然蹿高的烛火,慢慢收敛了眸子,说:“北朝与羌胡众族征战多年,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消除的,胡达尔野心勃勃,这战只是暂时停歇而已,将来给了他机会,还是要再来。”

魏恒没吭声,许久之后缓出一口气。

夜深了,四周都很安静,静谧的气氛里,呼吸声清晰可闻,柳云晞抱了暖炉,又走回榻上,魏恒坐的地方有些远,昏暗里,他看不到他任何表情,只觉得此刻这人脸上应该是落寞的神色。

“沈大人说的兴兵练军的确是现在要解决的事情。”魏恒隐在黑暗里,默了少顷才开口,“重中之重,只是这事根本实行不了。”

“禁军回了皇城,拿下了城外巡防,可这里不比北疆,如果不被允许,那就不能大肆练军。”

“在他没有把军权拿捏在手里之前父皇一时半刻不会同意这件事。”魏恒徐徐地叹了口气,看着柳云晞说,“世家现在摇摇欲坠,没了杨安还有其他人,寒门现在的情况就跟禁军一样。”

“这些年来,还能在朝中站稳脚跟的不就只有沈清远一人么。”柳云晞说道,“两朝元老,可他辛辛苦苦谋划这么多年,改变了什么?”

他继续说:“什么都没有,他的政策很早就提出来了,但没有几人接纳,原因在哪里,因为世家还是朝廷中最大的掌权人,只凭他一人的寒门出身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就像你,杀了杨安,却还是要用谢家的人,这一计改变了什么?无非就是废了一家,又兴了另一家而已,不过是往复循环,永无止境。”

魏恒认真地听他分析,微晃的烛光映了双狭长的黑眸,他眼中寒芒毕现,语气冷峻,“你想说什么?”

柳云晞毫不避讳,一双温情的眸子微垂着,打量在他身上,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你知道我在跟你讲什么。”

“朝中局势不稳,也不好控制,你这么诱惑我,是想我帮你什么?”

“我的目的简单明确,你知道的。”柳云晞说,“我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又跟我卖可怜了。”魏恒语气难得的温柔,“我帮是帮了,回馈了我什么?你也知道这局势动荡,表面上同我亲近,背地里又与太子相谋,我忍你几次,你以为我魏恒是这样好欺负的。”

“王爷不是寻到乐子了吗?不是说一起玩么,那我怎么相信呢。”

柳云晞眉眼含笑,抱着暖炉上的手微微蜷缩,手心里浸了汗,可他面色还是如常的淡定。

他还在等,等魏恒的态度,他们之间这种试探从来没有停止过。魏恒现在已经被牵扯进了这场游戏里,不可能在脱身而出了。即便魏恒做的这一切已经很明显了,可他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我本来清心寡欲,也没什么欲/望,现在倒成了这皇城里最有心计的人了,我得到了什么?云晞,都说利用,那你给了我什么。”

魏恒过来,从他手里取过暖炉,钳制住他的手腕,然后说:“我现在看清了,你就是薄情郎,跟你谈不了情,不如这样,我们以后等价交换。”

柳云晞去握他的手,想挣开,又被魏恒用力扯了回来,魏恒说:“敢不敢赌?”

“赌什么?”

“赌我想要的,赌你想要的。”魏恒眸光有些散,他故意把情绪隐藏的很好,也把那点漫不经心做了出来,可柳云晞不傻,他已经把魏恒这人摸透了,他垂眸,看着魏恒的手,然后笑着:“都行,都好,听你的就是了。”

他眼神真诚又深邃,不掺一丝假,那温润如玉的模样显得淋漓尽致。

魏恒没松手,定定地瞧着他,心里的不舒坦忽然就在这眼神里散了。

“跑不了了。”

柳云晞说着,他把这几个字念得清清楚楚,眉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乖顺,似乎就是在向魏恒传递着一种情绪,“你说的都好,我可以无尽的妥协。”

瞧着他的眼神,魏恒手心里都是热,屋子里的气氛不知什么时候蔓延开来,魏恒缓了一口气,慢慢起身。

狡猾的人总是能有千百种撩/拨的方法,眉眼里盛着热情,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

怎么能做到这个样子,魏恒在心里想。

门窗开了,透进来股凉风。

柳云晞躺在榻上,往被褥里钻了钻。

…………

云倬烧了些热水,一次一次,进来了好几趟,终于把一切归置妥当了。

末了对着魏恒拜了拜,魏恒叫住她:“去王府送个信,让青枫明日寅时过来,对了叫他拿我的官服过来。”

“是。”

窗外的月色皎洁,房内烛火摇曳,映着水中人的身影。

魏恒浸在滚烫的水中,手搭在沿上,姿态慵懒,褪下来的衣衫搭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小心滑了下来。

珠子滚了一圈,落在床边。

柳云晞捡起来,搭眼看了看,搁在了一旁。

“没看上眼啊。”魏恒说。

“什么东西,夜明珠吗?”

魏恒泡在水里,身心都放松了下来,他说:“那珠子值钱啊,是我全身家当了。”

“那要好好藏起来。”

“留着吧,这东西是命。”

魏恒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但看到好玩的,好看的,总是想给他带回来,好像这已经成了习惯。

柳云晞看着没什么喜好,似乎什么都行,可魏恒瞧着他身上那些东西,只要是好看的,他都喜欢的紧。那签章常挂在身上,折扇也是,送他的没有一样不带着,今天用这把,明天就换了那把,还配着衣服穿,说不喜欢都是假的。

“收了吧。”

“要的。”

“王府的家当现今都在你身上了,你要弃,也想想我身后那些。”

“那我不要了。”柳云晞拿过来,伸着手要递给他。

魏恒瞧着他不像真诚要给的样子,笑着说,“不要啊,那送别人。”

“送谁?”柳云晞往回收了手,握着珠子的力道都紧了。

“你不稀罕,就送个稀罕人去。”

“咚”一声,珠子做了个弧线,落入水中。

魏恒忽然笑了起来,从水里捡了珠子拿在手里,隔着去瞧他。

柳云晞背了身,似乎是气着了,魏恒却不这么认为,他在他心里还没有那么大的重量,一点情/趣而已,拿捏的很到位。

魏恒披衣出来,敞着衣裳,衣带未系,看着就像个风流鬼。

魏恒熄了灯,缓缓走去床榻,躺在了他身侧。

周身萦绕的热气一点点将人包/裹,魏恒搭了手在他身上,“都说是命了,既然我们要赌,我就把命交你手上,王府的兴衰也交你手上,我信你啊。”

柳云晞没吭声,他感觉衣服有些潮了。

“我担不起这责。”他缓缓开了口,“不要了。”

“真不要?”

柳云晞回答的决绝:“不要。”

魏恒慢慢闭了眼,声音很轻:“那是母妃的东西……”

那是母妃的东西,是母妃留下来的。

魏恒把这话咽回了心里。

柳云晞一直未动,直到耳边传来规律的呼吸声,他才转了身,珠子搁在床头,因为熄了灯还发着幽幽地光,柳云晞抬手,撩开他额角的发,露出那张好看的脸。

魏恒动了动,不自觉地去握他的手,说:“没味道了,睡吧。”

柳云晞一顿,忽然想起他刚来时说他身上味道重,这样想着,柳云晞忽然就笑了。

魏恒在他人眼里,都是骁勇的战将,眉目间都带着凶狠,可明明生了一张俊美的脸,却总是要扮作很英勇的模样,唯独在他这里时,总是卸下伪装,狠戾也散了,看着他时,眸子里还常常带了温情,柳云晞有时候不能分辨,有时候又觉得他眼神太热。

魏恒明明就比他小,却还要装着成熟稳重的模样,让人瞧着强大无比,无人敢撼动,实际上,感情脆弱的要命,明明是想要,却还要忍着,明明是稀罕,还要小心翼翼地靠近,迎合着柳云晞所有的情绪。

魏恒就是柳云晞的光,路黑了,给他照着,冷了,给他暖着。

可柳云晞最害怕的就是他这样,他心里常常念叨着,然后努力催眠自己,让他别信,说就是玩儿,都是假的。

他也时常觉得自己没有心,如果接受,就只能辜负。

他们永远不能站在一条线上,魏恒说要赌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真做到了,就是两个人分道扬镳的时候,这条路他踏上来了,就只能披荆斩棘地往前走,不管是谁,挡了路,就要死。

这条路的尽头不会有魏恒,他一直都知道。

他把自己的脆弱露出来给他看,魏恒收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不谈往事,因为他们都知道,谈不起。

这中间永远有一道鸿沟,隔了千山万水,隔了忠魂英骨,还有家仇旧恨。

魏恒迷迷糊糊贴过来吻了他额头,柳云晞没动,也没推开,这点温情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他抽回手,慢慢闭了眼。

窗外月色澄明,好像是刻意这般明亮,照着屋内的昏睡人的身影,血淋淋的两颗心慢慢靠近,终于在这冬日里找到了慰藉。

不远处的宫墙内,寒风肆意地吹打着宣德殿外的灯笼,响声吵醒了睡着的人,赵权把吹灭的烛火又点上,然后慢慢关了殿门。

他仰头看了看宫外的夜色,暗暗叹了句:“北朝的风来了……”

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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