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搁在前厅里用的,四人的饭食,桌前只坐了三人,柳云晞私下不讲究,也觉自己吃饭孤单,所以就叫着云倬一起,今日青枫也在,顺便叫了他。
只是魏恒还睡在榻上,谁也没叫。
或者说,他叫了,某人就是不起。
柳云晞喝了点粥瞧着窗外的春景。
云倬又舀了些汤给他,柳云晞摆摆手,已经够了。
青枫也坐在对面,兀自吃着饭,不敢抬头看他。
柳云晞看着他,问:“沈毅跟着定北侯走了,剩下的军谁看着呢?”
青枫有些惊讶,随后又慢慢抬了头,说:“回公子,这事是皇上安排的,奴才也不知。”
“不知吗?”柳云晞缓了一口气,“我以为是你。”
青枫闻言立马搁个碗筷,跪了下去,惶恐道:“公子。”
“跪我做什么,跪你的主子才是。”柳云晞说。
青枫垂头,看着自己散在地上的衣裳,还是无言。
许久之后,柳云晞长叹了口气,说:“洛城北府,青州玄甲,原以为后继无人了,哪里想到还留了你们俩,云倬跟了我,你跟了楚王,日后是要做对头吗?”
“青枫不敢。”青枫说,“王爷与青枫有恩。”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青枫暗暗低下头。
“贤王教导下的人,怎么会是无情无义之人呢。”柳云晞叹气,冷情道:“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见了,避着吧。”
柳云晞说完就起了身,往日腰间悬挂的玉章已经换成了翠玉,云倬看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府门。
魏恒见他走了才从房里出来,跨进门,就看到还在一旁跪着的人,云倬见他坐下,也跪了下去。
魏恒一声不响地坐下,看了青枫一眼,“跪着做什么,挨训了?”
他倒是不客气,拿过自己的碗筷,舀着粥,“快吃吧,在这吃的最后一顿饭了,还不珍惜吗?”
青枫起身,又坐了回去。
“你也起来,又没犯错,跪我做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地道:“主子。”
“喊什么,吃完赶紧走,分道扬镳了赖着做什么。”
云倬和青枫互看一眼,没搞明白两位主子今天是怎么了。
从今天吃饭时就发觉了不对劲,以为只是两人闹别扭,也没敢说什么,权当两人之间的情趣了。
…………
内阁今天事不多,柳云晞便在府里闲着了。
沈清远去了刑部,刑部尚书萧诚不在,这都察院和刑部他便两处跑着。
恰好宫里来了人,柳云晞上前,原以为是武帝下的旨,谁知那传信的直接点了名,说是东宫传的人,叫柳云晞走一趟。
柳云晞面色不变,挥退了内阁伺候的人,与传信的低声交谈了几句,最后跟着人走了。
魏延在东宫准备了茶水,见人进殿立马笑脸迎着:“柳大人,这才说要去探望,你这病就好了,也是神奇。”
柳云晞恭恭敬敬地拜了拜,说:“知道太子殿下正是用人之际,不敢久拖。”
开春的风也猛,说话间门窗被拍打了一遍,吹的那厅里的绿叶都跟着颤了颤。
柳云晞紧了紧衣领,魏延不动声色地瞧着,瞥见了后颈上的痕迹,那齿印似乎很重,这会儿看都能临摹出模样来。
“怎么这般有气无力地模样,看着怪可怜的。”魏延轻笑了一声,“云晞啊,路是自己选,搁在太师府的交情上我给了你半年多的思考时间,你犹犹豫豫,摇摆不定,我也没说什么,但时间不等人啊。当机立断,你比我懂吧。”
柳云晞也跟着笑:“这阵子病了,迷迷糊糊的,晕头转向看错了路,已经回来了,太子尽可以放心。”
魏延递了杯茶过去,说:“那就好,走错了咱们换路,这倒没事,就怕你走错了还不知道悔改,硬生生的走下去,我可是怕你撞得头破血流啊。”
柳云晞不笑了,接上魏延的话:“太子殿下教训的是。”
魏延递给他的茶是凉的,柳云晞摸着杯子就感觉到了,他没说什么,抬眸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饮了那盏茶。
魏延说:“云晞,来的晚这茶就凉了。”
“晚了不要紧,凉也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喝上太子殿下赏的茶。”
“那就好,还以为你喝不惯呢。”
柳云晞倏而一笑:“什么茶都喝得惯,只要是殿下赏的,都行。”
魏延哈哈大笑:“行啊你,我就喜欢痛快的。”
“来人,给咱们殿前大学士看茶。”
柳云晞微微颔首,要接那茶,可这奉茶的人却没动,柳云晞看了魏延一眼,听他说:“看看这是谁?”
柳云晞眉目微动,而后仔细瞧着这位看茶的人,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说:“刑部侍郎王大人。”
王炎抬了头,微微一笑,说:“柳大人还认识我。”
“王大人也是朝廷命官,怎么能记不清,只是不知,原来王大人与太子殿下早已熟识,早知如此,便多与大人走近了。”
魏延笑着说:“现在走近也不晚。王大人可是王家人,云晞,你既受了太尉大人的恩惠,不该不知道王炎啊。”
柳云晞说:“老师只教了我为官之道,他也无意再插手朝堂之事,说朝堂凶险,谨言慎行,倒是没同我讲王大人之事。”
王炎也坐下,瞧着人说:“叔父不想再争什么,但王家还在,这皇城也在。”
柳云晞眉眼含笑,只听他一句话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说:“我与王大人是同道中人。”
“既然说开了,也认识了,今日就算是个大日子,日后我还要与两位干一番大事呢。”魏延放声大笑,“云晞,怎么样,这身子骨可能畅饮?”
“得太子殿下盛情邀请,不行也要喝畅快了。”
“好好好,来人,摆酒席,我要跟二位大人畅饮一番,今日就不醉不归。”
柳云晞与王炎随声应喝:“不醉不归。”
…………
酒满上,太子起了身,非要敬他们一杯,柳云晞拗不过他,便也举了杯子,三人一饮而尽,甚是畅快。
王炎喝了酒,也就放开了,什么也敢拿出来说上一说。
“柳大人,今日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柳云晞搁下酒杯,瞧着他:“王大人何出此言。”
王炎盯着他,眉眼微挑了,说:“昔日只见你独来独往,虽说面色和善,但看着并不想与他人相交,今日相识才发现,你不过也是豪爽之人,有大度之风,识人辨色,事事周到。”
“王大人这话给我夸懵了。”柳云晞含笑道,“我可什么都没做呢。”
“做与不做,皆在心里了。”
魏延也说:“我就说,云晞这人值得交,精着呢。”
“殿下也笑我了。”
魏延把玩着杯盏,说:“这不是笑你,是认真的夸你,跟在沈清远都觉得埋没你了。”
“亏得皇上和殿下赏识,不然也坐不上这位子。”柳云晞在醉意里与他们虚与委蛇,他说:“我这一路走的平坦,前有王轩大人不吝教导,后有殿下邀我入局,二位便是我的恩人,这酒殿下和王大人要喝。”
“喝,你给我敬的酒,岂有不喝之理。”
王炎也举了杯子,说:“叔父不在,我带他饮了。”
“好。”魏延也凑了过来,“工部,兵部都换了人,我看这刑部也是该换了。”
王柳二人异口同声:“太子殿下英明。”
…………
从东宫大殿出来,柳云晞已经有些醉了,不过迎着这风,倒是吹了几分清醒。
柳云晞眉间冷淡,方才挂着的笑这会儿都散了,他抬眸看着远处的景,心中思绪万千。
刑部尚书萧诚才走,王炎就与太子走近,恐怕这事是早有预谋了。刚才听他们言谈间,似乎这刑部已经在手了。可净义寺主持一事还未定论,萧诚与都察院都去了,难道这事里有诈?
之前也是猜测杨家把财力都转移到了萧家,如果这次萧诚遇险,刑部自然会落到王家手里。
看来昨日那信,写得对了。
柳云晞心道。
他这次该是做对了,王家与谢家都从背后推手出来做了明着的局内人,总好过他在明,别人在暗,做事总是束手束脚。
十年前,四大家联手给贤王武王冠上了谋逆之名,又以捉拿叛臣之意伪造圣旨,十年了,这债也该让他们还了。
宫外长街上满是往来人,艳阳映在这长安城里,又给它镀上了一层光,柳云晞抬手遮一遮,皓白的腕露在光里,衬得人更加白皙了。
魏恒也才从宫里出来,远远就瞧见了他摇晃的身影。
魏恒追上他的脚步,也不越上前,见他摇摇晃晃也不扶着,任由他一步一晃。
柳云晞走几步回头,看看人也不言,在转身走几步,再回头。
魏恒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柳云晞如此重复了多次,终于忍不住了,看着人就道:“跟着做什么?”
“捉醉鬼。”
柳云晞微微一笑,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他自己稳住了。
魏恒也没上前去扶,就是看着他,面色不好看,略有些冷。
“这里抓不到,王爷还是请把。”
摇晃间,魏恒看他腰间换了坠物,脸色瞬间变了,长臂一伸,直接将柳云晞拽了过来,他挣扎着后退,又被魏恒锁在墙角。
柳云晞见他眸中带着凶狠,嘴上却生了笑:“做什么?”
“昨日才睡了我,今日就跟太子吃酒,你还真是薄情寡义啊。”
“也不是一次了,这么介意做什么。”
“柳云晞,你还有心吗?”
柳云晞扯下他抓着衣领的手,哈哈大笑:“那是什么东西,你看我有吗?”
“王爷真会说笑,我还能有那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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