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我?”
陆清河没想过沈长言会在这里。
还记得那个人刚刚回宛城工作的时候,陆清河也有想过大家都是旧相识,应该要比旁人再多亲近几分的。
但沈长言还是同十三岁那年之后一样,与他十分陌生。
唯独与别人不相同的只是,两个人凑在一起时,大概率会多说上几句话而已。
沈长言看见陆清河之后站起身来,他的自行车就在陆清河自行车的旁边,这时候抬手拍拍自己的座椅,毫不在意的说。
“看你刚才精神不太好,别是一会儿路上出了意外,我载你回去吧。”
陆清河看着沈长言,随即回绝,“谁要你载。”
话毕长腿一迈,便是跨上了自己的‘坐骑’。
局里提供的宿舍倒是不远,骑车大概也就十来分钟而已。
陆清河脚下蹬着脚踏,慢吞吞的,很快也就被沈长言追了上来。
大路上的路灯昏暗,暖黄,沈长言就在他身边,两人心照不宣的保持着一定的速度慢行。
陆清河不说话,沈长言也安安静静。
这样的沉默一直保持到他们回了宿舍,陆清河在传达室大爷那里拿回了自己早上跑丢的那只拖鞋,然后两人再各自关上房门以后。
窗户还是大打开着,早上自己出门时雨还下的正大。
陆清河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忙跑上前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枕头。
果然,湿的透透的。
“喂,沈长言,开门开门。”
诡异的沉默只持续到从市局到回家的这段路中,陆清河便是绷不住了。
他偶尔也会去想,明明曾经也是很好的伙伴,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甚至有时候还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伸手去揪住沈长言的衣领子问,‘我是不是欠你钱忘还了?你说,我现在双倍还你,咱俩还是好朋友成不成?’
说是记不得,但多少还是有一点点思绪在,陆清河至少是知道,在这段关系里,是沈长言先退步的。
被人连砸了四五下房门,沈长言才慢吞吞的来将房门打开。
屋里子亮着一盏台灯,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桌子上的本子是摊开的,还有一只拔了盖的钢笔。
陆清河看见沈长言,张嘴便是一句。
“给我一只干净的枕头。”
“没有。”
“别瞎说了,你能只有一只枕头?”
沈长言沉默了两三秒,又问,“怎么了?”
“害。”陆清河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说,“昨晚上太热,我睡觉就没关窗户,后来下了雨,早上我又跑的太着急,现在床单被罩全被雨给淋湿了。”
沈长言冷眼看了陆清河一小会儿,随即果断的说,“活该。”
说完想关门,陆清河不服气,便一把将门板给推住。
他喊道,“你有没有人性呐!”
沈长言说,“出门带伞,下雨关窗,这都是常识。”
陆清河说,“我知道是常识,可我那不是,我是早上出门走的太急才没关的。”
“关个窗户用的了你多少时间?打湿了正好,打湿了给你长点儿记性。”
“我…………”
陆清河气急,他正要再说些什么,沈长言对面的那扇门却是突然被人打开。
一位交警队的男同事伸手揉着自己困倦的右眼,他问,“老陆,大晚上的不睡觉搁这嚷嚷什么呢。”
陆清河回头,他说,“我找沈长言借枕头呢。”
交警队男同事问,“借枕头?你枕头咋了?”
陆清河说,“害,早上出门跑的急,没关窗户,这不是枕头被雨给淋湿了吗?”
“哎哟,你看你这马大哈的,枕头都湿了估计床单被罩什么的也全湿了吧。”男同事说完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床,他说,“要不来我这凑合一晚上?”
陆清河嫌弃说,“谁要睡你那狗窝。”
男同事说,“哎哟祖宗,我还没嫌你那狗窝呢,你爱睡不睡,反正睡了湿被子湿枕头感冒的人也不是我,到时候别叫我给你买药啊。”
说完,男同事便准备把房门关上。
陆清河见状不好,忙喊道,“别别别,你等我,我先去把我床上的东西晾起来再过来睡。”
说着话,陆清河便是松开了推住沈长言房门的手掌。
这一整栋楼上上下下,少说也住了一百来号人,大抵是除了沈长言也都不是什么讲究的。
大家都是一帮臭汉子,平时光个膀子,穿条内裤跑上跑下的也大有人在。
陆清河是不在乎,和谁睡不是睡呢,这不总比晚上睡硬床板要来的舒服。
于是正在他转身打算往回走的时候,身后却是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再用力把他给揪了回去。
“诶诶诶?”
陆清河手脚乱挥,险些没坐个大屁股墩儿。
他只听见沈长言说,“东西用完了洗干净再给我还回来。”
然后陆清河的手上就堆了厚厚高高的两床棉絮和干净的被单被罩,以及一只全新的枕芯。
脑子里的思绪从‘你怎么不早些给我’到‘你给我拿这么多干嘛?’为止。
陆清河说,“这是夏天啊大哥,你给我这么厚的棉被我怎么盖。”
沈长言却没理他,只‘嘭’的一声将门给拍上。
陆清河回过头,交警队的男同事也跟他一样脸上带着几分莫名其妙,二人相视一眼,陆清河结巴着说。
“那,那我,那要不我自个儿睡?”
对方回答,“那,那你,那你还是自个儿睡吧。”
跟着便也把这房间门给关上了。
后半夜临近天亮的时候,气温又开始逐渐升高起来。
沈长言给陆清河的是一套冬天用的棉被,非常的厚实,哪怕只是让人拿来当床垫用,也热的人浑身冒汗。
陆清河一晚上翻来覆去的都睡不好,还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第二天早上还没睁眼,耳朵就先听到了‘叩叩’的礼貌敲门声。
这让人还有些在睡梦中的感觉,毕竟整栋宿舍大楼,除了沈长言,其他人都是和他陆清河一样‘哐哐’砸门。
“干嘛呀?”
陆清河有些烦躁,短袖大裤衩,还伸手扯着乱糟糟的头发才将门打开。
沈长言已经打理妥当,照常的白衬衣和黑西裤,帅的发光。
陆清河愣住,他看着沈长言,气势显然没有之前那般嚣张,只随即又问了一句。
“干嘛?”
沈长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他说,“上班。”
“大哥这才六点啊。”陆清河崩溃了,他回头指了指自己床头那只传呼机说,“早上六点,局里规定不八点半才上班吗?”
沈长言说,“今天不回局里,我们去走访一下死者生前共同玩耍过的朋友。”
陆清河还是没从起床的劲儿里缓过来,他喊道,“可是,可是才六点呀,你这么大早往人家屋里跑,人家不骂你呢?”
“走过去,时间差不多的。”
“就算路上走一个小时,到地儿也才七点呀。”
“我…………”
沈长言一时之间接不上话,陆清河就这么愤懑的将他盯着。
二人僵持许久,僵持到陆清河连门都不想关就打算回去睡觉的时候,沈长言才憋出一句。
“我们一起吃早饭,然后再去走访。”
陆清河将人盯着,好半天才说,“谁请客?”
沈长言应声,“我。”
陆清河原本也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他是情愿再多睡十分钟的,但是今天难得沈长言开口,他当是给对方一个面子。
宛城的早上六点,其实也没有算是很早,至少街边不少铺子稀稀拉拉都开了门。
陆清河耷拉着脑袋坐在街边,他听着自己身后‘叮叮当当’的自行车响,和早餐铺子隔壁那家修车铺子养的狗叫。
沈长言从早餐店内走出来说,“只有豆浆油条和小笼包,我都点了一遍。”
陆清河忙同他讲,“我那碗豆浆别给我放糖啊。”
沈长言原是打算在小凳子上坐下的,结果一听这话就愣住了,他又站起来说,“那我再去给你点一碗新的。”
“诶诶诶,别别。”陆清河把他叫回来,“加了就加了吧,加了也没事儿。”
沈长言又坐下,他说,“我记得你以前喝豆浆都是要加糖的。”
陆清河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沈长言没接话,只点了点头,嘴角边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来。
他的笔记本上总共记了六个孩子的姓名性别和地址,陆清河从小在宛城长大,对这片儿比沈长言熟悉多了。
于是拿了纸拿了笔,按照由近到远的顺序给这些孩子们依次排了个号。
再按照顺序挨家挨户的敲了门。
这其中有配合的,也有不配合的,有希望警方尽快破案的,也有害怕警方吓着孩子的。
“这我们不知道,我们真不知道。”
“我们家孩子和那穆家的外孙女儿也不熟。”
“这些小孩子记得什么啊,每天出去玩玩就回来了,他们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陆清河站在单元楼下喝冰水,他和沈长言讲,“老子过来的时候就想过不顺利,但是他妈的没想到这么不顺利。”
人已经快累死了,陆清河又是个多汗的体质,他双手撑在这石台子上,一瓶水灌下肚子,人都快要虚脱。
倒是沈长言显得冷静不少,这人周身自带阴冷气场,额头上一滴汗没有不说,就连喝瓶矿泉水的模样都显得比陆清河优雅不少。
沈长言说,“休息一会儿,还剩两个。”
陆清河说,“还去啊,万一人还是不给咱开门怎么办?”
沈长言说,“没开门的我都记下来了,一会儿再折返过来回访一遍。”
陆清河崩溃,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绝望的抬头看了看这炎炎烈日。
“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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