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地点周边人员密集,地形复杂,单是沈长言划出来归属搜查范围内的区域就有二十多条胡同,少说也居住了几千来人,素质参差不齐。
“什么滚犊子警察,那穆家人平日里不做好,在外头得罪了人,惹得仇家上门,害死自家孙女,这破烂子事跟别人家有什么关系?”
“目前案件没有进展,受害人也是无辜被害,何况周围邻居都说穆家为人不错,在警方还没有调查出前因后果之前,任何无端揣测和议论都是对受害者家属的二次伤害。”
“伤害不伤害的,我还管得着他们?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些警察赶天儿的正事不干,就会来骚扰平民百姓,滚滚滚,赶紧滚,一会儿再吓着我家孩子,我可跟你们没完。”
名单上最后一户,也是众人一致告知警方说,这是死者穆朵生前最为交好伙伴的家庭住址。
本以为碍着人情多少也能问出些什么,可哪知道上门就遭人这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阿奶带着情绪‘嘭’的一声将房门给拍上。
陆清河险些被误伤,他无奈,吃了闭门羹,只好回头来问,“这怎么办?”
沈长言双唇紧抿,他原地站了几秒,又走上前去伸手敲门。
陆清河靠在一旁说风凉话,“你这是几个意思,难道我敲门人家不开,你敲门人家就要开了吗?”
沈长言也不与他争论,眸色微沉,手下力道逐渐加重,这样持续敲了大概十来分钟后,那阿奶才受不了又打开门来骂他们。
“叫你们快点走你们听不懂吗,一直敲一直敲,敲个鬼呐你敲,这都快一点了我们家小宝该睡午觉了,你们赶紧走听见没有,再敲门我可往外头泼水了啊。”
沈长言瞧准时机,伸出手去用手肘卡住门边,用力往外一撑,这门就被抵开半寸。
他镇定自若说上一句,“第一次警告。”
阿奶愣了一下,然后问,“你警告什么警告,我可是先警告你了,再不走我明天就去公安局门口拉横幅,欺负人还欺负到我小平民百姓的身上。”
沈长言阴沉着脸,对阿奶的话充耳不闻,他又说上一句,“第二次警告。”
许是这家伙长的就有几分‘秉公执法’的模样,脸上又刻着‘正义’这两个大字儿,在气势上始终是有几分吓人。
阿奶结结巴巴的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索性使了力气与他掰扯起这门框来。
只一年长妇人,又哪里是他沈长言的对手。
于是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口,陆清河突然反应过来,他忙上前一步说。
“沈队,要我下去叫兄弟们上来帮忙吗?”
这话说来有歧义,阿奶一惊,便问他,“叫什么人,帮什么忙,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是不是警察啊。”
陆清河说,“我们当然是警察了,依法办案,很抱歉,您三番两次阻碍执法,按规定,是要收容拘留三至十五天的。”
“我什么时候阻碍你们执法了?”
“在明确你家孙子与死者在案发前一天一同在小广场玩耍过的情况下,您拒不配合警方例行询问,并且言语恐吓,这就是阻碍执法,如果情节极其恶劣者,也可定性为包庇凶手罪。”
“你们可别乱说啊,这大嘴巴一张就来给人定了罪,胡说八道我可是要投诉你们的。”
陆清河嬉皮笑脸的像个小流氓,只由沈长言冷脸吩咐一句,“去把人都叫上来。”
“好的沈队,我这就下去叫人,要实在不行,我看这门咱直接给她拆了,省得折折腾腾一下午,敲的人手疼。”
沈长言还没来得及点头,便听阿奶喊道。
“拆什么门,你们要拆什么门,我们家这门可是今年刚给换的新门,防盗的,贵的要死,拆坏了你们可得给赔。”
沈长言说,“办案过程中物品损坏,局里有统一的赔付标准,到时候会有专人来与您接洽。”
“你们真要拆我家门呐,你们凭什么?”
“在反复告知办案需要的情况下,您依旧拒不开门,并且言语辱骂刑警,我现在合理怀疑您家中或许有一些重要的案情突破点。”
说到这里时,沈长言顿了一下,然后又加重了语气。
“比如警方至今还未找到死者受害时所身着的衣物。”
阿奶急了,“你不要胡说八道的哦。”
沈长言索性松开扣住对方家门的手指,他后退一步,吩咐陆清河说。
“去找人上来拆门。”
“是。”
陆清河应着声儿就往楼下跑。
只是步子还没能跨出太远,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喊。
“这大白天的遇见你们真是倒霉,问话就问话吧,可不许和我们家小宝胡说八道什么,要是吓着我家孩子,明天一早我也带上人去把你们公安局的门全给拆了。”
这话说出来就算是松了口,陆清河乐呵呵的回头,却瞧见沈长言已经毫不客气的进了人家家门。
小朋友坐在沙发上,看见有陌生人进来立马站直了身子,跟着躲到了自家奶奶身后。
陆清河朝那孩子招手说,“小朋友别怕,警察叔叔是来保护你的。”
小孩从阿奶背后探出一只眼睛来,踌躇许久才喊上一句,“穆朵不是我杀的,警察叔叔你们别把我抓去坐牢。”
沈长言听完这话便回过头来,他问,“谁说穆朵是你杀的?”
小孩只听见这话,嘴巴向下一撇,便是不由分说的‘哇哇’大哭起来。
陆清河忙上前去蹲在那小孩儿的面前,又是给人擦眼泪,又是将孩子抱起来拍着背脊轻声去哄。
“别怕别怕,没人会抓你去坐牢的,警察叔叔只问你两句话好不好。”
小孩子还是在哭。
沈长言却像是听不见,他只朝着孩子的方向再走上两步,然后又问,“是谁说警察叔叔要抓你坐牢,又是谁说穆朵是你杀的?”
这家伙总是不能正确认识到,由于自己周身气场所引发的连带压迫性,别说是个小孩儿了,就是刑侦队私下里聚餐,都会有人会偶尔说上一句。
‘沈队实在是太吓人了。’
陆清河还没来得及叫沈长言收敛些,这家奶奶便是又气愤愤的要赶着他们走。
“你们这帮死人真是讨厌,叫你们别吓咱家孩子,别吓咱家孩子…………”
老人家上前来赶,沈长言却是不依不饶。
他一把将人小臂抓住,再追问一句。
“是谁和孩子说的这些话?”
阿奶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道,“这谁知道他在哪里听来的,你们快走吧,快走吧,这事儿真跟咱们家没关系。”
“这家只有您和孩子两个人住吗?”
“还有孩子的爷爷。”
“他爷爷人呢?”
“老头子每天都要出门打牌,今天早上八点多出去就没回来了,一般是要下午六点才到家的。”
“那孩子父母呢?”
阿奶看了看被陆清河抱在怀里哄的小孩,然后说,“他父母在外地打工。”
沈长言说,“你撒谎。”
见阿奶不停的躲避自己的视线,沈长言便又讲。
“这是一间两居室,我刚才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两个房间的床都铺的很整齐,而且都是垫的凉席,现在天热,如果不是两张床都有人睡的话,您应该不会特地给另一张床也放上凉席吧。”
“我,我们家三个人,睡两张床有什么奇怪的?”
“那么请问是您和孩子睡一张床,孩子爷爷自己睡一张床吗?”
“对,对啊。”
“您又撒谎。”沈长言沉下脸来,像是失了耐心的模样。
他说,“这里有两个卧室,一个卧室的床上放着两只枕头,另一个卧室的床上放着一只枕头,而那架有两个枕头的床上,两个枕套的颜色是有明显沾染汗渍所以发黄的痕迹,这一点可以证明两只枕头的那张床上是常年有人使用,而单独只有一只枕头的床上,枕套却十分干净,您知道这个代表什么吗?”
陆清河抱着孩子在一旁接话,“说明单只枕头的那张床虽然也有人睡,但是居住的人却不常回家来使用。”
沈长言点头,他说,“说的没错,而且正常来讲,就算是小孩子,头汗也不可能那么大吧,所以两只枕头的那间卧室,是您和您家老头子一起住的对吗?”
阿奶说不出话来,沈长言却只喊着陆清河说。
“陆清河,去隔壁问一下邻居,这家人的儿子在案发当晚回过家没有。”
陆清河抱着孩子出了门,但是很快又回来,他贴在沈长言的耳朵边上说。
“人家也说不清楚,只说是这家确实有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儿子,偶尔回家又偶尔不回家,案发当晚回没回来过人家也没注意。”
沈长言点头,他说,“您儿子回家后让他来一趟公安局吧,带上您孙子一起。”
阿奶喊道,“警察同志,您可千万别冤枉我们啊,穆家那外孙女被害真的跟我们家没有关系,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小老百姓,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沈长言也不多做逗留,他只管往外走。
“明察秋毫的前提是,您得先给我说句真话。”
从楼上又下来,刺目的阳光还是没有半分消散的苗头。
陆清河靠在这水泥墙面上躲着太阳,等这阵子大汗散去之后他才说。
“沈长言,这不是你问话的风格呀,今天怎么就说这么两句就走人了?”
沈长言也靠在一旁,他说,“张口第一句就是谎话的人,你就是再多问她们一百句,也大概率有九十九句都是假的,再说这天儿这么热,我在屋子里和她费那劲做什么?”
陆清河说,“害,你也别太疑心,人家就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儿和一个五十来岁的老阿姨,能做什么丧心病狂的狠心事儿,再说真能犯这么残忍杀人案的人,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抓住把柄?”
也不是陆清河看不起人,就那老阿姨说话做事错漏百出的模样,说难听点就是说谎话都不打草稿,就这,她要是真杀个人,那看见警察还不得尿裤子?
沈长言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在办案过程中,我们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的疑点。”
陆清河撇嘴,但还是点头认可说,“对,现在还剩最后一家人,咱走吧。”
沈长言纹丝不动,他说,“再等几分钟吧。”
陆清河笑他,“怎么,你还热呀?”
沈长言摇头,他说,“再等个十分钟,咱们上楼去找一下他们家隔壁的邻居。”
陆清河说,“我都问过了,不过看邻居的态度,好像也不太喜欢他们家的模样。”
沈长言说,“你抱着人孩子过去问,邻居多多少少会碍着面子有几分保留,再说大家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难听,还是等等吧,再等等咱俩一块儿上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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