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直直看着凌书渐身影隐在门外,眼里惊惧才慢慢消失,整个人烂泥一般瘫在椅上,再扶不起来。
“提防他?”叶暄凉将他神色悉数纳入眼底,闷声笑了:“他在跟月章阁斗呢。”
她不再多言,任凭陈皎自己体会,就起身搬开马扎,给他解了绳子:“我呢,也不绑着了,逃不逃看你。”
陈皎眼底浮现出讶然,两手在背后轻轻挣动一下,才发现绳子确实已经松开了。
等叶暄凉合上门,他迅速挣脱了束缚,小心翼翼抽出胳臂,松松垮垮瘫在太师椅上,慢慢活动着筋骨。
他原以为行盅是蠢,明知道他有可能早已倒戈,还是愿意信他有苦衷。可现在冷静下来再细想,他却是品出了别一番意味。
两年前救他帮他的是行盅,现在两人几乎站在了对立面,她也没有说什么。
自己有点不是个东西。
陈皎脑中闪过这个想法时,将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莫不是疯了?
他将指骨捏得“咔咔”响,让自己清醒了一些。良久,他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有什么错,不过是想赚钱活命罢了。
他这么想着,就在屋里溜达起来。
门虚虚掩着,窗子倒是都封死了——陈皎舔了舔嘴唇,感觉这行盅确实是有些狡诈的。
防住了偷袭,也防住了他。
门外也不知是什么光景,行盅必还是在防着他的,那话只能听着当一乐,当不得真。
于是他转了一圈,没找到称手的武器,就又在太师椅上瘫了下来。
红木质地很硬实,坐着太板正,瘫着又不舒服。
鸡肋。
然而实际上却是他想多了。
叶暄凉出了门就再没管他,直奔叶汀山去。
于是陈皎在屋里装老好人时,叶暄凉已经揪着叶汀山来回问了一篓子话。
“冷欲秋原先身上有背什么债务么?欠款或者……人命债?”
叶汀山眼神有些古怪,却很快平复下来。
“就我所知,欠款倒是没有,只是人命债嘛……”
叶暄凉袖中刀适时亮出,硬生生抗住了“叶汀山”的绮竹。她嘴角挂上冷笑,一边往后闪躲,一边又嘲弄道:“冷欲秋,你的易容术也不过如此。”
面前人见被识破,干脆也就卸下了伪装,长刀打横而来,不见分毫收敛。叶暄凉灵活抵挡,每一次兵刃相撞,都震得她手臂发麻,不重的刀险些脱手。
冷欲秋明显是有将她置于死地的心,刀刀指她要害。叶暄凉额上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有些力不从心。
毕竟还是四大刀客之一,叶暄凉在心里默默衡量了一下,觉得趁早将叶汀山喊来是为上策。
这关头,冷欲秋既然主动现身,就万不能让他再溜了。
只是叶汀山一直没有消息,凌书渐沧欢又不能指望,扶醉月重伤,月章阁一众干事里还指不定有细作——平日里都热闹欢腾的很,真到了紧要关头,竟连一个靠得住的都没有。
荒谬。
想归想,叶暄凉将冷欲秋往门外引的想法却没落下。这屋子就在陈皎隔壁,动静若足够大,也是可以把他引过来的。
只是帮不帮,帮谁,那就由不得她了。
这一分心,长刀就不由分说划过她右肩,好险没擦过她咽喉。叶暄凉险险避过,直退了一丈远,趁这空当迅速掏出了一程哨。
不甚结实的木门被人蛮力破开,碎裂的木屑刀片一般刺向了缠斗的两人。
“先生,迟来勿怪!”
千绍一句话仿佛激怒了冷欲秋,他长刀杀意更甚,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孤注一掷般砍了过来。叶暄凉这会儿反倒不急了,她那才磨出刃的短匕微微侧过,刀刃迎着长刀过去,蚍蜉撼树一般。
半边刀刃落地的响声极清脆,不由分说刺入叶暄凉大脑,有点疼。
与此同时,千绍的刀也送到了冷欲秋身前。
然而这人忽而就轻轻巧巧闪过,鬼魅一般绕到了千绍身后,长刀正要架上他脖子,就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
冷欲秋吃痛地闷哼一声,也顾不上挟持,再转身就是找时机溜之大吉——他身法着实古怪,三个人愣是没一个能拦下来。
外头的干事不清楚屋里发生了何事,看着“叶汀山”被几个人从屋里赶出来,还在乐滋滋看热闹,就被千绍提溜着骂:“没长眼睛吗!还乐!去追!”
干事当头挨了一顿骂,认出千绍来,手忙脚乱掏出了一程哨,狠力吹了一声。
霎时,梅宅门前所有干事倾巢出动,尽管不知主子为何要捉拿叶汀山,却还是听令照做,从各个方向聚拢而来,包抄冷欲秋。
千绍和凌书渐还要跟上去,却被叶暄凉一把拦下:“你们别跟着了,先去找到真正的叶汀山才是要紧事,万一□□事碰上了,他们得掉一层皮。”
叶暄凉遥遥望向寂寥的长街,一咬牙往那边奔去。
方才她审陈皎时,进来的就已经是假叶汀山了。
平日里这闷葫芦连个屁也不愿意多放,就连跟她待个半天也蹦不出几个字来,那一会言语里虽字字都是关切,但是都快赶上他一天的话了——吃错药了不是!
叶暄凉心里把叶汀山骂了个狗血喷头,脚步却没停,又慌慌张张算着路线。她家离梅宅其实不远,叶汀山如果没到,绝对是在路上被什么绊住了。
什么事呢?
她一时想不出来。
像叶汀山这样的人……叶暄凉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她其实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冷欲秋会易容一事。那么如果,半路忽然冒出一个“叶暄凉”,并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了可以回家了……叶汀山肯定就信了。
叶暄凉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步子也踉跄起来。
这么久,叶汀山被带到哪里就真的无从得知了。
迟来的线索深入去追究时,已经成了大海捞针。
“阿暄。”
身后有人唤她,叶暄凉下意识就一刀甩了出去。
她听出来那声音是叶汀山,但是意外太多,她一时分辨不出真假,干脆一刀砍死。
——刀刃堪堪停在身后人咽喉处。
叶汀山这一次没有躲开。
于是闪着寒光的刀尖在他脖颈前停驻一刹,又轻轻划过,留下一道并不明显的痕迹。
破了点皮,一瞬间涌出几颗小血珠。
他站得稳当,那刀刃是看也没看,大有将自己性命交付于叶暄凉的架势。
叶暄凉在他面前三尺处站定:“你哪儿去了?”
“有人扮成你的模样,我……处理掉了,来迟了一些。”
他话音有些含糊,到最后声气愈发小,几乎要被风声淹没。
“真的?”叶暄凉绕他走了一圈,瞪了一当儿,又问:“那你说,叶家每年冬至,要办什么宴席,都要请些什么人,吃的都有什么?”
“观雪宴,请的都是宅子里的下人,吃的是梅花糕和冬至酒。”
叶暄凉有些意外:难不成这次是真的?
她一挑眉,又换了个问话:“你这左手是怎么回事?”
闻言叶汀山慢慢解了缠布,露出里头的铁爪:“不识好歹被人记恨上了,你给我装的。”
叶暄凉这一回沉默良久才开口:“好。”
这件事没有外人知道。叶汀山平日一直缠住左边胳臂,又行动自如,没人怀疑过他缠布之下是什么,也就不可能有人这也能易容。
“走,去梅宅,我有话问你。”
经了这么一出,叶暄凉再不敢放他单独走,一路紧盯着人,快到梅宅才想起来问:“你方才……没有怀疑过我么?才被骗了就敢肆无忌惮再信我一次?”
叶汀山一言不发地指着她腿:“你之前的伤还没好全,走起路是跛着的。”
叶暄凉:你还是别说话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叶汀山认真开起玩笑这么不顾人死活。
她吹一声长哨,趁着人没回来就开始盘问叶汀山:“冷欲秋……你知道他多少往事?”
“不多。我认识他不久,他也没那么轻易与我说他家事。”
叶暄凉料到是这个回答,也不惊讶:“那么,人命债呢?”
叶汀山略一思索,隐隐才出叶暄凉想问什么:“倒是没有,是他挚爱五年前丧命于耿山刀会,他一直耿耿于怀,从没主动提起,只喝醉一次,那是醉话,不知真假。”
他抬眼去确认叶暄凉脸色,就听她道:“接着说。”
“我后来听人说,那女孩叫疏岑,原先是万丈刀的人。刀会时一见钟情,一来二去好上了,只奈何天公不作美。”
叶暄凉这次没有腹诽叶汀山居然也是会去听街头传言的人,心里有些慨叹。
若抛却其他不谈,倒是一段佳话——谁想相识是因一次刀会,死别也是。
叶汀山不紧不慢补充道:“死因大多人就认为是刀会太过了。冷欲秋当时来晚了,就误会了。万丈刀说法不一,人又惯会造谣,时日一长,什么都变味了。”
他一气说了许多,叶暄凉却没再怀疑——他沉默惯了,不怎么会说话,几乎都是一句一句大白话慢慢往外蹦,理解起来有点费力。
她还想说什么,就听屋外有声音传过来:“阿暄!”
叶暄凉眼皮一跳,抄起温热的茶壶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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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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