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阴天的城市上空好似覆下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举着话筒和摄影器材的记者们犹如手握长.枪.短.炮般把路口围得水泄不通,过往行人也好奇地往那辆黑色奔驰车里探头看去。

“书千钧教授,请问您不对此次事件做出回应是否因为心虚,逝者家人对您的控告是否属实,您在用药治疗期间真的有拿病人做实验的行为吗?”

“法庭那边的判决书情况如何,可以向我们公示一下吗?听说对方家里还剩下一对孤儿寡母没人倚靠,那事后补偿方面您给了多少?”

“书医生,这就是你的科学医研精神吗?你半夜梦醒时会不会看见你满手鲜血,你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杀人就要偿命!!”

……

瓢泼大雨猛然落在玻璃窗上,雨刷器应声扫动。但雨珠如墨般晕染开,紧接着是瓶盖、石块等发泄而来的垃圾砸向车身。

记忆里这一段画面变成黑白色,变得杂混不堪。

防窥膜将车内的人捂得严严实实,但耳边是各种咄咄逼人的质问,车窗闭得再紧也还是聒噪。最后响起的是一起尖锐刺耳的摩擦声,车轮打滑,磨损着路面石子,那辆失控的大货车朝这边狠狠撞了过来。

床头“砰”的一声响,书颜痛得闷哼一声。睁开眼,老屋的天花板残留着一片带有水痕的历史印迹,将她拉回现实。

一年多过去了。

噩梦却如影随形,三番四次地让她感受那场真实存在过的意外。

喘着气缓了片刻,她揉揉被床头柜撞疼的手腕骨。看向床上准时响起的闹钟,关掉,点开微信,昨晚发过去的消息栏那还是一片空白,对方依旧没回。

书颜划到通讯录最顶上,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但“嘟”声两秒后,她突然想起这会儿时间不对,怕打扰到人休息,又立刻挂断。

“颜颜,起了吗?别忘了今天礼拜一了啊。”

是楼下外婆在喊。

书颜揉了把脸,把手机撂在一边,边起身边朝外面应了句:“起了,我这就来。”

阳台门大开着,窗外是外婆种的一片绿植藤萝,叶子繁茂,墙面上的爬山虎被风吹得哗啦直响。这块的巷子屋邨都是市里有几十年、上百年历史的老住宅,长墙窄巷里种满了赤红色的凌霄花,也因此而得名“凌霄巷”。

清晨的斑驳日出从青翠茂盛的叶片中打下来,在地板上留下淡淡光影,昭示着今天天气很好。

会是个大晴天。

洗漱过后,她下楼吃早饭。搬到外婆家已经近三个月,却还是没习惯木质楼梯的嘎吱响。

院子里远远能听见卖豆腐的小贩摇着铃铛叫卖。

宁涓把豆腐端回来,回屋拿零钱。见着她还趿拉双人字拖,往院门口走时又提醒道:“抓紧点吃早饭,还要不要去学校了。”

书颜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咬着手上的黑色发圈随意绑了个马尾,还没睡醒似的“唔”了声。

桌上做好了早餐和午饭便当,老太太的手艺几十年如一日的好。书颜小口咬着紫菜卷,时不时蘸着艇仔粥混着吃。

宁涓忙完了,佝偻着背坐到饭桌前,一眼瞥见少女侧脸的红肿:“哎哟,这脸上是又被虫子叮了,涂了花露水没?怎么你就这么招蚊子啊。”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多,自然免不了蚊虫。脸上看得到的地方都被叮了一个大宝,更别说腿和腰了。

记得搬过来的那时候才刚放暑假,大热天的,书颜连短袖都不敢穿。

不说还好,一说就感觉痒。她随手挠了几下,面不改色地继续吃:“涂了,它们要叮我我有什么办法。”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就好笑。

老人指腹上还沾着厨房的青菜味,蹭了蹭她脸那:“怪谁?好好一小姑娘,偏要转学跑来和我这个老婆子住,以前还总说外婆家在乡下呢。”

乡下自然是不至于的,童言无忌而已。

这里是深南市几大区的中心区,即使不在一环,老城区的房价租金也高得让外地打工仔望而却步。

书颜埋头喝粥,浓密的眼睫毛覆盖住眼眸里多余的情绪,囫囵道:“小时候不懂事瞎说的,您老还记仇啊。”

“我记什么仇,又装小大人……你那手别挠了,都要破皮了。”

宁涓起身,去给她拿了瓶红花油来。

这种东西味道都重又刺鼻得很,书颜小时候来这住时就最不喜欢这个味道。但现下感觉鼻腔都被冲通了几个来回,也只是憋着气让老人家涂抹完,。

吃完看了眼时间,想着还要赶紧去赶公交,书颜没再磨蹭,穿好校服外套,提起包往外走:“外婆,我去学校啦。”

宁涓在楼上晒衣服,没沥干的水往楼下滴着,大声回她:“好,路上注意安全。”

院子那的铁门缓缓关上,依旧避免不了发出陈旧的“哐当”响。巷子里不乏有骑着单车去上班的工作族,但也不是她脸熟的面孔。

书颜拉着书包背带背好,走到站台处,上了到这的第一辆公交车。

周一要去操场集会升旗。

下车时,她看见深南一中的正门门口那站着几个学生会里负责检查学生仪容仪表的干部。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最是趾高气扬,胸口校牌上有她的名字:计檬。计檬手上拿了块记名板,指向刚从她眼前过的人,喊住:“你!”

女生停住脚步,不自信地指了指自己:“我、我吗?”

“对,你过来。”

计檬看了眼她校牌,确认了比自己低一年级。

她拉了把女生头发,语气里带着讽刺:“怎么回事儿啊你,学校三令五申不让烫发卷发。你这是顶风作案,偏要跟校规对着干?”

女生有着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无措地摆摆手,否认道:“我这个不是烫的,是天生的。”

计檬“切”了声,耐心耗尽:“我信你?不管你这么多,烫发就是不让进,都跟你一样烫个头发说是天生卷,那校规还有谁会遵守!”

瞧瞧这一丝不苟的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是教导主任。

卷发女生看上去是个文静性格,这下也有点慌,音量逐渐变低:“可是我真的没烫发。”

———“计檬,你和你的姐妹们在这围着人家干什么呢?”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计檬脸色微僵,转头过去,很快露出一个笑脸:“南茜。这有个烫发的小学妹,我提点她几句。”

书颜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场压迫性质的风暴。

心理书上说:一个自发的真挚微笑,涉及每只眼睛里眼轮匝肌的收缩。所以当假笑时,人只能控制自己的嘴,但无法让眼睛也伪装。

眼前这位,显然已经是假笑成习惯。

慢慢朝她们这走过来的女孩生得很漂亮,是第一眼看过去就会被攫取目光的女神类型。她长发齐腰,发箍上有D家奢侈品的大logo,一双腿长而直。

校服百褶裙的裙摆裁修过,随着女生的走动而婀娜摇晃着。

果不其然,司南茜一出现,过往男生都免不了俗地往这看。她八风不动地站定,瞥了卷发女生一眼:“烫发?”

卷发女生还抱着能讲道理的希望,乖巧解释:“学姐,我这不是烫的,天生就是卷发。”

司南茜伸手,看了眼她被头发挡住的校牌名字,轻笑了声:“你上周,是不是在校群里找人要过他的联系方式?”

“他”。

单是一个代词,两人就都心照不宣地知道是在说谁。

女生脸一白,没回答,想把话题扯回来:“总之……开学的时候,我妈妈就和刘主任解释过我的头发了。”

司南茜微微一笑:“你是在拿你妈妈压我,还是在拿刘蒋光压我呀?”

有脑子的话,想想也知道,以司家在学校乃至在本市的地位,不管是两者中的谁,对她来说都构不成威胁。

“烫发不让进学校是规矩,不愿意去拉直的话那要怎么办?”她光是站在那就有种盛气凌人的气场,轻飘飘地留下一句,“那就剪了吧。”

女生这才发觉事态严重了,吓得眼里蓄泪:“司学姐,我……”

“嘘,好吵。”司南茜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笑得无可挑剔,“下午我要是还看见你这头卷发,你会知道后果的。”

她说完就走,完全不担心女生会反抗。这不是第一次对别人指手划脚,有的是人帮她收拾烂摊子。

计檬瞥了眼面前这个即将要哭出声的卷发女生,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让你多嘴,索嗨(傻逼)!你最好自己去剪,让我们动手可就没这么温和了。”

女生点头,抽泣着往里面走。计檬和身后那伙人继续审查着。

书颜低头看了眼手表指针的位置,她还差几分钟就要迟到。快步小跑起来,赶着这个无人注意的当口进了学校。

“……那下节课大家做好预习作业,习题集明天交给我。OK,goodbye,class。”

“goodbye,miss.Ren!”

上午第二节课是班主任的英语课,四班是纯理班。

班主任是位年轻时髦的女老师,叫任柯。博士学位一到手就来任教了,踩着高跟鞋来踩着高跟鞋走,每天穿的裙子都不是同一件,从来没有拖课的陋习,也不在班上设立太多规矩。

下完课,跑操的场地被高一新生们用来练新一套的广播体操。二十多分钟的自由课间时间,书颜被同桌段小雅拉着去上厕所。

虽说开学已经有半个多月,但深南一中很大,书颜至今只逛了校区1/3不到。

本市有句话叫“四大名校八大高中”,四大“名校”里指的就是四所最好的高级中学。上了四大之一,等于一只脚迈进了重点大学。

一中的占地面积最广,光是校区就有三处。她所在的高中部校区最大也最好,教学楼里还包括艺术部和国际部。校区环境和设施也有着一等一的优势,每年都有几亿投资。

这里的生源除了擅长分数达标的三好学生,更多的是企业家的孩子。当然不是说企业家的孩子就不学无术,相反,他们会的课外技能比普通家庭的孩子更多。有些上着国际部的课程,还会走班来文化高中部这听课,只是为了有更多选择。

深南一中,不缺帅哥美女,不缺学霸学神,更不缺优秀的人中龙凤。

从风雨桥走过,段小雅挽着她胳膊蓦地想起了什么:“哦,我差点忘了,今天竞赛放榜!我们去看看谁拿市奖了吧。”

竞赛指的是上学期的数学竞赛,八校联考,每个学校挑出去参加市里竞赛的都是个顶个的优智生。

书颜上学期都不在这所学校读,没参加,也不太感兴趣。不明白同样没参与的同桌为什么这么激动,但她还是陪着去了告示栏那。

她们来得晚,刚才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帮人看成绩结果。看完都离开,这会儿倒显得场地空寂了。

找到高二年级的名次排行,最顶上写着三个字:李绝楷。

或许是因为同一个班上的,段小雅与有荣焉地拍拍掌:“嘿嘿,我就知道是他。一般来说,只要他参加比赛,就一定能拿第一!”

知道为什么还要看。

书颜抬眼朝那看去,果然是一个眼熟的名字。进入这所学校以来,她未见其人露过几次面,这人的名声却广为流传。

李绝楷,绝无仅有的绝,人中楷模的楷。

大家都这么介绍这个人,光听名字就觉得不可一世的狂。

他的座位在高二(4)班后排,靠着窗,窗口那放了一盆薄荷盆栽,班里一大帮吊儿郎当的男生替他养着这盆草。虽然从开学以来就没来过班上上课,但桌上每天都有爱慕者送来新的冻柠七或乌龙茶。

“你是不是还不清楚这人是谁啊?其实我听说他开学的时候回来过一次,不过我当时也没看见。哎,他请假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吧……”

段小雅想起书颜也才来深南一中没多久,肯定不了解这些,当即不吝啬地分享这位风云人物的背景。

女生谈论起心仪男孩,好像总是会不自觉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一点点去神化他,用着尽可能完美的形容词。

在耳侧的碎碎念中,书颜的印象里出现一道峭拔的身影,整个人线条薄而锋利。少年有着一副冷淡英俊的好皮囊,眉眼间却不掩冷硬戾气。

她开口打断同桌这些无聊的科普,声线无波无澜:

“我知道他,一个瞎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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