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听说他眼睛弄伤的事儿了？”段小雅惊奇地问。

比起听说，其实书颜见都见过不止一次，但她没多此一举地解释。

虽然“瞎子”这词不太好听，可也确实没说错，他请假听说就是因为眼睛暂时失明。

李绝楷这人是众所周知的爱冒险旅行、爱极限运动。家境成绩和擅长的爱好都优于常人，在同龄人里也是天之骄子般的佼佼者。

“不是我说，我们学校应该没人不服李绝楷。你进校的时候有没有看过深南一中的介绍视频？5分钟的特辑，那里面的画面镜头一大半都是他拍的！剪辑转场什么也都是他做的后期，之前他还参与过深南市政府拍摄的城市宣传片。”

说实话，她是看过，但也只是随意地一看。

书颜当初选深南一中没有什么深思熟虑，仅仅是考虑到它离外婆家最近。通勤上学时间不长，有什么急事也能及时回家。

段小雅完全不需要听众的捧场，在介绍少年的言语里不掩饰崇拜：

“而且他也不是艺术部的，没特地学过摄影，随便拍拍都把一个爱好玩成专业了，吃天赋这口饭的，真优越……对了！你有外网的账号吧，可以去关注他的社交ig号。他会发旅游时拍的视频照片，和国外好几个知名新锐导演都是互关。”

“李绝楷这人吧，像匹没人能驯服的野马。去年寒假去了美国的黄石公园徒步旅行，今年暑假又一个人去了西藏羌塘无人区和尼泊尔珠峰。”

说到这，段小雅总算停住嘴，惋惜道：“他那眼睛好像就是因为在高原待太久，被太阳刺伤了。”

书颜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下。

这眼里笑意太浅，段小雅以为她不信，急道：“是真的，我们都关注了他的账号。看见他在珠峰上用长焦拍的星空，还包了架直升机俯拍恰西草原呢！”

书颜敛下笑意：“我没有不信。”

她对身边非富即贵的人见得不少，也清楚地知道大千世界的资源并非像想象中那样分配得公平均匀。普通人奋力一生的所求，对有些生在巅峰的人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

她慢慢补充道：“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把他形容成了一个很自由的人。”

段小雅不懂这句话的深层意思：“难道不是吗？”

“如果你不说这是和我们同龄的同学，我会以为他是在世界各处流浪的背包客。”当然，是不愁衣食的少爷背包客。

“背包客也挺好的啊，我长这么大就去过三亚，还是全家度假游那种。自己一个人都没敢出过省呢，要是能有他这种勇气魄力和探险精神就好了。”

段小雅羡慕地感慨万千。

背包客固然好，但自由仿佛就永远与孤独为伴。书颜点点头，没再多言。

看完名次，段小雅拉着她手往回走，蹦蹦跳跳地多说了几句：“不过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喜欢他哦，他不缺人喜欢的。我对李绝楷就是很憧憬的那种崇敬吧……哎，你这里是长了一颗胭脂痣吗？”

她摸着少女左手尾指的关节那，一脸惊讶。

书颜低头瞥了眼，对这新鲜名词感到好笑：“胭脂痣？”

段小雅说：“是啊。我第一次看红色的小痣诶，怪特别的。”

“天生的，不影响什么。”她没多在意。

段小雅多看了几眼，不是痣特别，其实是她一直觉得这个新同桌也很特别。书颜身材长相在美女如云的深中都一骑绝尘，进校第一天还有外班男生组团来参观。

就像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孔雀一样，拥有绚丽羽毛，就算再懒惰也会常常梳刷。但书颜有种美而不自知的淡然，也不摆漂亮女孩的架子。

要是有一种植物能形容书颜给别人的感觉，那可能就是白檀了，淡香而冷清。

校园里刮起秋风，绿化道两侧的凤凰木落叶四处飘零。

段小雅踮脚把掉落在同伴头发上的落叶摘开，笑眯眯道：“等会儿是自习课吧，我去教研组那看看上周交的化学卷子改完没，改完了我就抱回来。”

书颜下意识问：“离这远吗？”

校区太大，她实在走得很累，只想回教室坐着休息了。

“有点远，在成美楼那边。”段小雅被她不自觉露出的苦恼表情逗笑，“你先回去吧！正好看看你能不能记清楚回我们教学楼的路。”

“好。”

事实证明，书颜记忆力不错，赶在铃响之前回到了班上。但上课预备铃打完过去10分钟了，她同桌的位置还是空的。

正想发个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回来时，段小雅先给她发了张照片，是个逼仄墙角的角落一侧。

书颜不明所以地敲了一个问号过去：【？】

段小雅：【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经过力行楼想看看新修的棒球场，结果看见一伙男生群殴一个人！】

看来每个高中都不能免俗这种场景，群架、挑衅、顶撞、张扬、嫉妒……这些特质都有一层以青春为名的遮羞布。

等这场青涩的潮水褪去，才会让人看见底下的礁石被冲刷成了什么样子。谁在裸泳，谁套着救生圈，谁到达终点彼岸也都会一目了然。

书颜：【所以你现在是蹲在墙角看热闹吗？】

段小雅：【蹲在墙角？高估我了呜呜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胆子有多小！我吓跪了好嘛！我哪敢多看啊，我的两条小短腿都软了。】

“……”

虽然说得颠三倒四，但也能表达出她吓得不轻。

书颜：【男生打架应该不会找你麻烦吧，要不你试着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悄悄离开就好了。】

这条信息发过去，再没得到回复。过了几分钟，段小雅依旧没回来。

她毕竟是自己来这所学校之后新认识的第一个人。书颜做题做得心烦意乱，笔尖在纸上那道饱和炼烃的公式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眼手机。

往上划到她刚才发的那个地址：棒球场。

班里压根没人管纪律，今天的值日班干是计檬，正在后边慢悠悠地涂裸色脚指甲油。

书颜找了个上厕所的由头，向班长程知说了声便出去。

校园此刻是安静的，大家都安安份份待在教学楼里上课，就连修剪完灌木丛收工的环卫大叔脚步都是轻轻的，怕打扰到学生。

书颜小跑着到那栋力行楼附近，看了眼一楼的路标图。一楼是篮球场和棒球场，二楼羽毛球场。没有班级上体育课时，这栋楼里无人问津。

她往里走，有左右两道铁门。

右手边那道隐约听见重物掉落声，书颜停住步伐认真听了会儿，转弯向那缓步走过去。刚推开那扇门，一颗浅绿色棒球就朝她膝盖这猛地砸了过来。

这球本来就不是冲着她来的，更像是砸偏了。所以门一打开，那颗棒球也只是擦着她白色长袜划出一道弧线，滚落在地板上。

但书颜还是被惊吓到，脚步往后挪了挪。

先引起她注意的不是丢球方向的人，而是她左手边的墙根。那站着两个男生，他们中间瘫坐着发出痛哼声的那个眼镜男大概就是受害者，这块地上至少有十几颗丢向他的棒球。

和自己想象中的群殴不太一样，不过也相差无几：以多欺少。在绝对的压制力面前，不会存在剑拔弩张的气势。

眼镜男的镜框被打歪，鼻青脸肿地拿手挡着脑袋。

“我这手，准头是真不行哈哈哈。”没点正形的男声在正前方响起。

“操，你绝爷跟你好好说话，你当你绝爷好说话呐？不说那东西在哪是吧，行，那你看看到底是你牙口硬，还是我这球硬。”

伴随这句话落下，又是三四个棒球气急败坏地往这丢过来。

似乎是终于注意到又有人闯进来，有人喊了声：“杵在那的又是谁啊？良子，不是让你们锁上门吗？”

书颜抬眼，往声源那看过去。

露天的棒球场里，正是阳光刺眼的大上午。几米远处，几个站着的男生摩拳擦掌地拿着棒球跃跃欲试。不出意外，靶子还是身旁这位眼镜男。

而在这几个人的簇拥里，中间那位太过鹤立鸡群。

明明是坐着，气场却比其他站着的人还要冷冽凌厉。他穿了件石头岛的防风黑色外套，坐在一张椅子里，长腿随意岔开，凳脚边斜斜地倚着一根金属的棒球棒。

男生无疑有张吸引眼球的好脸，冷白皮，鼻挺唇薄，骨相饱满优越，一眼高智生的模样。他修长指尖夹着根烟，抵着唇重重地吸了口，喉结在吞吐间缓缓滚动着。

青白烟雾腾腾上升，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审视她，闲散得好似在这施暴欺凌的另有其人。

书颜和对方对上视线的那一秒就能确定：这不会是别人，只会是那位李绝楷。

李绝楷懒散松弛地靠着椅背，微抬起眼皮睨过来，眸光痞气寒峭，像是野生动物里的王。

而那道打量的眼神，分明已经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

“你不是……我们班的转校生嘛？”

身侧站着的那个寸头也是四班的男生，对书颜这种漂亮女孩自然印象深刻。见状摆摆手：“新同学，你赶紧走吧，我们这处理正事儿呢。”

书颜并非会以卵击石的女中豪杰，也不打算在这做什么巾帼英雄。她瞥了眼诺大的棒球场没有段小雅的身影，当即就准备离开。

———“找人？”

李绝楷站起来，随手摁灭手中那根烟。漫不经心地捡起地上一颗棒球，朝眼镜男那砸过去。

看着是随便扔，但一扔就命中。

球正好砸在眼镜男护着头的手腕骨那，眼镜男立刻发出痛苦的呼声，随着眼前男生的走近，害怕地瑟缩成一团。

五指攥紧，书颜紧张地合起了掌心，停住继续迈出去的脚步。她微不可闻地拧了拧眉，转身看见李绝楷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手机。

粉色的兔子外壳，是段小雅的手机。

书颜心下一沉：“她人呢？”

李绝楷单手插着兜，走近她：“你朋友胆子有点小，躲进隔壁篮球场那不出来了。”

他额前碎发被风吹得遮住了眉眼间的冷厉，出乎意料的，少年近距离看并没有脑补得这么凶神恶煞。脸窄精致，坏也坏得坦荡，难怪能把女孩们迷得神魂颠倒。

书颜因他这友好的有问有答反倒有些受宠若惊，试探性地问：“那手机可以还给她吗？”

他瞭下眼峰，稍眯起狭长的黑眸：“她拍照了。”

想到刚才段小雅发给自己的墙角照片，书颜觉得无奈，温吞解释道：“她没有拍你们。你也知道她胆子这么小，怎么可能敢对着这里拍。”

她甚至怀疑段小雅都不知道打人的是他，否则就她那股对李绝楷的崇拜劲，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在她说这几句话的间隙，李绝楷面露嫌恶地又往旁边那个眼镜男那踹上一脚，把人踹远了几尺。

“……”

为什么要在她说话的时候突然打人？书颜怀疑他根本没听自己在说什么，索性没再说了。

她伸出手：“手机还我吧，你继续……”眄了眼眼镜男的惨状，她别开眼，面色无波地接上前话，“继续忙你的。”

李绝楷勾下颈，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就在身边人都以为他会不耐烦让人滚出去时，那支手机却应声落在她白嫩的掌心。

他两根手指还懒洋洋地拉着一角。书颜本能地用力拽了拽，没拽动。两人就这么拿着手机的一头一尾。

谁都没松手。

玩她呢？她皱眉抬起眼，撞入对方深邃的瞳孔里。

一双漆黑有神的眼，完全看不出之前蒙过白纱布，也没有伤口的痕迹。风吹起他衣角，鼻间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烟味，充斥着一点辛凉呛口的刺柏香。

书颜有片刻失神，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位陌生人的警戒和防备。

视线落在少女身侧另一只紧紧攥着衣摆的手上，李绝楷蓦地勾唇，哑着嗓子笑了声：“你怕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