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月疏缩在被窝,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海风的声音打在窗外,隐约还有贝壳风铃的微弱声响。
都说瞎子在没了视觉后,听觉便会练就得格外敏锐,但月疏心知,自己之所以睡不安生,并非因为这些响动。
良久,他不声不响地从床上坐起。守在床头的二黑抖了一下耳朵,立马睁开眼睛,抬起脑袋。
兔子原本趴在二黑脑袋顶上打着瞌睡,被猛得一顿晃悠后也惊醒了,懵懵然转着兔脑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身体就凌空了。
月疏将它抱在了怀里。
算算日子,月疏少说已有半月未曾抱它,也不肯与它亲近,兔子明显有些兴奋,睡意也没了,扒着月疏胸口的里衣一个劲儿地磨爪子,似乎很想主人能和它一起互动。
月疏虽由着怀里的小东西折腾,神情却始终淡淡,手心一下一下的摸着兔毛,辨不出是喜是忧,突然他抬起臂弯,轻轻地亲了一下兔子耳朵。
兔子抖了个激灵,两只耳朵顿时束得高高的,脖子伸长,三瓣嘴想要凑上去,月疏却是抱着它躺下,搂在怀里睡觉了。
二黑哼哼着呲了下鼻头,脑袋背过去又趴好了。
翌日,月疏摸索着穿好衣物,系上腰带,这才想起前些日子储存的干粮,全让海水泡得不能吃了。
突然,原本在床头挂着的海螺飞到了他的手边,里头传来了声音。
不一会儿,绮云端着托盘出现在了门口。
“早啊。”女子一边笑语,一边进门,将托盘里头的早点转移到桌上。
月疏跟着进来,道了声“多谢”,慢慢将竹竿放在了桌旁。
食物的香味带着热气腾散在房间。
“客气什么,”绮云眉眼弯弯,特意将容易弄撒的牛乳端给月疏,“小心烫。”
她为人随和,完全没有因月疏眼盲而有半分不周,甚至还为异犬和兔子也各备了一份吃食。
二黑有美人亲自喂食,两眼放光,即便无需进食也突然胃口大增,将盘子舔了个干干净净,倒是灵兔,一口没吃,净顾着搓耳朵洗脸,最后蹦蹦跳跳跑到月疏脚步,围着脚踝蹭来蹭去。
月疏端着碗,小口试温。从绮云口中得知,虚竺一早就被她家小妹拉去看日出,住在另一头的迦叶也是早早没了人影,不知去向,如今这层楼剩的也就他一人。
月疏听了话,口中嚼了几下桂花糕,便没再动了。
——
瀛洲位于东海,遗世独立,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一年一度的海市。届时,各地商贾,或人,或妖,或异,皆汇聚于此。买卖形式更是五花八门,有标价,有竞拍,甚至有些只得以奇珍换异宝,旁人就是出再多金铢亦无法买走。
不过这些都与兜里一穷二白的月疏搭不上边。
当然,能叫瀛洲出名的也不仅仅是海市。
“琼琼玉露,只消一口,便是那神仙也能长醉不起——客官,这玉酒可是此地独有的玉泉所酿,要不要买一斤回去尝尝?别急着走啊客官,送亲朋好友也成!”一路走来,同样口词,没有十家也有八家。
“不了...”月疏匆匆摆手,收了收绳,对二□□,“别走远了,差不多就回去吧。”
若不是二黑吃太多非要遛弯消食,他也不想摸着路跑街上乱晃。从前是为谋生,情非得已...虽说也没怎么挣到钱就是了,可如今不同,他腕上还戴着梵文咒枷,那句警告犹响在耳,若是那人发现他又乱跑...
正想着,前方倏忽涌起一阵骚动。
“你这人真不识好歹,我家小姐好意请你吃茶,你竟理都不理,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女子鞭子一甩,呵斥道,“还等什么,将人抓了带走!”
话完,便有十余只黑衣罗刹如雾般现身。
“真是可怜,偏偏撞到那罗刹女的轿前,又偏偏生了这样好的相貌,唉,想不被盯上都难——”
“不是年年都定在海市那日招亲嘛,怎么今年都没到日子,这罗刹女就自个儿先看上了?”
“谁知道呢?这人一看就是对这儿人生地不熟,要我看到那罗刹女的轿子出现,早躲得远远的,哪能给她逮着——”
“怎么说得罗刹女还能看上你似的,”人群中有人调侃道,“那你还杵这儿干嘛?”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看热闹呗!”
“......”
月疏抱着还是少惹事为好的念头,刚转身,便听一旁有声音道:“这可是罗刹王手底下的黑羽十二刹,哎呦,估计这和尚是在劫难逃了...”
月疏顿住了身形,也就是这片刻伫身,人群中蓦然响起尖叫。
顿时,涌动的人流犹如受惊的马群,冲得月疏站立难稳。
似乎有什么黏湿的液体飞溅到了身上,竹竿被冲的脱手,人群哄散,二黑急躁地大声吼叫,突然,有只手将他带稳。
熟悉的檀香掩过了漫天血腥,一声“谢”字便也卡在了喉咙。
僧人双眸冰冷,终于对女子说了一个字:“滚。”
女子望着满地尸血,满眸不可置信,“你!”
“罢了,”轿帘微动,里头传来女子柔美的声音,“大师既然不愿,小女怎好再强人所难。竹梨,退下吧。”
被唤作“竹梨”的女子立刻恭敬地回身:“是。”而在转向僧人后眼底又是不甘。
飞轿乘风而去,侧帘被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女子眼纱也挡不住的绝美容颜。一双美目在旁经月疏之时,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