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巷千灯,丝竹笙歌承包了沿街整排楼阁。
“来过这儿没?”高台下是一方水池,水池的中央是能一次容纳三十人的圆台。喷涌的水花时而低伏,时而高涌,坐在三楼都能感觉到湿意,月疏只看了一眼便伸回了脖子。
“不曾。”他在地界摆了近千年的地摊,只知挨着舞楼的地段最是繁华,就是挤破脑袋也轮不到他,至于里头究竟是任何模样,他自是无从得知。
一是穷,二是瞎。
倾绛随手掷金,几名衣着清凉的异族女子逐个端上盘几。
瓜果,糕片,杏仁,站在最后的姑娘呈上一壶青玉制成的杯盏。
“此乃瀛洲独酿的玉酒,素有‘一滴千金’之说,也只有如公子般玉树临风之人,才配得上此酒。”
“一滴千金呐,”倾绛故作肉痛,沿杯沿打量了一圈,笑着送到月疏唇边,“别漏了,可贵着呢。”
月疏猝不及防呛了一口,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就着他的手把剩下的喝完。
男子喂男子饮酒,这样的举止无疑是宣告了二人关系,几名姑娘眼力十足,见状自觉靠墙退到了一旁。
“味道如何?”倾绛抛了颗杏仁嚼在口里。
“不如何,”月疏咳了几声,“还没我那杏酒来得香,说是‘一滴千金’,也未免夸张,换了个场子端上来,就骗骗你们这些冤大头。”
倾绛无所谓地笑笑,“毕竟是大老远从瀛洲弄过来的,玉泉水独酿,消去御贡,每年能外销的不过百坛——怎么,你从前就没听说过?”
“没有。”
倾绛“啧”了一声:“都说白泽君无所不知,也不知是打哪传出的谣言——行了,别贪杯,这酒酒劲可大着呢。”
月疏被夺了杯子,目光便转到那一盘盘瓜果上,他这会能答应小凤王陪他上这儿,也是他许他能一次吃个够的。
“‘主菜’未上,你现在就吃得腹肚圆滚,一会儿小爷可带不动你。”
月疏在听到“腹肚圆滚”四个字时差点噎死,他哪里胖了!明明就是瘦到叫人抱着都会摇头嫌硌的地步好吗?
倾绛单臂支在栏沿,突然朝月疏挑了挑眉,月疏不知所意,跟着往下看去...
行吧,他没话好说了。跟那下头腰肢扭晃如水蛇的纤瘦人儿比起来,他确实没得好比。
围栏一圈并未设屏,其他看客的神色自然毫无遗漏地落入眼中。一名富客朝后击掌,自有姑娘上前弯身,不到十个数的时间,原本还在池中献舞的舞娘坐在了富人怀中,盈盈递酒,半透的帘子拉下,那点响动很快吞没在弦乐丝竹声中。
说是“听戏看舞”,这金铢撒出去到底为作甚么,大伙儿心里也自有数。
“没意思。”倾绛懒懒地背身一靠,恨不得将耳朵堵上。
“你加钱,她就是你的,”月疏熟练地咬开核桃,拨出里头的核仁,含糊道,“反正小凤王最不缺的就是钱。”
一个绷着神经等着捉鬼,一个吃得麻香还不忘说风凉话,倾绛扯了冷笑,捡了他刚剥好的核桃仁丢进嘴里,“小爷的钱?小爷的钱不都拿来养你了么?”
他刚剥好的肉啊啊啊——
正在这时,看台外围出现骚动。
莫约是看客们对台上剩下的几个舞娘不满意,而嬷嬷正扬着丝帕,夹着嗓子陪笑道歉。
一位名唤“水兰”的姑娘即将代替她们登场。
倾绛没什么兴趣,只怕今夜怕是没什么机会逮“人”了。
四鬼中剩下的涂罗鬼最是风流,照理说,他怎么也该是这里的“常客”了,但是就今晚来看,这些庸脂俗粉,恐怕还真不一定能吸引“它”现身。
“公子不必叹息,”离倾绛最近的一位女子转过身,莫约是瞧见了倾绛脸上的遗憾之色,道,“这位‘水兰’姑娘虽是头一回登台献舞,舞技却是一等一的高,其貌更是绝美。”
“绝美?有多美?”倾绛似是刻意与人为难一般露齿一笑,拿下巴指了指月疏,突然扬了声,“及得上小爷身边儿这位么?”
霎时间,高阁之上,原来落在几名舞女酥*上的无数目光重新汇聚一处。
被质问的女子顿时面露尴尬。
月疏刚进腹中一口酒差点跟着气血涌上来,压声道,“你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带上我!”
“说说罢了,怎的还气上了?”长指理了鬓旁软发,像是在哄赌气的情人,倾绛故意忽视月疏微避的动作,捞过人儿在耳边渡了口气。
都是为了引蛇出洞,你且忍忍。
被那么多人盯着,他哪里还吃得下啊!月疏拿起一块芙蓉糕,想想自己喜欢,又放下,换成一粒大枣塞进倾绛嘴巴,扭过头去,干脆面壁。
倾绛笑着将枣嚼了,在外人眼里,那目光便是再宠溺不过。
“二位公子确实已属各中翘楚,世间少有,”红娘显然是在下头听见了方才的对话,掀帘而入,捏着帕子亲手奉上酒水,“可咱们新来的舞娘却也是挥袖倾城,国色天香。”
倾绛是极其不满有人未经同意擅自闯入的,今儿却是敛了脾气,接过玉酒,嗤笑道,“若真如此,那小爷还真不枉此趟。”言语中还流露出几分期待,除了月疏,没人注意到他在触碰到红娘玉手时脸色闪过的嫌恶神色。
“嘶,哪里来的铃兰香?”
三层高的楼阁蓦然暗了灯火,各种声音仿佛静下。
月疏与倾绛自然也闻见了,舞楼中最不缺的便是胭脂水粉,这突如其来的铃兰香竟是直接掩盖了脂粉味。月疏暗暗诧异,一旁的倾绛却是瞬间脸色变黑。
流水汤汤,舞池中央,一盏盏莲灯随着女子翩翩舞步绽开,伴舞的数名女子悄无声息地弯身下场。银铃乍响,香袖舞向高台,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蓝绸伴着漫天鹅羽凌空,金丝面纱下,一双蓝色猫儿眼摄人心魂,似有若无的撩拨引得一众看客心痒难耐。
“这个死丫头...”月疏听见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你在这别动,小爷一会就回来——这丫头,反了天了!”
这座楼里有不少为异族,通灵力,倾绛刚一跳下去,楼阁顿时鸡飞狗跳,有呼灵卫的,有不知所以提裤头的,有瞧热闹的,有“英雄救美”跳下去打架的,还有被怒极的凤王一手摁进石柱里求饶的...
各路原形五花八门,月疏充耳不闻,只管眼前一桌,吃着吃着甚至连困劲都上来了。
倒了杯玉酒,正想提提神,凑到嘴旁,月疏突然将手里的杯子扔开。
在这个隔间里的几名异族女子,接二连三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整张脸像是被吸干了元气,枯老苍白。
“现在才发现酒有不对,看来白泽君确实如传闻所言,早已灵力全无了呀。”
鹅黄色纱裙一步步靠近,月疏勉强睁开眼睛,视线上一,眼前赫然是方才被倾绛几句话噎到的女子!
“你、你是——”女子的伪装一点点褪去,黑色的灵息绕过全身,尖笑声刺耳,在月疏伏在地上彻底失去意识时,那人已然是副唇红齿白的小生模样。
“白泽君的这张脸,倒真是生得不错,”涂刹鬼蹲下身,连连啧声,“难怪能叫那九重天君,对你至今念念不忘——”
正要碰上脸颊,一道金光骤然撕开空间!
似乎有什么力量停住了时间,竟是让外头的喧杂声一并悄然。
涂刹鬼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一只被横切而断的手掌从眼前飞过。
“什么人!”涂刹鬼连忙拉开距离,他特意引开了白泽君身边的凤王,还有什么人,竟然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现!?他为鬼身,断了的手自己便会长出,可眼下腕骨处传来的锥痛显然在警示他——
金光具实,寒眸下,黛青色佛珠缠风微响。
...眼前这个人,不是他惹得起的!
拖更了,我有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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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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