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半边天。
觅辛躲在一颗树后,搓拉着脸皮,嘴巴开得足足能塞下颗鸭蛋。
这这这么庞大复杂的神式,竟然真的叫这个红头发的神仙一拳崩碎了!
方才一瞬间释放出来的灵压,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还是叫他难受得喘不过气,喉咙像是有火在烧,五脏六腑到现在还有那种被冲击力穿透的感觉。
他从出生起就没踏出过梵境,在未学会化形前甚至连灵鹫山都没出过,随迦叶尊者游历的这些年,总算叫他见识了外头的世界,更是深知在旁罩着自己的佛修是三界谁也不敢轻易惹怒的大能,这也使得他崇拜更深,不可自拔。
然、而!如今蓦然出现的两人,几乎颠覆了他的认知,本以为只是生得好看,徒有其表,未曾想这青衣男子竟然能在谈笑风生间释放出如此庞大的灵力,只是随手抚袖一挥,每一道青芒快得不可思议,好似流星滑过。这红衣男子更是夸张,肩臂一张,背后腾起的火焰羽翼差点盖过半片天空,举手投足间展露的睥睨姿态,叫人俨然以为他就是三界之主。
觅辛恍若有种他方才打自己那几下都是轻的错觉。
面前慢悠悠飘下一片赤色羽毛。
“哎呀哎呀,不亏是凤帝的子嗣,确实有一套。”
“溜须拍马就不必了,东司君这双手也就能使个摇扇的力气,本王懂。”
“咳咳,要找出此神式可是费了本君不少灵力,这苦力活自然得委屈你小凤王——”
羽毛外圈似有灵火跳动,觅辛眨巴了一下眼睛,怔怔地盯着羽毛落下,下意识抬手去接。
很意外,完全没有烈火灼烧感,反而有种暖烘烘的感觉,就像——
“喂小子,”一只霸道的手半曲面前,一如声音一样强势,“给我。”
“什、什么?”觅辛对倾绛的畏惧几乎使他形成条件反射,看到他伸手,想也不想就把手里的羽毛藏到背后,连退两步。
生怕脑袋再挨几下。
“别藏了,你手里的羽翎,”倾绛下巴点了点,“本王的。”
“可是你都掉了!”觅辛脱口而出,“这是我捡的,不偷不抢,哪有人这般小器,还把掉了的毛发要回去的?”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倾绛沉着脸色,冷俊的脸上全然没有半分玩笑。“给我。”
...还就还,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还没他鹿角宝贵呢!天到晚就知道凶人。虽是这般腹诽,动作还是怂了,右手捏着赤羽根部,一卡一卡地递到那人身前,只是没想半途就化作了星点,差点烫了他一手。
这人!
这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觅辛对着他的背影猛比“咔嚓”手势,还以为他是有多宝贝他的羽毛,没想到是宁愿烧成灰也不给他!
果真是小器极极极极了!
东司君乐呵乐呵地摇着他的宝贝扇子,不知何时凑到了觅辛身边,半倾着身试探道,“你想要他的羽翎?”
“这人生的凶巴巴的,没想到毛还挺好看...不是!我才不稀罕他的羽毛呢,好看的羽毛天底下要多少有多少,又不是只有他长,光是灵鹫山上——”
吧啦吧啦一大堆,东司君只挑他认为的重点,挑眉一笑,半真半假道,“你若喜欢他的羽翎,可是要给他当媳妇儿的。”
九色神鹿瞳孔骤大:“!!!”
——
“津川中的神式连通地界,一旦启动,邪魔随着津川涌入大地,后果不消我赘述你也明白。”
阴风嗖嗖,水滴回响声断断续续,夹在荆棘藤蔓中的羊肠小道越走越黑,一路上别说孤魂野鬼,连幽萤虫都未瞧见几只。
一团雾瘴在前头带路,因身周有金链捆缚,只能勉强浮在离地两三拳的距离。
灵兔一蹦一停,被荆棘中结着的几枚红色浆果勾得两眼放光,三瓣嘴还没下去,就被一道金光制止,兔牙磕在梵文筑就的结界上,硌得眼泪眼汪汪。
“恐怕那些生魂正是创下神式的力量来源——想什么呢?”袖间钻出的金光先一步扫清两旁阻碍的荆棘,迦叶略带疑惑地侧首,便见指端沿着臂来回轻点,从方才起便默不作声的月疏。
自从恢复灵力,他便换回了从前劲袖服装,银发高束,少了份柔顺,多了分灵动,左侧眉尾上方纹着两道流云,两排银色长睫上结着闪闪白色冰晶,眼下不知是在想什么,眸子微垂,多走了两三步才注意到身侧之人没有跟上。
很自觉地退了两步,回来并排。
“可是察觉到什么异样?”
银色发尾摇了摇。
迦叶拢了拢眉心,停了手里佛珠的转动,几乎确定道:“你有心事。”
虽说二人上一刻方才互通心意,可这期间毕竟隔了数年,有些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弥补的,有些隔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消除的。
“阿月。”地府的形势扑朔迷离,这人藏着心事也并不奇怪。如今他能想到的,要么是不放心去地界阻止神式的两人,要么是担心下落不明的南司君,再有就是——
还未触及眉鬓的手被避开。
大和尚罕见地僵了一下。
“为什么你说话还是跟以常一样,那么严肃,那么生硬,我俩有这么不熟吗?”扭开的面上难掩失望,月疏怏怏不乐地丢下他一人,“还有啊,方才离开异界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这下好了,我的那些家当全掉在异界里了,你不稀罕收我还要呢,这以后的日子我还怎么活啊...”
迦叶:“......”
撑死二十枚铜铢,硬是叫他嚎得似丢了稀世之宝,都几千岁的人了,还越活越回去。
若是这样的“心事”,早知道就不问了。
迦叶:“和你说正经的。”
“哦,你的意思是我俩之间的事就是‘不正经’呗——拉我干嘛!”月疏脚还没站稳,怀里就被塞入一团软绵。
迦叶:“你若当真稀罕那些铢子,我回去陪你拿。”
立刻没音儿了。
月疏吞了几口干唾沫,右手托起大白胸腹,挡在自己面前,“干嘛突然让我抱它?”这小东西吃的是好,白毛又长又软,蓬松得像朵蒲公英,个头比梨院附近的野狸猫都大,抱着都沉。
大白一脸被锁喉的表情。
迦叶只当没看出他是在转移话题,将佛珠换手,他今日穿的是普通的黑白僧袍,双袖皆宽,抬手时袖子自然往下滑落些许,露出小臂上缠绕的白色臂缚,一直连到半个手掌,月疏以为他要摸的是兔头,还刻意往前凑近了些,谁知大掌绕过了已经准备眯眼享受的大白,竟是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两下:“看着它些,鬼荆棘上的浆果若是误食,顷刻就能要命。”
确实要命。
大白实在忍受不了,险些红眼变白眼,扭着颗兔头脱离扣在前肢跟脖子的手,本以为要费些力气,没想到一下子就轻易挣脱。
大白:?
金光已然在前边开好路。
“为什么要我抱?”月疏低头跟上,不知为何始终落迦叶半步,不肯与其并肩。
“你是它主人,自然得由你看。”迦叶似乎早已想好应答。
“一直都是。”
脚步停了。
大白立刻感觉那股窒息感又来了。“!”只不过这回力道的来源是臂弯。
然而这股窒息感很快被更大的恐慌抵消。
“发生了什么?”
地底的津川又开始暴走。
地面剧烈摇晃,空气中的湿度增加,邪灵腥臭味扩散,脚下的泥变松软,随时有塌陷下去的可能。生命感受到威胁的鬼荆棘开始挥动枝条无差别攻击。
迦叶一把将月疏拉到怀里,单手护着,立时看向雾瘴,剑眉一拢,雾瘴慌不迭原地打圈,力证与自己绝无关系。
被金身烫到的荆棘,枯死大半。
月疏双手抱紧灵兔,镇静后赶紧用神识顺着空气中微薄的灵息追踪:“有人在控制津川水!”
地府尽头,龙座上半倚着人,夜明珠映照的黑色连帽下,唇角微微上扬。
——
倾绛总有股不详的预感,却说不出是为何。苍云只当他是担心赤焱。
“敢惹南域神君,便是与梵境为敌,‘那人’又怎会坐视不理?”
梵境?南司君?九色鹿满脸问号。
倾绛自然晓得苍云口中“那人”是谁,意料之中又是一顿臭脸。
——
佛串断裂,一枚枚佛珠滚落泥土。周围零零散散落着碎石和鬼蛛的肢体。
虚竺靠着双肘,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到方才出现后使鬼蛛法力大增的漩涡旁,身上的僧袍破烂不堪,划破流血之处不计其数,唯一还能扣在地上使力的双手,指缝里皆是泥垢。他的元神早已耗尽,这道来历不明的漩涡冒着邪气,绝非善物,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堵住这口泉眼?
一只半人高的红眼鬼蛛借由碎石遮掩,点着八足,腹吐黑丝悄无声息爬到他的身后。
水流激涌声以极快的速度在耳边变大,予人以无能为力的绝望与恐慌,眼看就要从地底冒出——
“本座给人界备下的大礼,自然不能只有一份。”然而话音刚落,高座上身披黑袍的男人忽而脸色大变!
巨大的黑影凌空而下,溅起碎石,爪子踏在鬼蛛腰腹,一掌毙命!凶恶犬牙间滴答着涎水,长啸一声,火焰迅速从脚掌缠绕至全身。
一柄青剑直入泉眼,溅开刺眼光芒!
“虽然本君同那些梵境秃子没什么话可讲。”袖风落下,露出来人脸庞,巨型异犬自觉回到男人身侧,威风凛凛。
“但是比起你,那点恩怨本君倒是可以暂放一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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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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