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看着屋外的冰天雪地,萧晨递过去一张符纸:“变个鸟?”
藤音接过,用手遮着风燃了,落地成了只灰白的蛾子:“蛾子吧,在冬天变鸟容易被当成靶子打死。”
萧晨点点头,四外瞧了瞧一个人影都没有的街道,听劝也变了只蛾子。
两人重新返回大叔家,藤音绕了个弯又回到偏屋,飞上飞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视线锁定在柜子转角的架子上。
一串钥匙,几个本子,一卷纸。
藤音顿了顿,飞落在那几本本子边。
本子被动过,微卷泛黄的本芯不太平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夹在里面。
脚步声传来,藤音闪在卷纸背后,脚步声停在面前,一只手取走了放在最下面的本子。
陈喜拿着本子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支笔,翻开本子划了划,大概是没有笔墨,又用力甩了甩。
藤音悄悄飞过去躲在他身后,纸上没什么特殊的文字,只有一些线框,最顶端写着什么柴米油盐的,藤音又盯着看了半天,反应过来这是个记账本子。
陈喜记下几个数字,合上本子站起身,正当藤音以为他要走时,他又坐了回去。
有情况。
陈喜随意翻动着本子,找到夹着东西那一页,从里面掏出一张照片。
大概是一个女孩,编着侧麻花辫,辫子上缀着着小花,女孩穿着碎花白裙子,扶着身旁的道具树面向镜头。
说是大概,是因为这个女孩的面容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是模糊的。
在秋泊的梦里,梦主秋泊本人面容是模糊的,这次看不清脸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作为梦主的陈喜倒是脸上的痣都能被看的一清二楚。
藤音稍作思考,觉得是和执念所在有关。
萧晨在别处逛了一圈后,从门缝里钻进偏屋,找到藤音时正好看到陈喜将要合上本子里夹的照片,他也很疑惑,等陈喜走后,两人落在椅子上。
“入错梦了?”藤音问。
萧晨否定:“不可能,除非入梦符纸画错了。”
“现在又多了一种可能了。”
萧晨沉默,半晌,他又飞到空中,招呼着藤音:“先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萧晨的线索在另一个屋子,这时陈喜在厨房忙着做饭,萧晨引着藤音来到床边,从枕头边扒拉出个红色发饰。
一朵丝带做的红色小花,背后粘了个夹子就成了头饰。
“还挺有年代感。”萧晨道。
藤音呛回去:“入梦那一刻你该就知道了。”
发饰藤音看着熟悉,回想了下,确定就是照片里女孩戴的那些小花里的其中之一。
空气安静了几息,萧晨几次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那个女孩,不能是……不在了吧?”
藤音没忍住:“睹物思人?就不能是送的礼物?”
“哪有给男的送发饰的?”
“那就是定情信物。”
说完藤音就觉得自己讲的太有道理了,女孩是陈喜重要的人,保不准就是爱人。
萧晨斗志昂扬:“又得找人喽。”
藤音终于还是把白眼翻了出来,刚开口未说话时脚步声便在门外响起,两人躲起来,看着陈喜打开门进来,径直走到床边。
陈喜坐到床上后似乎觉得有什么硌得慌,伸手一掏,红花发饰静静躺在他手心。
不太妙,陈喜的脸色骤然僵住了,他瞪着眼睛四周看了看,挠挠头嘟囔了一句什么。
藤音离得近,听出来是在纳闷发饰怎么会在床上,明明自己把它放在枕头底下来着。
好险。
陈喜只是回房间拿纸,把红花发饰塞回枕头底下又走了。
依据陈喜的表现,红花发饰的原主人就是执念所在,两人溜出屋子。藤音捡了根小树枝在雪地里准备画个阵把自己变回去,颤颤巍巍试了几次,树枝都像开玩笑似的掉在地上。
萧晨从一旁的墙角费劲扒拉出张符纸,给自己变回去后又任劳任怨地给另一个蛾子燃了张符纸,把他从蛾子躯壳里解救出来。
藤音不太喜欢变成能飞的生物,他搞不清从哪儿来的不喜欢,最后在脑子里想了半天,给自己一个“我是鱼应该游不是飞”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和上个梦差不多,除了和梦主执念有关的能被呈现出来外,街道上只剩下安静的下着雪,萧晨在前面沿着街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还时不时瞧瞧后面的闷罐子有没有跟紧。
梦还是有好处的,排除了不必要的人和事物后清净了不少,只是眼下来看这场雪着实烦人,虽然停了不少,但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两个人哆哆嗦嗦走了不久就蹲在路边不动了,按照萧晨说的话就是“等着执念自己来把他们俩踹出去”。
藤音觉得今天估计要冻死在这儿。
下一秒不知道陈喜自己在屋里琢磨出什么事了,埋着头哈气取暖的两人清晰地感觉到了阳光打在身上的温暖。
头顶传来一句脆生生的女声:“蹲这儿做什么?中暑了?”两个鹌鹑齐齐抬头,和一个穿着白裙子梳着侧麻花辫且面容模糊的女孩打了个照面。
萧晨在一旁打了个冷颤。
藤音站起身,对着那团雾气客客气气道:“对,天太热了。”
萧晨在一边笑也不是说话也不是,末了自觉勾上藤音肩膀,接上道:“是啊,我们俩出门忘看天气预报,穿的多了些。”
这不是多了些,藤音还好,一件黑色长袖帽衫看起来还不至于那么热,但萧晨身上的薄毛衣在梦里这个三伏天出现,确实会让人觉得他脑子不太正常。
女孩很有礼貌,迟疑地“啊”了一声,大概觉得这俩人相貌堂堂但脑子又如此清新脱俗,应该没什么攻击性,乐呵呵把他们招呼去了自家凉棚。
凉棚内支着一个桌子,桌子上一半绿皮红瓤大西瓜淌着汁水,顺着桌缝滴滴答答流到地面。
既然是在陈喜梦里,见了女孩,周围自然少不了陈喜。
果然两人屁股还没沾上凳子,陈喜的声音从巷口就传来了。
两人又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萧晨惋惜地看着西瓜,嘴上道:“妹妹,我们有事先走了。”
藤音没那么多话说,萧晨客套完一转头发现他已经走出陈喜视野了。
萧晨忙追上去,和躲在拐角的藤音一起看着陈喜和女孩。
距离有些远,只能看见陈喜脸上挂着笑,声音太小没听清。
躲着的两人尽量伸长脖子,但该听不见还是听不见。
当然这种紧张重要时刻总会有人不务正业,就像萧晨,原本在藤音身底下扒着墙角努力偷看的脑袋瓜慢悠悠一转,和上空藤音打了个照面。
接着水灵灵打了个招呼外加不着调的赞美:“嘿藤老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长这么靓呢。”
藤音眉头不负众望的皱了起来,然后伸出手给嬉皮笑脸的脑袋瓜按了下去。
脑袋瓜下去的时候嘟囔了什么,藤音没注意。
陈喜和女孩没交谈太多,过了一会儿就心满意足的带着笑走了。
藤音提议再去他家瞧瞧,萧晨指着女孩:“那这执念谁守着?”
藤音仔细衡量了一下:“你去陈喜家吧,我去守着。”
萧晨眉头微蹙,藤音直觉他说不出好话,果然下一秒萧晨就没憋什么好屁:“你要背着我和女孩子谈对象?”
就这一刻,藤音才觉得这世界上会有人连蠢都能蠢出花来。他惊的连眉都忘了蹙:“我一条鱼和她谈对象?”
萧晨笑了笑,道:“也是。”接着头也不回去了陈喜家。
这边,藤音又回了女孩的小凉棚,西瓜大概已经被分吃光了,桌面上只有汁水糊着,藤音瞥了一眼,觉得有些惋惜。
在梦里,执念除了折磨梦主之外没什么太大作用,再者梦本身就是梦主记忆的载体,陈喜都没有记忆的情景,自然也没什么太需要探索的地方。
果然女孩在陈喜走了后就没有刚刚那种灵动,整个人都散发着非人的气息。
陈喜能想象到的,在女孩身上能体现的,也就是现在静静坐在椅子上闭眼乘凉的样子了。
就像在秋泊的梦里,他的执念秋水一直抱着自己缩在椅子上一样,没有多余的动作。
藤音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难得的歇息了一小会儿。
躺了不多久,他没来由的想起刚得了点微弱灵力的昨天。
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多了点记忆,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青山,青山旁傍着一条不宽的小溪,涓涓的溪水叮咚流着,小溪边是一座不大的小院,小院里铺着一条整整齐齐的青石小径,从院门一直通到院中央的青瓦屋舍。
记忆里自己正坐在屋舍门前的石桌旁边,像现在一样观着天,只是那时日头没有现在足,被高大的青山和周围郁郁葱葱生长的树木挡了大半,剩下一些透过枝缝投进来,不偏不倚地照着不停歇的小溪里。
那是个人迹罕至的山林,周围活物不少,偶尔几只兔子相互追逐着跳进院子里,自己瞥过去几眼,没看到什么趣儿,兔子又成双成对的跑走了。
周遭除了风吹树梢和水流鸟鸣的声音之外就没别的声音,静的藤音再抓不住别的意象想不起别的事情,就像是做了场梦,梦醒了除了知道自己做了梦,再想不起其他。
藤音睁开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梦境。
他突然想,为什么要找记忆恢复灵力呢?
若是可以,就让他变成了鱼往河里一游,浑浑噩噩过了一生罢了。
他想,我的灵力被人偷了,偷灵力的人想取我的命数好让他自己多活个几年,但多活,就那么有吸引力吗?
藤音又闭了眼,阳光倾洒进凉棚,一寸一寸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突然就明白了。
灵力缺失也罢,记忆不全也罢,而现在自己还跟着那位半吊子入梦,不过是……想记起来那些往事而已。
记忆,无论是对有执念的梦主还是除执士灵兽自己来讲,都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得了芝麻点灵力,然后记起了一些事情,尝了甜头后,会不自觉的想记起更多的。
更多的……千年前的,他肆意快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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