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昙花

这边萧晨刚跟着陈喜没走两步就发现梦变了。

萧晨微蹙眉,跟着陈喜继续走回家。

院中间的木桌旁坐着个女孩,穿着件碎花白裙子,听见声音抬起头,模糊的面容越看越熟悉。

萧晨听见她脆生生叫了句“陈喜”,接着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亲昵地进了屋子。

萧晨有点烦躁。

在秋泊的梦里,梦变得时候他就不在藤音身边,虽然最后没坏事发生,但依旧让那小泥鳅闷气了半天。

他盯着房屋,沉默了半晌,自我安慰着。

没事,藤音还是很厉害的,出不了什么差错。

陈喜和女孩似乎在屋子里商量好了什么,出门的时候依旧脸上带笑。陈喜路过萧晨时瞥了一眼,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

萧晨礼貌回笑,摆摆手:“去吧。”

身边的女孩拉着他走远。

萧晨转头,对着窗户玻璃欣赏了一下现在的容貌。

地中海半秃顶,又瘦又高,刚刚咧开嘴笑的表情在这张严肃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是刚刚在路上跟着陈喜回家时无意看到的人。

只不过陈喜这幅表情跟遭了大难似的太不正常,反倒把萧晨搞的一愣。

他用这副面容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走了挺远,最后停步在河坝边。

又是河。

萧晨看河总能想起在秋泊的梦里那个被淹死的中年男人,有点犯怵。

好在陈喜和女孩没有自毁想法,两个人并肩来到河边,拾起几颗石子,开始比赛谁打的水漂更多更远。

挺消磨时间。

石子丢了几颗,萧晨远远看见河坝上走来个熟悉的人影,迎着光眯眼辨认了一下,发现是自己刚刚还在担心的藤音。

藤音走近,瞥了眼萧晨现在的模样,抿抿嘴没说什么,越过又朝陈喜两人走去了。

萧晨突然想逗逗他,悄悄跟上去站在他身后,变了声调装作严肃问他:“小伙子,来这儿干什么啊?”

藤音没有预想中的吓一跳,只是快速转过头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两步,脸上还是冷冰冰。

萧晨以为他不会回答,下一秒藤音就没什么感情开口:“看水。”

还挺有礼貌。

萧晨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指着河:“河水要涨潮了,没事别往这儿瞎跑,危险。”

藤音转头,瞥了眼打水漂的陈喜两人,嘴角抽动了下,顿了顿还是说了声:“谢谢。”

接着为了不回答接下来的问题,藤音转身又去了别处。

萧晨没憋住轻笑出来,笑了两声又沉默了。

以前藤音不这样的,虽然没自己话多能说,但不会像现在连天都不想和别人聊。

萧晨叉着腰,摸到了腰间的皮带,猛地想起,小泥鳅大概只是不想和现在的面容聊天,仅此而已。

想到这,萧晨从裤子口袋摸出张符纸变了回去,绕过去拍拍藤音的肩,等他转头再笑着问:“意外不?”

藤音身躯一震,显然是被吓到了。

萧晨有点受打击。

藤音没回答他,又退后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萧晨备受打击。

藤音看着你侬我侬的陈喜两人,还是大发慈悲地开了口:“这不算美好结局吧?”

萧晨回道:“显然不是,我们还没出梦。”

所以事情还有转机。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喜两人连挪地方的意思都没有。

“我们不能老死在这儿吧?”藤音随口问道。

确实应该有这个顾虑,但也确实不可能。

萧晨打破他的顾虑:“你做个梦做一辈子?”

藤音回过神,才想起刚刚自己问了个什么蠢问题。

为了不太尴尬,他把目光又转向了陈喜抛出去就没声的石子。

按理讲一个关于回忆且有执念的梦不该出现这样的太平景象,梦越不太平执念体现的越多,除执士也可以快速清除执念。

萧晨摸了摸口袋的符纸。

除非……

除非,“现在的梦,就是陈喜觉得重要的事情。”萧晨放开捏着符纸的手。

怪不得。

萧晨和藤音百无聊赖看着河边的两人丢了接近两个小时的石子,接着在橘色的余晖里拉着手向家走。进了小巷子,碎花裙子的女孩悄悄勾住陈喜的小指,踮起的脚尖宣告着她愉快的心情,轻轻印在陈喜脸上一个吻。

还挺有情趣。

萧晨咂吧咂吧嘴,藤音瞥他一下,又默默挪开视线。

陈喜的记忆不多,两个人跟着走了一个又一个地方。

一幕又一幕,陈喜的梦静静诉说着他和女孩的每个快乐时刻,无论在何处,甚至在和女孩在一起后从未出现过第三个人。

“这是他的执念吗?”

萧晨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且不说我们还没出梦,除非现实中他的妻子不在他身边,否则这段回忆没办法变成执念,我实在想不出美好回忆怎么会变成执念。”

有道理。

但眼下很危险,陈喜太过依恋梦里的回忆,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都重演一遍,起初藤音和萧晨只是拄着下巴静静观看两人的恋爱史,直到又一次看着陈喜和穿着熟悉素花裙的女孩拉着手走向河边的时候才感到不对劲。

怎么个事?循环了?

别闹,玩不起呢,怎么还带做梦上瘾的呢?

萧晨伸进口袋里摸出一张黄表纸,在陈喜低头第二次捡起石子时甩了过去,正好打在他的手上,灵力的力道震开了他的手,石子脱离掌控掉到地面,骨碌碌滚到一边和周围石子混为一片。

陈喜明显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四周,周围的环境似乎也闪着虚幻的白光,但仅仅只有一瞬,接着便恢复原貌,陈喜又一次低头寻找新的石子,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萧晨顿了顿,又甩出去了一张。

站在身边的藤音看着萧晨一张一张的甩过去,但陈喜执着的可怕,符纸震得他手都快碎了还继续陪女孩打水漂。

藤音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子,瞄准着丢了过去,不偏不倚打中了女孩的裙子。

陈喜终于抬头了,脸上还带着刚刚嬉戏的笑容,此刻正僵在脸上,看向藤音的时候眼睛眨都没眨,跟丢了魂似的,搞不清他现在是迷茫还是生气。

陈喜弯下腰,松开攥在手里的小石子,随手抄起一旁的大石头铆足了劲丢了过来。

陈喜还是有准头的,藤音侧身躲过,石头顺利飞过去砸在地上出了个不小的坑。

萧晨趁着陈喜再次弯腰的时候甩张黄表纸过去,把他身边的呆站着的女孩震得踉跄,陈喜立刻丢了刚找好的石头回头关心女孩去了。

萧晨撇撇嘴,有点不道德,但想想女孩是执念心里就顺畅多了。

女孩的身影虚幻了一些,陈喜背对着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被打扰应该是愤怒的,藤音又捡了个石子握在手里。

陈喜看着女孩略带虚幻的身影先是顿了顿,接着怪叫一声,又捡起石头扔了过去。

藤音手里的石子卡着时间碰上去,两个石头在眼前完美对接,接着大石头被灵力震得碎成了渣渣。

而一旁的萧晨正锲而不舍地向女孩丢黄表纸,每中一下女孩身影就淡一点,到最后只剩虚虚晃晃的一点。

陈喜顾自己就没办法顾女孩,手忙脚乱丢了几个大石头后两边都没顾到,那边女孩在他身后消失不见,这边向藤音丢的石头也个个都炸在半路。

陈喜停了动作,看着高高的河坝上的两人,两行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留了出来。

他盯着藤音和萧晨,张开的嘴哭嚎了一句:“我认识你们。”

藤音捡石子的手顿住,倒是萧晨仍是两指夹着黄表纸,准备再甩过去。

陈喜继续喊道:“去年冬天,我留你们避雪。”

藤音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喜声泪俱下:“放了我吧,我就小娟一个人,看在我留你们避雪的份上,放了我吧。”

藤音粗粗喘着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胸闷,现在听了陈喜的话更觉气短。

他烦躁地胡乱锤了锤胸口,不自觉哆嗦的手又想去捡石子,或者只是想蹲下缓缓。

还没蹲下,身旁就伸过来一只手稳稳拖住他,有力又轻柔地把他扶着站直。

藤音喘着气回头,对上萧晨的脸。

萧晨扶着他,语气前所未有的稳重:“别蹲,蹲了就起不来了。”

说着就把手里一直捏着的符纸甩了过去,正正好好扑在陈喜扭曲哭嚎的脸上。

陈喜瞬间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

藤音胸闷终于好了点。

他看着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排斥了一瞬,但最终没有躲开。

藤音抬眼:“谢谢。”

萧晨收了手,吊儿郎当的声音回归:“不用谢,没事就好。”

入梦之前看看陈喜的执念黑雾并不多,没想到在梦里给他摆了一道。

梦是在这时又变了的。

河边已经没有了陈喜,夕阳也垂在地平线上将将落下。

赤红落日挂在西山上,等到两人找到陈喜时,他已经不是在梦里刚见到时的那般年轻,鬓边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诉说着他的年龄,他身边的女孩亦如是,但依旧穿着那条素花裙。

镇子里修了路,车来车往扬起阵阵尘土,两人牵着手,沿着路边慢慢向家的地方走去。

藤音怔怔地在后面看着,落日余晖给两个不再年轻的背影镀了层金,西山下的黑夜入不了他们看向对方的眼。

藤音淡淡开口:“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走下去呢?”

萧晨双手叉腰看着背影离家越来越近:“因为我们是除执士?”他偏过头,身边的藤音依旧睁着碧波般的眼,表情平淡地像从未张过口。

“大概不能让一个人沉浸在梦里吧,无论梦好与坏,那是他经历过的,也仅仅是经历过的,还有明天等着他呢。”

落日渐渐撒下最后一分余晖,亮眼的橙和静谧的蓝撞在一起叠出炫丽的天,但街道上的车和两个马上到家的两人撞在一起只能得到鸣不尽的笛声和入眼便觉得刺目的红。

嗯?

萧晨愣了愣,藤音慢慢阖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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