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招鬼

回棉城后石晏先回了父母家一趟,几天都没有出门。

这样一直拖着,直到房东阿姨再次打通他的电话:“房子那头看好了,价也说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石晏这才说:“明天回。”

于是在假期没剩两天时,石晏终于时隔多年,第一次回到他和魏闻秋待了六年的出租屋。

地上几排脚印,久未住人的房子完全被灰尘笼罩,一股浓郁的霉味。石晏花了整个下午打扫,虽然没必要。

他完全可以收拾完东西,将不要的扔到楼下垃圾桶后,再回父母家独自睡一个晚上。

毕竟这四年他一直躲着这地儿,连一次没回来过。

但是石晏还是没这么做。

可能是特殊的最后一次赋予的意义,他认真将这个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收拾着擦了遍。

一切弄完后,他在沙发看了会电视,在餐桌吃掉外卖。之后进卫生间洗澡,热水还能放出来,他从破掉一小块的方镜中看自己。

氤氲热气,水珠不断从石晏身后的腰窝里渗出来,再从那块零碎的镜面里曲折地滑落下去。

他在大床上睡了一晚。

睡得并不好,这几年他睡得都不好。总是做梦,光怪陆离,学校教学楼的梦在他脑中反复重现。

他尝过亲吻的滋味,知道魏闻秋的唇其实比手心的茧摩挲起来要更扎人。所以梦中他不再是拿扫帚的那个,而是两道人影中矮半个头的那个。

他总是不愿醒。

这晚半夜石晏满头大汗地惊醒,他躺着看黑洞洞的天花板,心脏发了疯地擂动。

过速的心跳很快带来心悸,他轻喘着,眉头微蹙,在惊乍起的钝痛中伸手握住自己。

失重与汗水很快将他淹没。石晏想,或许在此刻,在枕头被褥上残存的微弱又难寻的洗衣液气味里。

他确实感到十分孤独。

这晚他比寻常要更折磨自己一些,胸腔因为缺氧凹陷进去,发红的锁骨直直往天花板顶,喉结颤着在皮肤下滑动。

直到意识涣散前,石晏似乎听见耳边传来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紧闭双眼,圆圆的脑袋抵着枕头揉两下。

不愿醒过来。

出租屋里其实没什么属于他俩的大家具,都是些零碎的小件。旧轮椅积层厚灰闲置在阳台,大衣柜空荡荡,里面只剩些石晏的衣服。

他翻翻拣拣,花了一整天清洗,晒干后一件件叠好,打包捐到楼下旧衣回收箱。

石晏拎着几大包黑色垃圾袋,临锁门前深深看了眼这个他住过六年的家。

“好好活吗?”

“……”

“说话!”

“嗯。”

他好好活。

他是决定要好好活了,然而有人不好好死,大爷的。

石晏回a市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是他从棉城回来的第二天,假期结束他得上班去,结果没听见闹钟响,一睁眼已日上三竿。

前一天晚上他在家独自喝了点酒。石晏不会喝酒,但他总觉得那晚应该要喝点。

度数低的看不上,很有志气地从超市买了红星二锅头,又从路边小饭店炒了两菜,像模像样地一起带回了家。

光是打开酒盖子就花费五分钟。开完他举到鼻尖闻了一下,边打喷嚏边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第一口下去,嗯除了辣嘴辣嗓子辣胃,还行。

第二口含嘴里,哦,这是在哪儿啊?

再往下一咽。

石晏咣地一头栽到地上,不省人事。

第二天石晏浑身酸痛地挤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首先觉得脑袋被人殴打了,疼得抱着脑袋哼。

哼一会才想起看手机,一看吓一大跳。

他哗啦掀开被子,套上拖鞋就往客厅跑。

石晏噔噔跑进客厅,见饭桌上摆着凉透且没动几筷子的两盘菜,只喝了一点的二锅头,甚至地上还有个斜躺着的小酒杯。

快要迟到,这些他来不及细想,人冲进卫生间匆匆洗漱,出来后睡衣往沙发上一扔,边从鞋柜里掏鞋边背包边开门。

到这他还能勉强解释下,可能是喝醉后自己迷迷瞪瞪地爬上了床。

可石晏实在不认为喝醉的自己还能够有余力换上套齐整的睡衣。

真是见了鬼!

更见鬼的还等着他。

因为醉酒,石晏一整天的精神状态都不大好,同事看见后问他:“你没事吧。生病了吗?”

石晏有些迟钝地摇头,说:“谢谢,可能是感冒没好透。”

“买药吃了吗?我上次吃的那个药还不错,见效快。”同事给他推荐了几个牌子,石晏拿笔心不在焉地记,记完后又说句谢谢。

下班他带着从药店买的药浑浑噩噩地回家。插钥匙,转把手,开灯,关上门转身。

石晏捏着钥匙愣在了原地。

可以肯定的是,临出门前他绝对是把睡衣扔在了沙发上的。

桌上的饭菜没来得及收拾,地上的小酒杯因为走得急没捡起来,甚至连门口换下来的拖鞋都是乱的。

此时石晏的眼前却是另一番景象,客厅焕然一新,原本应该堆在沙发上的睡衣被整齐叠好,放在茶几上。

桌面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甚至连门口的鞋都被摆放好了。

石晏的胆子一向不大。小时候怕黑,现在他却可以很镇定地独自走完长长的夜路。

但是独居的家里出现这样大的变化,说不害怕是假的。

石晏毕竟接受过高等教育,第一时间没往玄学方面想,他首先是觉得出租屋不够安全。

或许是家里进人了。

虽然没搞懂什么人会潜入别人家里偷偷做家务,这世上除了atm奴难不成还有什么家务奴。

但石晏还是小心观察了两天。

门窗完好无损,没有一丝损坏的痕迹。他模仿着电视里的做法,上班前蹑手蹑脚往门口撒了些面粉。

然而等下班一看,面粉上连半个脚印都没有。出门前啥样回来就啥样。

与此同时,石晏的感冒这次出奇地拖了很久都没好,基本每天都发两次低烧。

睡到后半夜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周身冰凉,将被子裹得更紧。可眼下九月天,秋老虎还叫嚣着,小区里各家各户的空调外机轰隆作响。

他怎么会冷呢?

这天上班平时喜欢逗他的那个男同事多看了石晏几眼,问:“你感冒还没好?”

没等回答,男同事又看他一下,说:“发烧了吧,脸通红。”

石晏这才发觉自己很冷,他抬手背试了下发烫的脸,老实地说:“可能是的。”

“有药吗?”

石晏说有的,探身从包里翻找出一板药片,拧开杯子吃了两粒。

药片没有糖衣,水也不热。苦意黏在舌苔,石晏喝了好几口水才好受些。

“生病了就让对象节制点,你这感冒都多久啦,也不见好。”

石晏听闻此愣了下,往嘴里送的杯子顿住,不太能理解,茫然道:“…我没有对象,我就一个人。”

“什么蚊子能咬那么几大摊红印啊?”男同事笑:“还不好意思,谈恋爱多正常。哟呵,脖子后也有。”

石晏脑袋往笔筒边的小镜子一凑,可不是红印?他今天早上又差点迟到,随手掏了件窄领子T恤,穿着就去上班了。

此时露出来的半截脖子上肉眼可见之地,至少有三处殷红痕迹。

他吓了一跳,伸手把衣领朝下扒了扒。

不扒还好,一扒才发现这红印连锁骨上都有,指尖点上去像被蚂蚁咬过似的麻。

石晏闷闷不乐起来,心说自己或许是得了绝症。先是低烧,又是这红印,家里的变化说不定也只是疾病带来的癔症。

这天晚上下班,癔症升级。

垃圾桶不仅更换了崭新的垃圾袋,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田螺姑娘带走了他的几袋垃圾。

甚至客厅的饭桌上出现了两盘热气腾腾的菜。

石晏默不作声地转身,再次推开门。

接着拔腿就往家外跑!

他的第一反应是给谁打电话,不然自己遭遇不测会无人知晓。

他将通讯录扒开翻了会,又收了回去。

石晏不是没有朋友。相反,温和的脾气让他拥有很多来自四周的善意。

只是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

石晏乐意帮助别人,但不乐意因为自己的事麻烦谁——还是件如此离谱,说出去可能没人会相信的事。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会,实在没地方可去。于是从水果店带了一兜橙子,转身又回去了。

到家后石晏先把脑袋伸进家,看了眼。

桌上的菜依旧冒着热气,似乎是田螺姑娘又热了一遍。

石晏挪挪挪,挪进家。将还挂在身上的双肩包取下来挂在门口的钉子上,钥匙放进小托盘,坐在小方凳上换好拖鞋。

他拎着橙子踩着啪嗒嗒的拖鞋走到饭桌前,桌上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红烧鸡腿,旁边配了碗饱满清香的大米饭。

石晏吸吸鼻子,没说话。

按理说他实在不该品尝面前这来路不明、凭空出现的饭菜。石晏胆小谨慎,放在平时,他也是绝不会吃的。

但今晚,石晏也不知为什么,腿先他一步坐下去,手先他一步拿起筷子。

他张嘴将米饭夹进口中,啃了一块皮脆肉弹的鸡腿,咽下一团裹上番茄汁的鸡蛋。

时钟在墙上一针一针行走,石晏吃得认真。

或许是家里进了鬼。

——但是个好鬼。

给他做热腾腾的饭,还给他收拾家里面,他醉酒躺在地上,鬼还帮他搬回卧室房间。

石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小猫吃到好吃的东西后的呜鸣。

他吐出一块鸡骨头,往嘴里扒进两口饭,低头模糊不清地说:“我很久没有吃过家常菜,很好吃。真的很感谢你。”

他吸吸鼻子,对着空无一人的寂静空气请求道:“你是个好鬼,如果不啃我的脖子就更好了。因为——因为我比较瘦,我想应该不会很好吃。”

石晏这样边吃边感谢,偷偷地又在其中夹杂些碎碎的试探。

比如说鬼怪大人有无透视功能,半夜他在被子底下做的那些事情是否有被发现。

又比如他对此心存感激,能够请鬼怪大人告诉他坟头所在,他带些黄纸或是别墅豪车给鬼大人烧过去。

自然无人回应。石晏孤单太久,絮絮对着空气说了许多话。

他伏在饭桌上,后脑勺翘起来一撮毛,细长手指握着筷子,两只脚听话地缩在拖鞋里。

他说话时脑袋一点一点,后脑勺翘起来的头发也跟着一点一点。

石晏或许并不知道,在他身边不过半米处,此刻正站着个肩宽腿直的男人。

魏闻秋立在桌边,有些困惑地垂眸看这个声音柔软的大男孩。

他伸手,手指慢慢穿过男孩的头发,最后轻轻停顿在那发红的眼尾上。

魏闻秋你看你,你看你,给你弟啃的(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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