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临此时不好拒绝,何况他也有心把李如佛和君晏分开,养在身边,两人起冲突怕是给晏儿养成嫉妒易怒的性子,女孩子还是要大度些,不如就此顺下来,待到两人关系缓和一点,往后只说是小孩子家家闹别扭,再把晏儿接回来。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君天临在动摇,来福觉得这个男人有够贱的,嘴上说着爱妻爱女,又想江湖道义为先,哪有那么好的事,都要让一个人占尽了,怪不得小说里这人处处迁就男主,感情症结在这,是因为觉得对不起自己女儿啊。
马后炮什么用都没有,好似对男主好这件事能偿还到君晏身上,做戏。
这次拜访到此,也是看了闹剧一通,谢济护着自家小辈,那君天临就算当面被骂,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尊你一声盟主是因为谢家有教养,不是说你有什么能耐。这时代,穆与谢,共天下,不是说着玩的,武林江湖再怎么逍遥,那也是在朝廷默许的情况下。现如今谢家家主罢免在家,但那是表象,除此之外,其余谢家人可都在自己位置上待得好好的,复出不过是时间问题。虽说人人皆知谢家三子和自己父亲有矛盾,但只要人家一天担着谢府嫡子的名头,那就谁也动不了。
基于此,三人依旧大摇大摆的出了门,这盟主还得送送他们。在绕出瀑布前,来福几人却被一女子拦下。
那女子行了个揖礼,从袖里掏出一本古籍:“小姐说,这事是让你们看了笑话,家丑不可外扬。也多因小郎君仗义执言,不然今日未必如愿。常听闻小郎君□□论道,这是褚澹先生的《道经注》,手写孤本,赠予小郎君。”
褚澹,文帝老师,加封太子太傅,文理当世第一,如今辞官远游,不见踪迹。
“来福,喜欢吗?”
喜欢,她可太喜欢了,什么叫做送礼送到心坎上。其余人送礼多送什么家传的治世警言,那是治世警言吗?那是地主压迫奴隶手册。这于来福讲,如同鸡肋,甚至这些越看越生气,讲的都是一些吃人的屁话,看看人家,不仅出手阔绰,还知道专挑明悟自然之理的送。她爹手上有一本手抄本,宝贝的不得了,她平日里也不得见。难怪男主初出茅庐之时有那么多的人因其母亲出手相助,活该人家朋友多。
“谢谢翠薇姐姐。”阿菟也有样学样:“谢谢翠薇姐姐。”
那婢女一愣:“小郎君如何知晓?”
来福笑嘻嘻,给古代早慧小孩一点推理震撼,虽然可能人家未必不知道她是如何猜到的就是:“猜的。”来福从怀里取出一玉饰,“这个送给你家小姐,我们既然没做什么,就不能拿人珍品,山间阴冷,常年住在此处,想必你家小姐有体寒的毛病。这是暖玉,做了裙压样式,与我无用,只是长辈叮嘱,这才时时戴在身上。礼物有来有往,不讲究多贵重。你家小姐天天做大人样子,我们是小孩子,这些就不要计较。”
阿菟学人讲话,可惜只记得最后一句:“不要计较。”
君晏确实有体寒的毛病,平日里仗着身体好,不在意,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积年的毛病,大夫说在温暖地带将养将养就好,可那李如佛抢占了最好的向阳屋子,这便一拖再拖。这暖玉,翠微就收下了。
三人回道和观,晚间聚餐,规矩松散,不讲食不言的,自然谈到此事。
大家族最忌讳子女之间一碗水端不平,嫡子庶子,如何对待都有一套专门的礼法在。世家之间大多都是兄弟齐上阵,要是不和,对一个家族来说就是致命打击。西府那边虽说宠妾灭妻,也不见让庶子爬到嫡子头上作威作福。资源的分配都有定数,每个人享受自己该享受的,承担自己该承担的。
大伯母王氏如今当了母亲,又逐渐接手家族内部事务,对这种行为真真是感到纳闷:“这武林盟主真是有趣,把嫡女逼到出走。照顾故人之子自然当尽心尽力,对外人恩宠太过,是祸之根啊。”
阿菟听见,也不知道听懂没有,拍着手喊:“对!”
王氏看见自家女儿这般天真,想起君晏的艰难处境:“那小女孩儿也是可怜,遇见个拎不清的爹,母亲也去世了。安全长成这样,真是不容易。”
“嫂嫂,你操心这个干嘛?她今天能借外人在场当机立断选择离家,可见是个聪慧有主意的。这只要成人了,必然成才,何惧那个爹?”谢济对此倒是无所谓。王氏心里叹气,也不反驳,二郎是男子,自然不知道父道压在女子身上是多大的山。
谢济夹了一口菜,左手捣捣谢濯:“来福才是鬼灵精,先是骂人自贱,又是当面说人家盟主没爹教养。看的我胆战心惊,可跟你真像。”
来福的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亲爹的八卦,谁能拒绝听呢?
谢濯老神在在:“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若只是如此,仅仅是嘴上功夫,她哪里有我半分风采?”
谢济绝倒:“是啊,古往今来,你是头一份的,皇帝身边都没有谏官都没有你的风采。”谢济是个爱闹的,这时也没有外人,非要把这陈年旧事说出来不行,“嫂嫂可曾听闻如此勤劳的陛下有一次提前下了朝会?”
王氏想了想,几年前确有这么一回事,只是消息严,不见听说是什么缘由的:“可是和三郎有关?”
谢济命人下了餐盘,抚掌大笑:“有关有关,可太有关系了。我家三郎当时年幼,第一次领了官职上朝,当天罗列了陛下七大罪状,把人骂的当场晕了过去。”
来福抬头看看她那个外表弱不禁风的美人爹爹,这么猛啊,那她确实不及她爹半分风采。难过了,第一嘴炮的地位被撼动了。
来福用茶漱了口,不知错过了什么,听见二伯把话题又转到她头上:“我看来福就是闷声干大事的,今后不知道要哄多少少女们为他魂牵梦绕。”
来福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不是,二伯,你在说什么?
偏偏阿菟还在一旁学舌:“魂牵梦,闹,那,绕!”
“那小女君在我们临出去前,差人送了来福一件孤本,来福倒是舍得回礼,还知道人家小女君体寒,祖母给的暖玉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了。这小女君见了他贴身的暖玉,受了恩惠,这就说不清,不得时时想他?”
王氏一听,心疼来福:“这暖玉说是不值什么钱,但这么大的也不多见,你是给了人家,不晓得你今年冬天要怎么过?”
“谢府处处温暖,比之水云间要好上不少,那暖玉也不是稀罕物,给了就给了。”来福试图为自己正名,不要啊,她不要和男主他妈妈绑在一起。不过是回礼,怎么就说不清?
王氏捏捏来福的小脸:“你是不当稀罕物的,那暖玉拿出谢府,也是能引得人抢的头破血流,那小女君给了你书,那是感念你助她逃脱藩篱,可你就要把暖玉相赠,是多做了。以后还是注意一点,你是无所谓送出去了什么,也无所谓送了谁,可总会有人惦记你,贪你财也好,图你人也罢,你是谢家嫡孙,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阿菟见没人理自己,想说话也插不进去,扒着自己母亲的膝头,跟在在后面重复:“盯着!”
王氏把阿菟抱起来:“你也是没心眼的,你阿兄做什么你都跟着,也是指望不上的。”
“我喜欢阿兄,阿兄做什么我做什么。”
来福知道王氏好意,在一旁乖乖听训。
王氏揉揉阿菟肉乎乎的脸,心里感叹,来福养了这些日子,底子不好,如今还是太瘦了自家子侄,夫君和兄弟关系和睦,此时也能多说几句:“别人盯着你,就在等你出错。身处高位之人跌下云端是世人最爱看的话本演绎,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你今日只是回了一个礼,等有心之人渲染加工,说不定就是你私定了终身,你是男子,到还好些,那小女君难道要赔你一辈子?”
谢济也没想那么多,此时回过神来,明悟为什么一定要在门口由婢女单独送出那谢礼,那盟主倒是有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好女儿,怎么就不识货呢?他们谢家三兄弟都是老太太亲自教导带大的,对女子处境也多有同理心,此刻也明悟。
来福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交友而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云逾矩了。”
家有神童,真的是甜蜜的烦恼,你点他一句,他就能自己反思三句。果不其然,来福还在继续反省。
“我因谢府势大口出狂言,必然使君盟主心生怨怼。父亲顶撞陛下,如今留官居家。若是遇见心胸狭窄的,虽因谢家权势忍让于我,背后必然偷偷使绊子。我多见世家纨绔处事风流不羁,却不见其家败落之时人嫌狗厌,尤如丧家之犬。谢家发家至今,起起落落却未曾真正破败,想来是祖辈世世代代与人为善。”
“我本可以回来后送她价值相抵的礼物,算作交友,却因好玩,非要当时拿出一件出来,特送人家女郎我用过的暖玉裙压,当时只为显示自己才干,可窥一斑而见全豹,知她体寒。不曾想过别人处境,身怀重宝,必遭惦记。她连自己母亲遗物都护的艰难,何况是我送出的暖玉。若是年纪渐长,男女谈婚论嫁,她上无长辈撑腰,是否会有人因此逼迫她强嫁于我?谢府身处上位,多的是人拉拢,何苦要把自己喜好展现人前?”
来福越想越深入,越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云惭愧,未曾想过这些。”
谢济看着心疼,诶呦,这都是小事,真发生了又如何?来福上面可还有他们呢,哪个不能顶事?何苦让小孩子想这些。
王氏也没想到来福能反思这么深,处处为身处弱势的人考虑,哎,这是圣人之兆,但是思虑过重,王氏怕来福日后缺了谢氏子弟该有的意气风发,早知如此,便不开口了。
两位长辈都认为来福反思过头了,只有谢濯点点头:“不错。”
谢济都要抓狂了,他家三郎千万不要把来福养成一个不敢惹事的性子。人生在世,讲究的就是一个自在,处处为他人考虑了,自己又被自己放在何处呢?但孩子她爹都开口了,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谢济下定决心,他要身体力行,教来福怎么惹事。谢氏子弟不能怕事。
关于来福的教育问题,王氏觉得还是回去以后和祖母商量商量,谢氏不缺圣人,也不需要来福做圣人,就怕日后被小人拿捏,要受委屈。
正想着,谢家专门饲养的用来传信的海东青猛地撞上了窗户,连撞几次,被谢济开窗放入。
谢济取下信筒,展开,脸色大变,原地踉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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