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蔚蹲在渔船上,全神贯注背台词。
他们在海边小镇取景,今天拍摄的是他与男二的对手戏,也是他台词最多的一场。
他不是科班出身,虽然有补台词课,仍旧心虚露怯,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怎么看怎么陌生。
他身上T恤皱巴巴的,牛仔裤布满污渍,脚穿长筒雨靴,外面罩着件塑胶围裙,一身粘腻鱼腥,蝇虫环绕挥之不去。
经过严格锻炼和增肌,薛蔚不再单薄,手臂、肩头附着一层薄肌肉,不夸张,有着漂亮的走势起伏。
他黑很多,皮肤是油亮小麦色,阳光下泛着健康光泽,退去青涩羞赧,好像一只挂茧的蝴蝶,翅膀湿漉漉的,静待飞翔。
正如简兴所言,薛蔚是张白纸,可以揉搓晕染成任何模样,如今的他会拖钩起网,会入港绑船,丢进渔村里没有任何违和感。
“你让他不要来了!”
不远处,说话轻声慢气的简兴,突然大爆发摔了手机,径直朝渔船走来。
男二请假参加综艺录制,原本今天赶回来,结果又去了另一部电视剧补镜头。本来就落了进度,全员为他调整时间,白等一上午。
薛蔚吓得一激灵,站起身紧张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
下一秒,手中剧本被简兴抢下,转头扔进垃圾桶,“你来男二。”
薛蔚站在那里,望着他走远的背影,整个人傻掉了。
男二,啥意思?让我演男二?!
薛蔚的角色本就是临时加的,是与男二一起在渔船上长大的小跟班,有没有无所谓,但与男二在形象和背景上是相近的。
周围的人纷纷凑上来恭喜他,工作人员忙着给他重新准备。
直到这时,薛蔚才敢大着胆子接受,他好像喝了假酒,脑子忽忽悠悠的,脚步又轻又飘,怎么走出拍摄场地的都不知道。
薛蔚钻进休息处,掏出手机茫茫人海,却没有可以分享喜讯的人,一丝茫然和遗憾涌上心头。
因为在渔村里,休息室很简陋,只有大风扇卷着巨大噪音,呼哧呼哧转着。
薛蔚盯着干黄墙壁,壁虎在墙隙里爬来爬去,最终下定决心打给明意。
那个寒冷的燕城夜晚,好似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快记不清明意的样子了,只记得那人从窗口跃下来,像飞跃林间的鹿……
没等他打开通信录,一条微信闯进眼帘,是乔一?
他解约单飞当日,微博取关男团成员,被狠狠八卦一通,又让人卖惨蹭热度,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新经纪人收了他的社交账号。
这以后他与老东家、男团再无联系,乔一找他干什么?
信息内容没啥营养,虚情假意地问候,打听他是否在燕城,说是有时间出来吃饭。
薛蔚以前是讨好型人格,在他手上没少吃亏,本能的不想看见有关乔一的任何消息。
但想到上回取关,给经纪人带来的麻烦,他选择装没看见。
这时,乔一又发来一条消息——
[算了,说开了吧,你别以为是我想讨好你。有人出钱一百万,让我请你出来见面,咱俩可以对半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是有头有脸的人,桑典,你也听说过吧。]
薛蔚见过桑典,出手阔绰,每回来派对都是前呼后拥。
他曾经也往跟前凑过,可惜太过腼腆木讷,人家根本看不上。
他与桑典连眼神都没打过直线,现在来找他,有点莫名其妙啊?
薛蔚混迹娱乐圈底层,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冤枉,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如果掉,那可能里面装着铁饼。
他性格谨慎甚至有点胆小,但绝不是傻子,这种没缘由的引诱,极大可能是陷阱。
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删掉信息,薛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在闷热室内给明意发了条信息。
他捧着手机等待回复,心中忐忑不安,汗珠滑到下巴尖上。
突然,他收到一个虚拟号码的短信,本以为是广告或是骚扰信息。
打开来并没有内容,而是三张照片,薛蔚瞳孔一缩,如猫般拱起脊梁,全身汗毛倒立。
乔一的微信又来了,只有一句话。
[对方让我告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指尖像被烫到似的,在手机屏幕上反复跳动,打字删除,再打再删,最后只落下一个好字,发送。
……
天鹅会所是桑景的私产。
她是张都的老婆,酷爱社交,围着她的人不少,经常在这里组织牌局,和各种活动,桑典也会在此宴请狐朋狗友。
母子两一天到晚忙于上流社交,可惜看人走眼,身边不是骗子就是蠢货,攒下的笑话能出本书。
桑典坐在日式茶室里,看茶艺师行云流水地刷锅。
过了没多久,侍者悄无声息拉开门,迎进来一位全副武装的人。
来人墨镜、口罩,棒球帽上压着卫衣连帽,手揣在兜里浑身透着防备。
“首先恭喜薛先生拿到男二。”桑典举着手中茶盏,说着最礼貌的话,却不站不迎傲慢之极。
薛蔚摘下口罩、墨镜,“我没有得罪过桑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进门就被人搜走手机,愤怒又无奈。
“坐、坐下慢慢说。”桑典在正式场合屁兜不敢放一个,欺负人却很拿手。
把柄在人手里,薛蔚被逼坐到桌前。
茶艺师很有眼力见,斟茶后款款离去,茶室门再度合紧,室内燃着熏香,清幽寂静。
“薛蔚我记得你。”桑典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连,“没想到你跟了明意,啧啧……”
他摇头不怀好意地瞄着对方。
不得不承认明意是会挑人的,这小子以前除了高,哪里都不出挑,性格也别扭叫人提不起兴致。
如今块头大了一圈,干净利落的寸头,单眼皮,眼神澄澈如鹿,直挺鼻梁,薄唇紧抿,气质非常独特。
可以说是桑典没有阅过的种类,可惜了,被明意捷足先登。
“桑先生你多想了,明先生只是我的投资人。”薛蔚不卑不亢,但桌下紧攥的手心已是汗水连连。
桑典哂笑,“你知道明意要跟张宴池结婚了吗?”
这句话太过意外,薛蔚猛然愣住。
“什么投资人,”桑典捉住他的表情肆意奚落,“投资你床垫松软程度的吗?”
薛蔚哪里是他的对手,脸色骤变,“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要说的可不止这个。”桑典抽出放大过的照片,一张一张铺到茶桌上,“我还想好好跟你说说这些。”
薛蔚能听见口腔里,牙齿咬合过紧发出的咯咯声,近距离击打着耳膜。
那些照片,是他第一次被公司叫去陪酒,在会所包厢里,被灌醉猥亵留下的。
因为这件事不止他一个人,当年闹得很大,公司为了平息事端,出面谈判叫对方删了照片,也补偿给了薛蔚一个成团名额。
“你刚刚拿到男二呢,前途一片光明,实在可惜啊。”桑典每句话都是**裸的威胁。
手指在牛仔裤上留下一道抓痕,薛蔚紧盯着那些照片,每一张都放大了数倍,他的脸、身体每一种痕迹清晰可辨。
“你想怎么样?”他缓缓闭上了眼。
桑典手指抚过照片,“我跟你其实一样,我们都不想明意结婚不是吗?”
“你想多了,我可没你这么变态。”薛蔚虚张声势,喉结滚动咽下口吐沫。
桑典不置可否,“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希望你能当面指证明意包养你。”
“你疯了吧?你不会觉得只要我说就会有人相信?”薛蔚震惊。
桑典喝口茶,“能不能让人信那是我的本事。”
“你是恨明意还是恨张宴池?”薛蔚突然问道。
桑典有点意外,却又觉得拿着把柄无所谓,“都恨。”
“你说得简单,同时得罪明意和张宴池,我还要不要活了。”薛蔚不是傻子。
桑典笑得趴在桌上,支着脑袋回答道:“你还在考虑活?你不觉得你只能选择怎么死?”
他说的直白又残忍,对方在这里只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薛蔚父母离异,各自成家后谁也不想要他。他小时候就像只孤魂野鬼,辗转在各路亲戚家,尝尽了寄人篱下的苦楚。
在有宿舍前,十几年来,他的世界里没有一张床,睡过沙发,打过地铺,躺过厨房,睡过走廊,他的体温可以温暖任何地方。
所有的人都可以把他踩在脚下,就像现在,被威胁、被恐吓、被利用,贯穿始终,不曾改变。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按我说得去做,照片我会当你面删掉,再给你一大笔钱保证你满意。而且,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捧你啊。我并不比明意、张宴池差。”
桑典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他已经习惯了在弱小身上获得优越感,异常兴奋。
“你让我想想。”薛蔚唇色有些苍白,除了那个人,世界从未给他过好脸色。
桑典点头,“想想也好,不过不要太久,我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呢。薛蔚,我调查过你,走到如今,过上这种好日子,你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不是吗?”
薛蔚没有回答他,戴上口寨、墨镜沉默地离开了。
……
张都约了明意和张宴池在“小景”吃午饭。
“小景”是杭帮私房菜,二楼布置的很有腔调,临湖小包厢半开半合,好像在船上一般。
在明意的掺和下,张都与张宴池的关系缓和很多,让集团担心二人关系,持有观望态度的股东、高管终于有了明确站队。
三人刚落座还聊着天,菜也没上呢,就听外面走廊传来熟悉的声音。
桑景带着桑典,还有一位脸生的青年,好巧不巧地路过。
张都听到声音,掀开珠帘,“桑景?你们怎么在这里?”
明意、张宴池同时起身,明意一眼看到薛蔚,略微惊讶,“薛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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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先婚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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