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也被吓到了,你要不先带她回去吧。”队长叹了口气说,但这条线索得先留着了。
梁浮点了点头,苏玩坐在过道边已经很久了,她还没有缓过来,也知道了那个女犯人的话。梁浮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的神情里有无助,她俯着身子恍惚地看向他。
“现在没事,我们先回去吧,你也别担心。”梁浮蹲下身去牵她的手。
苏玩回神,慌促地苦笑:“我挺害怕的。”
“我在。”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对自己的道德水平,还真没那种自信。”她握紧了拳。
为了活下去,她到底会做什么呢……杀人放火吗?那个女人真的恨死她的样子,她真的做了什么大恶的事吧。
“我对你有信心。”梁浮的拇指抚着她的脸颊,她全身都很冷,眼眶也发红。
从受害人一下子变成了施害者,还是那么大的罪。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吸了吸鼻子手忙脚乱去接:“喂,我妈吗?好,我马上过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两年都没有再表现出攻击性的母亲,今天突然攻击了别的病人家属,对方已经住进医院了,腹部缝了十几针。
梁浮陪着苏玩到精神中心的时候,苏玩的妈妈刚刚躺下,护士给了一些镇静剂。
面对着受伤人家属的指责,还没从上一件事缓过来的苏玩低着头接受了所有指责,还不停地道歉,卑微又低落。
梁浮握着她的手,她转过头看他,点点头示意自己还扛得住。
谈好了赔偿的事,梁浮看她快撑不住了,让她留在这儿等妈妈醒过来,他跟着去医院看望那个受害者。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苏玩坐在妈妈的病房边,妈妈才慢慢从床上醒转来。
妈妈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看了苏玩一眼,又玩起了自己的手,想要拔掉输液的管。
“妈,你别动,乖一点。”苍白着脸的苏玩哑着嗓子阻拦。
这样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刚醒来的母亲,母亲突然用很大的力气推了她一下,让她摔倒在地上,然后拔掉了针头跑到门口想出去。
门是锁上的,苏玩摔到了腰,忍着疼起身想拉回母亲,母亲举着针头却朝她扎来。
苏玩挡了一下,针扎进了手心,疼痛在手心发散开来。看着带着仇恨看向她的母亲,她长舒了口气,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母亲手里的那个针头上的寒光发愣。
被她们的打斗绊倒的医疗器材倒了一地,被子也拖在地上。
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不清不楚的过往,她都快成杀人犯了,她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连为自己辩解都做不到,更可怕的是或许也没什么好辩解的。还有妈妈,她不认识自己了,好像仇人一样看着她,为什么所有的事……
“妈,来,”她柔声握着母亲的手腕朝着自己拉来,“你杀了我,来,你杀了我啊!”
母亲显然被她腥红着眼的样子吓到了,母亲慌忙想收回手,她却紧抓着不放,针头在她的脖子上浅浅一划,破了一层皮。
梁浮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跑上前把母女俩隔开,把瑟瑟发抖的母亲交给了护士,然后才看着靠在墙边蹲下身的苏玩。
她失神着,沉默着,一动不动。
“我抱你?”他开口,她却呆滞着一动不动。
他伸手要抱她起来,她才突然动作环抱住他,渐渐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肩上湿热。
“对不起,我失控了。”她低声说。
“不用对不起,”他抚着她的头,紧锁着眉感受着她的痛苦,“你尽力了。”
“还在想那个女犯人的事吗?”坐在回家的车里的时候,梁浮看着一道道路灯的光从苏玩面颊上划过。
她恍惚回神,而后苦笑:“现在你能明白,为什么我想找回记忆了吗?因为有的噩梦忘了,好像过去了,有一天也会再冲出来把我拽回去。而一无所知,代表着我只能被动接受所有。”
“可事情确实已经过去了。”他仍然想阻止她这样做。
“不会,永远不会。”她喃喃。
梁浮想要再劝,她却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
被母亲伤害的人的伤势不算轻,苏玩无意将此事闹大,否则要付出更大的精力,就只能在和解的条件上妥协。
赔偿金的数额她没办法一口气拿出来,思来想去她给姑姑发了信息,想借钱。
“可以,这周末必须来看爷爷,爷爷说了,让你把你那男朋友也带来,”姑姑叹了口气,她也不想为难苏玩,在一老一小间当这个恶人,“我问了,你小叔不会来。”
“又不是要结婚了,为什么要带他去?”苏玩问。
“你爷爷的想法,问我也没用。”
苏玩扶着额头最后“嗯”了一声。梁浮是想借钱给她的,被她拒绝了,他们的关系还不适合大笔钱财的借出,否则不知道会为关系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梁浮听说苏定晴的条件倒是同意得很爽快:“答应你的,陪你演嘛。”
今天是爷爷的生日,苏玩不需要去爷爷家里,在市区干休所附近的一家酒楼里,苏定晴定了位置。
今天晚上只是家庭的聚餐,别的社会关系在中午已经聚过了,这已经是苏定晴想出的最避免冲突的方案了。
梁浮跟在苏玩身后进包房的时候,被桌子正上方的大吊灯晃了眼,半天才看清坐在主位上的老人。
并不符合他的想象,老人看上去并不严肃,甚至是和蔼的,华发满头,老年斑浅浅爬在早是褶皱的皮肤上,他一手扶着手杖,一边看着他们。
苏玩点了点头叫了声“爷爷”就坐到了公里旁边。加上梁浮,总共五个人围着这巨大的桌子,多少显得冷清。
苏定晴招呼着人上菜,坐在主位的苏爷爷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早就做好了被问户口本的准备,梁浮也就顺便应答着,但老人开口的时候,那种面相上的和蔼就消散了,只剩下一股强势的命令感。
在苏爷爷问到梁浮的家庭构成的时候,苏玩出口阻止了:“第一次见面就问这么多也不合适吧,先吃饭吧。”
“当然要从一开始就问清,免得不三不四的人到最后惹出大麻烦,你自己没有一点儿警惕心,都吃过那么大的亏了,应该多长教训。”老人把手杖放到一边。
苏玩咽下一阵怒气,不三不四说的是谁她清楚,自从回来之后,爷爷总是说她失踪的事该怪她自己没有警惕,不该去边境那些地方,她懒得辩解。
“难道所谓警惕,就是杯弓蛇影吗?非得活成那个样子,你才觉得我聪明?”她说。
公里见状不妙赶紧笑嘻嘻开口:“外公,我饿了,你快伸筷子吧,我才能动啊。”
这事儿算是打岔过去,五个人都尝试缓和刚才的气氛,吃了几口菜之后,苏定晴正拉着所有人举杯,准备敬酒的时候,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
举杯站起来的苏玩在看到来人的时候脸一下子就白了,梁浮也跟着望过去,来者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倒是正常,但整个人干瘦,背微驼,神色恹恹却又带点讨好意味,服务员引他进来,他道谢的时候也显得局促谦卑。
苏玩放下杯子就去拽梁浮:“我们走。”
“站住,你作为小辈不可以那么没礼貌,坐下吃饭。”苏爷爷这样说着,但门口的男人在看到苏玩的时候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继而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苏定晴。
“我不三不四,我就没礼貌。”苏玩轻声说。
“别那么没家教。”
手杖在地上笃笃两声,苏玩都拉着梁浮走到门口了,她又转过脸面向苏爷爷:“你家多有家教啊,教出了个吸毒又贩毒的儿子。你多有家教啊,骗我和这个害死我爸的人同桌吃饭。”
“苏玩,过了。”苏定晴皱眉,话说得越来越过了。
“我说错了吗?”
苏爷爷倒是不生气,接着说:“你不能把你爸的死赖在你小叔身上,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法庭也不能判他的罪,他是你的长辈,你不能那么不讲亲情。”
不是故意的。
苏玩心底只剩下笑了,她没留意自己抓梁浮的手用了多大的劲,直到被他反手握住才察觉。
“苏爷爷,这里也不是法庭。你想讲亲情,就不要**庭,而我想你说的亲情再怎么样也比不过父女的关系。”梁浮朝着苏爷爷颔首,然后轻轻说了声“走”。
等他们两个人走后,苏定晴让自己的小弟先坐下吧,然后叹了口气:“爸,你这么弄就真的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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