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雨雪夜

以后冬天的日子,没有冬雪只有阵雨。

刑攸被柔软的毯子裹着,她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一角,李知勉换上了低领浅白毛衣,高领那身被刑攸的眼泪打湿了,他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红糖姜茶,斜倚在墙壁上带着浅浅的笑。

刑攸往沙发角落里挤了挤,“李知勉,你不困吗?”

李知勉看了眼窗外,云雾缭绕,天灰沉沉的,他垂下眼,“还好,你不困的话,我也不会睡觉。”

刑攸头往毯子里压了压,“听起来像是刻意看着我,那真麻烦你了。”

墙角的李知勉一顿,从厨房投射出的光线将他与另一旁的墙壁分割为暗亮两个部分,他轻声说:“不是你理解的那样,我不管做什么都是因为我自己。”

刑攸:“随你。”

李知勉将茶杯放在刑攸身前的茶几角上,说:“小心烫。”

转身打开卫生间的灯,一盏圆弧外壳的灯泡发出沉闷的光,他走到沙发尾,拿起自己的外套给刑攸裹上,“冬天了,注意保暖。”

刑攸看看他的眼睛,李知勉的瞳仁在黑暗中会折射浅白色的光,随着眨眼的动作一明一暗,刑攸觉得奇怪,李知勉喜欢一本正经地说一些人尽皆知的废话,她点点头,“你也是。”

李知勉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扶着门框向后打量蔫巴的刑攸,“我给你放好热水,你自己泡一会儿,驱驱寒。”

刑攸听着雨点拍打着窗子的声音,大脑昏昏沉沉地犹如浸泡在一潭温水中,她舔了下嘴唇,“那你呢?”

李知勉想了想:“你想让我洗吗?”

刑攸皱眉,“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知勉继续站在卫生间门前,思索片刻,他就无声地拉上卫生间的门,里面的水流声变小了很多,房间内昏沉下来,李知勉眼睛上的光消失了,但刑攸的眼睛注意到从门缝中钻出的一片极亮的黄光,李知勉背对着光,“跟你没关系,但是我担心你在我洗澡的时候偷偷跑出去。”

“我没那么傻,小妄还在家。我不会扔下她走掉的。”刑攸有些气。

李知勉倚墙问:“那我呢?你会丢下我吗?”

刑攸小幅度地颤抖,这是无法控制的,她也不希望自己在李知勉面前表现出憔悴和虚弱,但——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李知勉就是她发泄情绪的树洞。

刑攸不带一丝保留地倾诉,李知勉温柔地包裹起所有。

刑攸蜷缩了下脚趾,顷刻间,脸颊冒上去的血液开始沸腾,她顶着绯红的脸颊,“总之,我不是小孩子。”

李知勉浅浅一笑,“但我觉得你是。”

刑攸跪坐在沙发上,感受着熟悉又陌生的心意,她短暂地抽泣一声,难以自控地朝掌心吹了口热气。

李知勉在不远处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他太了解刑攸了,知道这副单薄的身躯承受了多少,他微微抿唇,走上前抱住刑攸,近乎是狂热地揉捏她的后颈,直到那里发热发烫。

李知勉将脸埋进刑攸的颈窝里,“你看起来像是被打湿的小猫,冷不冷?”

窗玻璃上的沙沙声传入耳道,刑攸双手攥紧心口的衣服,雨声和心跳声在胸腔内上演合奏曲,她眨了眨眼睛又看到李知勉带着弱光的眼睛,她主动、不计后果地抱紧李知勉。

李知勉有一瞬间慌乱,很快又平静下来,继续揉捏刑攸的后颈,明明是上一年的旧毛衣,在刑攸身上却肥大了一圈,李知勉闭上眼睛,“你瘦了好多,在这一年。”

刑攸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清楚。”

沉默后,她问:“你总是在看我吗?”

当即,李知勉产生了一种念头,就干脆借着这个机会把所有都诉诸于口,让秘密看到天光,让沉没在心河中的石头被水流冲刷到岸边,他想着,却又继续沉默。

刑攸只能偏头看到他的后脑勺和后颈,脊柱在那片皮肤下突起的骨头很明显,她抬手摩挲那些扎手的碎发,听着卫生间的水流声,“李知勉,浴缸要满了吧?”

李知勉不舍地起身,看着刑攸又看向有些凉的地板,抱起她,“你拿上换洗的衣服,然后进去了就多泡一会儿,好了喊我,我把房间的暖风打开。”

刑攸点头,“你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李知勉笑着眯起眼睛,“我可以和你一起睡。”

刑攸愣在他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颊,“你,说什么?”

李知勉又笑着说:“逗你玩的,我是说,分开睡,但我们要一起睡觉。时间上一样而已,但是如果你睡不安稳,我就在你床旁边打地铺。”

刑攸恍恍惚惚,似乎自己已经提前泡进浴缸里了,从外面硬生生挤进来的风声变得尖锐刺耳,但刑攸发现自己的感官在钝化,不着寸缕地暴露在李知勉面前。

情绪是个好东西,暴露一丝一毫就要被拖累到湖中心,最终溺沉消亡。

李知勉把她放到床边,房间依旧是那个房间,只是染上了凄苦的味道,灰尘向门外扑去,在一片黄光中下沉。

刑攸:“我知道了,等我洗完你也洗洗吧?今天下午跟着我在外面冻了很长时间,你——也很冷吧?”

“我还好,别忘了我身子骨硬朗一点。”李知勉耸耸肩。

刑攸:“对不起,我那时候有点任性了。”

李知勉弯腰俯身,轻轻捏着刑攸的鼻子,又松开,“我们要做情绪的主人!上学的时候不是学过吗?”

刑攸明白,但难免会出现情绪反扑的时候,在神经极度紧张下,感官会全部消失,世界的存在感就会变得极差,那时候只有自己,能救自己的人也是自己。

这时,人会与自己的灵魂产生共鸣,心底生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和求生欲,在获得绝对孤独和绝对生命的过程中,生死是渺茫的,身边无论聚集多少人都不能将他从濒死边缘拉回来。

迄今为止,刑攸一直秉持这样的想法和观点,但今天不一样了,她发现李知勉可以做到——闯入她的世界,带着永久性的温暖和关怀,让刑攸从生死之间顿悟。

失去和拥有可以同时存在。

李知勉捏了下刑攸的脸,“别多想,洗个澡就睡觉吧。”

刑攸点头,拿着换洗衣服走进卫生间,里面有个小隔间做的干湿分离,角落里靠墙摆放着浴缸,她褪下衣服,将自己慢慢沉入温水中。

站在门外的李知勉听着里面的动静,在彻底安静之后,他转身去看正在酣睡的刑无妄,鼻音浅长,脸颊和鼻尖有些凉,他决定提前打开房间内的暖风,端上一杯姜茶,坐在床头慢慢喝。

刑攸房间的那扇窗子老老实实锁着屋内的热气,刑无妄翻了个身,李知勉放下茶杯伸长手臂拍打她的后背,据刑攸说,刑无妄半夜惊醒的时候不怎么多,睡觉或者是吃饭都比普遍小孩要老实。

两扇玻璃纤尘不染,李知勉坐直身体又拿回自己的茶杯,他喝姜汤的机会很多,但真正喝到胃里的次数很少,周女士特地为刑攸准备的,他可以看,但不能分一碗羹。

李知勉的观点一直都是,刑攸是个小孩子,让让她是应该的。

但是,当然不能说明刑攸在他心中就是那样弱小的人,刑攸从出生到现在,外加很小时候遭遇的事情,李知勉感慨她内心的强大,没疯已经算是老天爷的恩赐了。

李知勉盯着姜汤上漂浮的一圈光影看,他恍惚觉得,这像刑攸的眼睛,以及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那副从容自在的笑容,无论那眼神是否严肃冰冷,他都觉得很可爱。

刑攸带着困惑和求知欲的眼睛看向他,李知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很漂亮,似水一般清凉温柔。

他见过刑攸太多神情,即便现下总是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他也可以捕捉到里面微含的情绪,因此,当刑攸强颜欢笑的时候,比流泪痛哭更要让他心疼。

刑攸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带着热烘烘的水汽,卫生间的墙壁上挂着一面水珠,顺着瓷砖的缝隙向下流淌。

李知勉听到动静,放下茶杯打开门,刑攸站在正对门的镜子面前擦头发,身上裹着浴巾,露着半个肩膀和小腿。

李知勉循着橙花的香气走过去,盯着刑攸带水的肩膀看,忽然走上前握上她的手腕,“攸,我帮你擦吧?”

这样见面是长大后第一次,出于尴尬和羞涩,刑攸举起的双手没有动,盯着镜中的自己,视线缓缓移动,在自己腰后可以看到李知勉的裤线,她想,跟李知勉比,自己确实是瘦了。

李知勉自作主张,拿过毛巾为她擦拭,动作很轻柔,他声音低沉地说:“外面冷,跟我回房间。”

刑攸将手按在浴巾上,小步转身,“我自己拿着吧?这样走起来不舒服。”

李知勉捧着她的头发,亦步亦趋:“我就跟着你,保证不会踩到你。”

刑攸的回答模糊不清,按着浴巾的手又紧了一些。

房间内的暖风很舒服,李知勉拉过来一个板凳让刑攸坐下,之后他坐在床边,将凳子拉到两腿之间,仰头看着刑攸,刑攸略微有些局促,双手按在自己膝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李知勉曲起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尖,“刑老师,你看起来很乖。”

中午好[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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