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勉看着她,刑攸眨了两下眼睛没有说话,他抬高身体贴上她的额头,手掌缓慢地、温柔地扣上她的后颈,“刑老师,暖风温度还可以吗?”
刑攸点头:“可以,你要睡了吗?”
李知勉抬手松开她的后颈,抚摸着一缕垂落在两人之间的头发,笑说:“等头发干了再睡觉,不然你第二天会头疼。”
刑攸问:“这里面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李知勉认真思考了下,“我想——应该是有的吧,爱你的人觉得怎样就是怎样,难道阿姨就没有因为觉得你会冷然后逼你穿上秋裤吗?我妈经常那么说,不过现在发现,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不穿秋裤确实会冷。”
刑攸思绪飘荡了下,这种事情,只会奶奶会做。
她抿紧唇,不发一言的模样被李知勉收入眼底,他心中了然,手指缠绕着湿发,抚摸上她的脸颊,“别想了,你答应我的,今晚好好睡一觉。”
刑攸皱眉,抬眼注视他:“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通常,只要你不反驳我,我就权当是你默认了啊。”李知勉耸耸肩,说:“都这么些年了,你从来都是这样,难道你没发现吗?”
刑攸忽然凑近,双手抓着李知勉的手腕,微微用力陷在皮肤下,她再次好奇:“李知勉,你是不是经常看着我?”
李知勉回看她动容的眼睛,“你一次都没有发现过吗?”
刑攸偏过脸,躲开视线,“我,不知道。”
“好吧。”李知勉说,“其实也没有,我只是偶尔会观察你,忙的时候会专注当下的事情,我不会分不清主次就胡乱发呆的。毕竟还要跟你一起学习啊,他们两个人(刑岩、周女士)总喜欢把我们放在一起比较。”
刑攸不清楚这是真话还是假话,“你已经很优秀了,就算偶尔发呆也没关系。”
李知勉:“别乱动,我给你擦头。”
话题被强制终止,刑攸闷闷不乐,李知勉错开她的视线,轻柔地擦拭她的头发,对于刑攸他太熟悉了,尤其是这一头长发,他已经记不清那个时候的自己到底抚摸过多少次。
“是不是很麻烦?”刑攸捏着发尾在眼前摇晃,“每次都要麻烦你给我擦头。”
李知勉双手按着毛巾在她头皮上磨蹭,“不麻烦,你不是喜欢长头发吗?如果连你自己都嫌弃的话,就说不通了吧?”
刑攸坐在高台阶上,晃动双腿,这是她留长头发的第一个夏天,因为生疏不会护理,头发总是毛糙容易打结,李知勉看着她笨拙地梳头,扯疼头皮,最后长个教训将梳头的工作交给李知勉负责。
李知勉想,刑攸是个不会舔毛为自己打理毛发的小猫,但意外得可爱。
为什么想留长头发?
刑攸早上洗漱的时间很少,连早饭都是用一袋黑芝麻糊糊弄过去的,王玲来不及做饭,自然也来不及照顾刑攸,更不用说为她梳头了。
刑攸总是顶着一副假小子的模样去学校,小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容易直言不讳,虽然说“童言无忌”,但小孩子时期的刑攸可谓自尊心爆棚,她想留长。
尝试说服奶奶和王玲无果之后她只能作罢,但在夏天结束她又打起小心思,故意找些理由避开剪头,夏天就要过去,空气也无端变得闷热烦躁,奶奶害怕刑攸头上长虱子,用剪刀“修理”了头发。
李知勉记得,那天的刑攸哭红了眼睛,犹如一只气急败坏的兔子,却不会咬人,他跑去刑攸家,给刑攸打包票,他一定会看着刑攸好好洗头,绝对不会长虱子,两个大人答应了,但也就这样了。
李知勉对刑攸的头发呵护万分,谈不上是爱屋及乌,但他很懂刑攸的心思,她是弯起眼睛笑的,嘴角会微微上扬,为了做到刑岩所说的端庄大方,笑的时候不会露出牙齿。
总是这样盯着,李知勉不知疲倦地默默注视,他只知道,让刑攸开心就是他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慢慢的,这似乎成为了信仰,李知勉也在刑攸这本问题集上吃尽苦头。
最快乐的日子是和你一起上学,我只要一转头,就是你那张无比秀气的脸。
最难过的日子也是,我希望下次转头,是你带着笑意的眼睛。
刑攸只是——更会爱别人罢了。
“李知勉,寒假作业写的怎么样了?”刑攸在避免冷场后的尴尬。
李知勉:“已经在写了,又几道题不会做。甜甜把答案收走了,看不成。”
刑攸随着他的动作低下头,“不会的题要慢慢解,不要着急。”
李知勉笑了声,“我最不怕的就是解题了。”
刑攸从小声中听出了轻蔑,即便压根就不存在这种情绪,即便只是她太过敏感造成的错觉,“我只是担心你没有耐心,会心烦!又不是再说你胆子小。”
李知勉很自豪地说:“那我觉得没人比我更有耐心了。”
刑攸微微叹气,“你真自恋。”
“那是事实。”
刑攸:“你无可救药了,李知勉。”
“那是事实。”李知勉又重复一遍,继而又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一次是下意识,第二次就是肯定,李知勉看着她,又想到一个答案,喜欢刑攸到无可救药,那就一直喜欢到生命最后一刻好了,他没有办法,他天性就是这样固执。
刑攸肩上搭着潮湿的毛巾,李知勉端着另一杯姜茶进屋,小心关上门,“给你拿的,喝了就睡觉。”
刑攸沉默,李知勉继续追问:“刷牙了?”
刑攸点头打破冬日雨夜难耐的冷冽,“你喝了吧,我已经泡澡了,身上已经不冷了。”
李知勉缓缓转身,临走又摸了摸刑攸的头,叮嘱道,“早点睡觉。”
刑攸睫毛簌簌抖了两下,连夜不由得红了,李知勉进了浴室,刑攸盯着桌面上的姜茶看了会儿,拿起来小品一口,有些辣,其次只剩下很暖。
刑攸裹好毯子上了床,刑无妄已经睡熟了,她只盯着黑暗中被雨点拍打的窗子看,片刻寂静之后,大脑就开始犯困,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靠着床板慢慢闭眼。
再度醒来,光着上半身的李知勉坐在床尾擦头发,沙沙的声响吵醒了她。
刑攸没有出声,只盯着他的后背看,水珠顺着脊背流淌,光洁、白皙——刑攸看得有些出神。
“呃——”李知勉忽然转身拿着手机对准刑攸。
刑攸慌张地转开脸,“怎么了?”
李知勉低下头,毛巾搭在肩膀上,“是叔叔,问我你有没有睡着,我说睡了,刚打算拍一张照片过去的,但是现在想......有点不妥,所以还是算了。”
刑攸皱了皱鼻子,有些生气,“本来就不妥,你怎么能在别人睡着之后还进屋呢?”
李知勉微微耸耸肩:“好吧,刑姐姐。我今晚要睡沙发了。”
刑攸沉默了三秒钟,有些颤抖地拉上他的手,“我去给你找床被子,然后给你打地铺。”
李知勉扑哧笑出声,看样子很平静,“好姐姐,就你心疼我。”
李知勉躺在刑攸床下,他侧身枕着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搭在床沿上,“刑攸,你要睡了吗?”
平躺在床上的刑攸转头看向窗外,没有回答这句话,“李知勉,外面的雨停了。”
李知勉扯下枕巾盖在自己胸口前,起身走到窗边,眨了眨眼睛,“攸,今天晚上的星星很亮,快来看。”
刑攸原本已经有了些困意,经过李知勉这么一说,她有些好奇,“是吗?冬天还可以看到星星?”
“星星一直都在,想看的话只要到更北边去就好了。或者你站在北极点,那里的极光很美。”李知勉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不想出国的话,就可以去漠河,那里也可以看到极光。”
刑攸微微垂眼,流露着一种柔和的困倦,“会去的。”
躺回床位上,李知勉辗转两下都没有睡着,轻声问,“刑攸,你睡了吗?”
“还没有。”刑攸很快地回答。
李知勉抬高手臂,“刑老师,可以牵手吗?”
“你是小孩子吗?”刑攸很惊讶,但竭力放平声音,让这种拖腔带调的声音平稳一些。
李知勉嘿嘿笑了两声,他说:“我是。”
刑攸有些无奈,但李知勉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垂下手臂,李知勉很快就捏上她的手掌,指腹在她虎口的位置揉按。
刑攸问:“这样可以吧?”
李知勉点点头,“谢谢刑老师的大方。”
“你快睡觉吧。”刑攸羞愤地转头,“你话真的很多。”
李知勉“嗯嗯”应着,闭上眼睛,静等入睡。
唢呐尖啸,雨雪渐消。
刑攸站在老树下,朝声音方向投去一眼,心脏砰地撞了下胸腔,被雨水打湿的白纸留着一圈不规则的黑边,她安静地看着中庭,刑辉和刑岩站着讨论什么。
张丽云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刑攸假装无视,越过她去接回家的刑宇玄,他后座上还带着一个人,刑攸看了眼,是无精打采的刑东玄,临近年关,还有些室内的烧烤店开得正旺,八成是帮活到很晚才回来。
看到刑攸,他笑得有些恹,“刑攸,你来的还真早啊。”
刑宇玄看了她一眼,又对弟弟说:“刑攸比你大一岁,好说歹说你也得喊姐姐。”
刑东玄不甚乐意,漫不经心地重复,“姐。”
刑攸没理,又看向中庭两个在交谈的大人,隔着玻璃和厚重的门帘,只能隐约听到一些谈话声,其余一概不知。
葬礼是上午十点准时开始的,刑攸穿着白衣跟着大部队,老家的白事在追求极简,也不再是土葬,火葬完只剩一捧骨灰,连拉棺材的车费都省了。
来的人也不多,刑岩的表情很凝重,从方才的讨论中,刑攸知道这里面有个位高的老人没来,他们叫二叔,那就是爷爷的弟弟,刑攸记起来,这个二叔是强制拉刑宇玄参加葬礼的那个爷爷,他不光没参加爷爷的葬礼,连奶奶那个也没出现。
刑攸手垂在身侧,又缓慢抬起扣在耳朵上,空气中的炮仗味很重,像是一点就炸,她揉了下鼻尖,又扣回耳朵上。
葬礼走完,爷爷的骨灰连同骨灰盒被埋在郊外的土地下,自家的魂守自己的地,之后就是管一顿饭,刑岩让刑宇玄捎带把刑攸带回车站。
刑宇玄面无表情地推出电瓶车,等着刑攸。
刑攸长舒一口气,跟刑宇玄说:“我不回家,你把我送到车站的商场跟前就走。”
谢谢观阅!!晚上好[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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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暖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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