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云年“前赴后继”的纠缠下,刑攸拿着瓶装牛奶走进图书室,李知勉抱着一本书在看,看着模样装得挺像,余光已经忘记打量门口多少次了,匆匆一瞥又急忙收回。
刑攸竭力将脚步迈得轻一些,不打扰到其他看书的同学,她将牛奶放到李知勉面前的桌板上,牛膻味很重,李知勉捏着鼻子,“你就出去接了瓶奶?好难闻。”
只有一小道目光投射到李知勉脸上,他往后面挪了一小步,脊背就靠上刑攸的膝盖。
刑攸垂头俯视他,李知勉抱着书本仰起头,阿巴巴地愣了会儿神,盯着刑攸有型的下颌骨说:“我不喝,你喝了吧。”
李知勉和杨云年一唱一和,刑攸捏着李知勉的领子,“跟我到窗台那边。”
李知勉问:“干什么?”
刑攸捏着瓶盖的手顿时停住,住了脚步才转头看他,表情从不自然到平静,切换自如,说:“找你聊点事。”
李知勉内心顿时不安起来,如果是那件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想解释,这对他和刑攸来说都不太好,前一天才接受告白,现在就面临生与死的诀别,李知勉觉得自己做不到那样冷静。
刑攸已经在窗边坐好,距离手边很近的位置,挨着书架摆放着一个木桌子,有四个抽屉,刑攸记得董老师就是从这里拿纸杯的,她找出那个包装完好却不幸被微尘染指的家用纸杯,捏了两个出来,放在窗台上。
李知勉站在刑攸面前,满怀心虚,他既不想太早透露真相,又不想欺骗刑攸,内心的不平静和前一日接受告白时的极致冷静大相径庭,又看着刑攸在纸杯内倒满牛奶。
平静的奶面,李知勉竟然察觉出一丝悲哀,他眼底凉薄地说:“你是想提前给我送行了吗?刑老师。”
李知勉已经深一脚浅一脚将自己浸入悲伤的气氛中,刑攸忽然不甚理解地说:“你不是不喜欢这味道吗?从小到大就你鼻子最灵,这次我陪你喝,你做主你最大,我喝半杯你干一杯,就这样决定了。”
李知勉没理解明白,“就单纯是喝奶?我以为你是给我安排壮行酒呢?”
知道真相,李知勉长舒一口气,看来自己对刑攸的了解也并非是面面俱到,李知勉感谢那个胡猜乱想,结果还压不对重点的自己。
刑攸挥了下手,微抬眉峰看着他,呵斥道:“能不能不要说这种丧气话,真难听。”
李知勉伸出手指保证:“没有下次。”
刑攸在纸杯内倒满奶,好在这扇窗子是在大楼的侧面,并不迎着风,因此也不会将牛臊气传遍整间图书室。
李知勉端起纸杯慢慢品尝,刑攸又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的牙签在戳平面上的奶泡,眉毛抖了抖,张口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看不住是在笑,颤抖的嗓音听起来倒像是受了委屈。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不喜欢喝牛奶了,每次周阿姨逼着你喝,你都捏着鼻子跑老远。周阿姨有时候还呼哧呼哧跑到我家去找你,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客厅写作业,你就瞒着我钻进柜子里,一天下来都没找到你,到了晚上我家里人和周阿姨在家里不停地翻箱倒柜结果在家里的衣柜找到抱着衣服睡着的你。”
刑攸撩动眼皮,“李知勉,你怎么就那么没心没肺呢?”
李知勉笑着说:“那有啥的?没心没肺,吃了就睡。好了好了,能吃能睡都是福气,先别管我了。这三分之一的牛奶献给我们刑老师,祝愿刑老师在下半场辩论赛里面依旧取得优秀的成绩!”
他双手捏住杯身,恭敬地摆出敬酒的姿态,刑攸一乐,也捏着杯子向他敬酒,不过两人一低头就不约而同地皱眉,这牛臊气实在太浓重了,没有风的领路,它只会往两人的鼻腔里钻。
李知勉品一小口就要频频吐舌头,嚷着“不好喝,好苦啊”,刑攸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只能拍拍他的手臂指着自己,捏起鼻尖一灌入喉,就这么简单。
李知勉模仿得十分滑稽,刑攸曾以为他是故意的,却看着他湿红的眼角,才意识到为了喝下这么多,他是鼓了多大的劲儿。
他现在也不过十六七岁,已经过了走两步都觉得人生美好快乐的童年时代,但眼睛里总透露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这种品性是在刑攸身上学来的,所以他称呼刑攸为刑老师。
刑老师年芳十七,不卑不亢,眼睛里冒着淡泊名利的神气,但爱好批判人,董老师夸她独具慧眼,看待事物周到全面,假使这是在市实验,刑攸的一番言辞只会被当做“神经大条”处理。
刑老师爱好有三,看书、浇花、晒太阳。
平日,刑老师顶着一张自认不苦瓜的苦瓜脸在太阳底下晒上个半个小时,一到晚上眼睛就能冒精光,能晒到太阳却眨巴着一双与天气全然不配的颓丧眼睛,就差告诉老天爷,这棵树苗要多浇水照阳才能活。
如果上午的课是化学课,在去那间带着返潮后出现的腥臊气味的实验室,她是万分不乐意的。
刑攸自从昨夜出去剪了个齐肩发之后便觉得整个脑袋都轻巧了很多,虽然可惜,但是眼见底部的头发已经烧成一整坨,如果她想跟那些街头老艺术家一样去讨生活,那就可以考虑留下她的爱发,但也是无稽之谈。
刑攸在乎的是学业和自己。
在被自然光浇灌之后,刑攸觉得身体和充满电一样有劲,两步脚下生风,三步跨跳上篮,四步侧挪翻转,还能再配上一段华尔兹的伴乐。
董老师喊学生集体到她身边集合,手掌挥动,神采奕奕,“宝贝儿们,接下来半场的规则你们要听明白了,我也不想废话多说。”
大家聚在一起咯咯笑,董老师小手一挥捏住,所有人的声音就像变戏法一样截停,她说:“后半场需要你们自行组队,因为我们班一共是有四十个学生,所以大家分为五组,每组八人。但是这八人不是随便找的。其中一组是中立组,想反驳谁都可以。剩下地四组均分为正方和反方,你们的对手除了对立方还有中立组的同学。中立组的同学需要反驳你们正反方,所以他们有自行决定论题的权力。明白我的意思吗?”
围成一圈的学生说:“明白。”
董老师挥手示意刑攸:“刑攸同学作为中立组的组长,有想加入的可以找她,你们现在可以先找论题了。”
刑攸开始冒头抱着董老师准备的资料生啃,姜且看着那两三摞厚厚的稿纸,一阵头疼:“攸攸,我觉得我们不能只是一张一张看过去,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在他们分好组之前,我们就要找好论题,让他们决定最终的正反方。”
刑攸顿了片刻,又紧接着前前后后翻看那些稿件,果然,结果和她所想的一模一样,从这些纸张字条里面压根就没有一个可以拿来做高中生辩论的论题。
“我们根本就不具备医学知识。”刑攸摊开手,“说白了,我们只有一点再简单不过的常识,就比如说,生物书上说人在发烧之后要散热,但是老一辈的会告诉我们,盖上被子捂一捂,睡一觉就没事了。”
姜且觉着这个点子不错,“那为什么我们的论题就不能是,生物学知识与长久发展中得到的规律是否冲突?”
刑攸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放松下来,双手覆在膝盖上,盯着面前的稿子看了会儿,又抬起头,“你们两个有意见吗?”
“没意见。”季青柠和李知勉异口同声。
季知时站在远处观察着四个人的动作,在确认几人定下论题之后才走过去,前前后后不过几秒钟,刑攸很快发现他,转头问:“要加入我们吗?”
季知时为了进这所学校吃了不少苦头,身体和脸蛋上的肉都消瘦不少,前有那位疯狂的数学老师,后有两位上课方式迥异的生化老师。
刑攸不觉得吃惊,季知时这个人太在乎完美性,内心几乎是病态地追求完美,像这种情况,只有他自己摔够了跟头,意识到自己是错的,而世界的容错性也是很高的,才会放过自己。
季知时脸上的肉皮稍微抖了一下,在下一秒,他郑重地看向刑攸,“可以吗?”
刑攸又低头去看自己写在纸上的论题,“嗯哼?你确定是在不知道我们所选的论题的情况下?”
季知时:“什么论题?”
姜且:“讨论关于生物学知识与长久发展中得到的规律是否冲突。你觉得自己足够中立吗?”
其实,在辩论中,最不好做的就是中立派,在确保反驳正反方的同时还不能将自己反驳掉,有难度,刑攸依旧清楚是董老师的意思。
季知时说:“不够中立,但是我不明白。”
刑攸托着脸颊,“不明白什么?”
季知时:“为什么会有保持中立的情况?事情不都是只有对错两面吗?”
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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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下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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