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裹挟着碎雪的冷风吹散了满屋子酒气,温度骤降引得周围一阵埋怨。
昏昏欲睡的老板打了个激灵,迷迷瞪瞪睁开眼。一位身穿冲锋衣,风尘仆仆的男人站在柜台前放下一叠现金。
埋怨声戛然而止。两秒后,老板瞪大眼睛:“您是、您是郁、郁……”
男人抬眼看他,老板拍了拍衣服上的花生壳,站起身连忙改口:“郁先生!”
郁江逐按着现金推到柜台里侧,漫不经心问:“你认识我?”
“嗐,您可是王城的大英雄,谁不认识您呢?”老板酒醒了大半,从下侧的暗格里摸出私藏的香烟,“我可敬佩您了!我教导我家小孩以后也要像您一样做个英雄!嘿嘿!”
郁江逐默了两秒,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银戒,摇摇头:“你真觉得我是英雄?”
“当然啊!不止我呢,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如果不是因为您,战争不会结束,灾难不会停止。我也就不能在这个破地方继续开我的黑市宰人,他们也不会有地方在风雪里避难喝醉酒。”老板看郁江逐不抽,自己点了一根,他往旁边努努嘴,郁江逐随着他的动作转头,挤在房间里的人群佯装镇定收回视线,没几息后又忍不住偷看。
“就算您让我改口,大家也都一眼就认出您了。”老板笑弯了眼,把那叠钱大部分退回去,“我可不能收您那么多钱,这就够了。”
郁江逐没接,他看起来兴致不高:“存这儿吧,路上带着不方便,下次再来账上扣。”
“好,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郁江逐要了一些固体燃料,鱼线,电池,蔬菜干。
老板送了他一杯热啤酒,帮他把物资装进背包。周围渐渐起了交谈声。
郁江逐冷不丁又问:“那牺牲的人呢?”
老板愣了下,没理解他在问什么。
郁江逐:“在你们眼里算什么?”
老板大概懂了对方此时的心境。他打量郁江逐脸色,确认只是随口一问,才敢回答:“我说这些话您可当做是闲聊……”
“牺牲的人嘛当然也是英雄。您是决策者,他们付出了生命,我也不懂谁更重要,但死了人就是很遗憾的事情不管他们是不是必须要死。但总要有人替他们看看胜利后的和平不是?话是说给活人听的,给死者的不是用这种方式,他们听不见。而且,死人总会被忽略,只有活人才会被铭记嘛。”
郁江逐没回应,话说完时热啤酒刚好饮尽。
“您要留下来休息休息吗?再吃点热乎东西?”老板热情道,“楼上还有空房呢。”
“不了。”郁江逐接过背包,不到二十分钟,他迎着风雪离开。
走前,把小屋大门随手关上了。
荒原的气候违反季节规律,下雪跟下雨一样平常。多数时候,雪是无声的,掩盖了风声让一切寂静。今天冷风呼啸,是少有的恶劣天气。
郁江逐恍然间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认知出现片刻混乱。
那一天也是寒风朔雪。
捷报比他们早很久传到王城。
而星舰经过十天航行才终于回到母星。郁江逐望向熟悉的城墙,白茫茫一片。
星舰没有落入内城基地,而是停在城外的荒原山地。
人们等候在那里。他们只能透过些许起雾的玻璃,远远地看。似乎没来得及穿件御寒外衣,被冻得鼻尖发红,睁不开眼。头顶与肩上雪花积了薄薄一层,就算如此,还是在手舞足蹈。但欢呼声传不进来。
舰舱内大部分区域恒温恒湿,安静得只有机器运行的嗡响。已经不是战后第一时刻,喜悦或是悲伤的阴云早就消散。战士们幻想着回归后的生活,迫切地想要见到家人,想要好好休息,想要拥抱生活。在接近星球外域时一遍两遍的整理内务。可真到了这一刻,他们却不约而同沉默。
副官走入控制室,郁江逐正面对远处出神。
“长官,一切都准备好了。”他轻声说道。
驾驶员解开安全带,转过头看他。另一位垂着头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在等一个主动的指令。
直到郁江逐点头。
所有岗位上的士兵结束工作与等待,如同无数次的往常那样,井然有序地在出舱口集合。
厚重冷色的钢铁与被挤出的,缠着艳丽色彩塑胶的线路。内嵌进墙壁的照明灯管闪烁,空间边缘停着两排山地越野车,表面凹凸不平,伪装油漆被蹭得只剩靠近轮胎的一点。
泄露的水汽在角落雾气氤氲,郁江逐盯着舱门的那条缝隙,在几声咔哒的金属碰撞后,它缓缓打开,浑浊的白光照进舱内。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恶臭。
星舰表面没那么干净。在星域中做不到里外无缝隙的打扫,某些角落里残留着外星生物的组织,经过多日航行腐烂变质。
士兵们排成队列,向城门而去。
郁江逐走在最后。
他看着人们脸上的笑容,听着他们的祝福,又见他们从身后拿出色彩鲜艳的气球、小旗子。小孩们手中抱着玩偶,小狗、小兔子,嘴里咬着麦芽糖。
郁江逐麻木扫视人群,这场欢迎仪式做得非常到位,街上如同过节那样张灯结彩。在这个劫后余生的冬日,讨厌的贵族们也奉献出了珍贵的鲜花。无数洁白的,艳丽的花瓣从高处洒落,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在他们头顶。
郁江逐被撞了下,有人挤在他身前眼里满是崇敬,把什么东西塞进郁江逐手里,口中还在不停说着什么。
但他听不清,对方在他眼前停留不过两秒就被带走。
他垂眼,被塞过来的是两只修剪掉尖刺的玫瑰,还没有枯萎的迹象,沾着一点露水。
他愣了两秒,把它们放在身边的休眠舱上。
然后,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一位士兵哽咽道:“郁上校,过会儿授勋仪式我可以缺席吗?求您了……”
这人是他管辖下的攻击手,战舰战术小队的飞行员。
他抬眼看了前后方,队伍异常沉默,一眼能数清的人员脸上都眼眶发红,赞誉并没有让他们昂首挺胸。
英雄的回归很热闹,也很寂静。
“高兴点啊!你们应该高兴点,为什么都丧着脸啊?!”
“你们可是赶走了骚扰我们十几年的外星怪物啊!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郁江逐想说点什么稳住民心,但他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
“长官,长官!请等等!”一位妇人声嘶力竭的喊,她满脸泪痕,目光激动而充满哀求,“这里就这些人了吗?是不是还有人在星舰上做最后的工作没有出来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赫克里斯,长官您认识他吗?他喜欢吃青菜和洋葱,他的脸上眉毛处有一颗痣,不是很爱笑,性格算不上好,也许偶尔会跟战友有一些冲突,我教训过他的……他可能改了一些。长官,这个人您有印象吗?”
郁江逐站定,这个名字进入他脑中,缓慢思考,搜索。一个脸庞逐渐浮现,是在星舰海湾号上服役的,海湾号的人员在最末尾。现在他身边正在行进的是新月号。
他往来时的街道望去,一条笔直的路,距离城门有段距离。两侧群众拥挤,让他们不能看到很远。但是目前一眼过去全是机械虫运送的休眠仓,而站着走的人就那么零零散散。有种这就是全部的错觉。
“他在后面。”郁江逐回答妇人,“别担心,他活着。”
妇人闻言,捂着嘴不停感谢:“保佑你,长官,遗迹保佑你!”
她得到了回答,更多的人向郁江逐寻求帮助,一个个名字在他面前出现,但那些人没有这位妇人的走运。
哭泣声压抑,或崩溃。但别处依然欢呼喝彩,他们的声音被掩盖。
新月号幸存的士兵越过郁江逐,他身后只剩下成片的休眠舱了。
数量惊人,不像是英雄的凯旋,更像是亡灵的回归。
为了能让他们完整的,更好状态的回到王城,平均每个舱体内放着两个人。舱体做了分层,确保它跟单人使用时一样稳当,功能完好,不会让他们磕碰。即使是这样,休眠舱也不够用。在战事紧张时,支援舰遣送物资,往回运了三趟。这是第四趟。
郁江逐还在思索他们口中的名字到底是谁,身后一股力道就把他从包围中拉了出来。
是海湾号的舰长,几个还算完整的人帮助卫兵拦住悲伤的群众,他们不断解释相关名单已经发送至个人终端,家属可以进入礼堂,在授勋仪式后将遗体领走,但没有人愿意听。
郁江逐不知道他们后续是怎么说明情况的,他已经被兰谢尔带走了。
那些吵闹声变得很远,如果躺在休眠舱里,恐怕不能听见一点儿。
“长官,你在想什么?”兰谢尔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他所有的想法。
郁江逐摇头。
“我猜你觉得这样做能让他们不悲伤?不会的,这不会有任何改变,你站在那里反而会加剧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变得不那么理智。你知道所有的名单在一周前就已经确认完毕,他们只不过不敢相信。”
“离去纵然悲伤,但死得其所并不遗憾。”兰谢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
“长官,你该清醒点了。”
第一次尝试,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希望它会是个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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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胜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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