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随着钥匙的转动，门锁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轻响。谢生向后看了一眼，得到少年人肯定的点头后，伸手将铁门打开。

不知为何，这栋楼里似乎只有莫家还沿用着用钥匙开门的习惯。大多数人都已经换成了更为高档的智能锁，以指纹或是面部识别等方式打开。谢生将钥匙拔出来，突然感觉有点奇怪，微微愣了一下。

莫烛上前一步，见谢生没动静，误以为是这位体弱多病的青年人已经脆弱到拉不开铁门了，顺手就把大门拉开了。

屋内空气骤然流通，细小的灰尘猝不及防扑了入殓师一脸。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伸手扶住了墙壁，直至面色通红。

莫烛吓了一跳，也没想着进去了，忙不迭赶过来，搀住谢生。“你怎么了？”他问。

“咳咳！咳！”谢生弓着背咳得厉害，但还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背后传来有规律的拍打，谢生捂嘴，半晌才平复下来。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还没来得及正常呼吸，右手就从随身口袋里拿出一张全新的口罩。拆开带上后，这才如释重负的深吸一口气。

“只是灰尘太多了，还好自从疫情后，我有了随身带着口罩的习……”

嘴里的话也卡壳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谢生突然皱眉，捂住发慌的胸口，再次靠在了墙上。

其他的感官大约是被抑制了，窒息的痛苦中，谢生感觉胸口疼痛，像是一只虫子进了嘴，顺着气管压到了肺里头。

“咳咳，呕——”

眼泪泌出，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口中呕了出来，被口罩拦在了嘴前。胸口的疼痛骤然消失，谢生弯腰靠在墙壁上，伸手将口罩拉了下来。

视线模糊中，那东西飘到了他的脚边。谢生抹了抹眼泪，定睛一看，才看到了那东西的真容。

“这……”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地上的一抹红色，“……莫烛，快去把念安叫来。”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

那是一朵干瘪的花，看不出一点湿润的痕迹，微风吹拂，鲜嫩的花瓣还在微微颤动。

与蒋君村如出一辙的花。

莫烛早已领命而去，也不知是否看到了地上的花。谢生深呼吸了几口，迟疑了一会，伸手拿起了那朵花。

这花一到手上，便瞬间枯萎了一些。青年人凑近，却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手指用力，轻轻捏了一下，却见花儿像是纸做的一样，发出了折叠时会有的“窸窣”声。

不，不是像纸做的，这——就是一朵纸花。

意识到这点后，纸花霎时间软了下来，逐渐变为灰色的一团。谢生手动了动，那花便成了灰烬，像蔗糖溶于水一般融进了他的手心。他眨了眨眼，地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了纸铜币，一睁一闭间，纸币一点一点增多。

耳边传来耳鸣，尖锐的声音后，世界猛然安静下来。冷冷的空气里，莫烛的脚步声加快，急匆匆的赶过来，稳稳接住了即将倒下去的谢生。

谢生吓了一跳，灵魂被突然拉回来了。他受惊一样的轻拍胸口，用力眨了眨眼。地上什么都没有，纸币，纸花，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外面的阳光不知何时消失了，大雾四起，白茫茫的一片。

“……幻觉吗。”青年人愣愣道。

“什么幻觉？”莫烛手上用力，将谢生拉住，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后者挣扎了一下，摆摆手，大约是想自己站着，可还没站稳，就又被人强行拉了回去，“当心又摔下去。”少年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和的谴责。

“没什么。我刚刚在地上看到了一堆纸铜币，还有纸花。”谢生推开了莫烛，自顾自的靠回了墙上。“念安呢？”他抬眼，看向少年人。

莫烛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里，心里突然涌出一丝失落感，“我没找到他。”他轻声道。

“为什么？”谢生皱眉。

“……我上不去。”莫烛低头，“最多上下一层，我就会再次回来——并且看不到你。”

“来回几次后，我就放弃了。”

“鬼打墙？”青年人缓了缓，终于站直身体，“鬼打墙，鬼也会受到影响吗？”

“也许吧。”莫烛答。

“有没有试过直接从电梯里飘上去？”谢生想了想，提出了个馊主意。

“……”莫烛看了他一眼，“没有。”

“那你去试试，我从这边上楼，看看能不能穿过去。”他道。

还没等谢生说完，莫烛便已穿进了电梯门中。阴风阵阵，寒气刺骨。

谢生看了一眼电梯门，注意到外面的天空似乎更暗了一层。他低头，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今天会在这里待到多晚啊……”

回答他的只有电梯间里呼呼的风声。

几分钟后，谢生从楼下爬上来，正巧看到莫烛站在了门口，正在研究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少年人回头，看到了气喘吁吁的青年人。谢生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并没有用。莫烛也摇了摇头，“不行。”他道。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进去你家？”谢生喘了几口气，问道。

“我想是的。”

“……”谢生扶着栏杆，靠在了上面。

鬼打墙，鬼打墙，不让上，不让下。打墙的这个家伙明显不想暴露自己，打算依靠此举逼迫他们俩人进去。

作为入殓师，谢生并不清楚鬼界的规则，但是莫烛也受到了干扰，能束缚住另一只鬼魂的东西，实力定是不容小觑。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逼迫他们进去，这个东西是以什么立场，逼迫他们进去——或者说，逼迫他们自己查下去呢？

这个东西，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东西不会是莫家人那一方的。

谢生摇了摇头，将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踢出去。

现在想这些一点用都没有，比这些更重要的，是该怎么逃出这个怪圈。眼下，也只能进去看看这传说中的“鬼屋”了。

他起身，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全新的口罩，戴上后慢悠悠走进门。见谢生终于动了起来，莫烛也紧随其后，跟着青年人，生怕他又晕过去。

房间内的空气依然浑浊不堪，灰尘肆意漂浮在半空中。大门自从十几分钟前打开便再也没关上过，可空气似乎只有那一瞬间的流通，而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全都与外界隔了层膜一般，再也逃不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当入殓师多年，谢生对此尤为敏感，他微微皱眉，右手捂住了口罩，左手则轻轻在客厅的桌上划了一道。

房间内的家具大多有一层浮灰，想来是在莫家人去世后再没人来过这地方——包括拿着备用钥匙的周父。

不过，大概周父也没有意识到还有其他人会进到这个死过人的房间里。

左手食指收了回来，谢生看向食指指尖，一点灰尘也没有。他心下了然，猜测道：“我想并不是真的待在了这里，就像是不在一个次元，二次元触碰不了三次元，三次元也碰不到二次元。”

“我们被隔绝在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内。”

旁边莫烛不语，皱眉观察着客厅的装饰，听到谢生说话，也只是轻声嗯了一下。谢生没在乎他，盯着外头灰暗的天空，思索着该怎样查出点东西。

客厅东西杂乱，莫家人还没来得及仔细装修，就与未来的生活擦肩而过，永远的停留在了过去。墙上挂着只有三个人的全家福，照片中的莫家父母笑得开心，神色温和的看着镜头，男孩站在他们中间，举手比耶。右下角写着日期，就在前段时间，大约是莫烛死后没多久拍的。

想到这儿，谢生不动声色的往少年人那边看去。莫烛神色认真，正在柜子面前看着什么。他似乎完全没有被这个房间影响，冷静的就像是在陌生人的案发现场里。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莫家父母与他确实是陌生人关系。在很多时候，不爱孩子的父母与陌生人并无差异。大约在莫烛心里，他早就和全家福里的人划清关系了。

“谢生，过来，来看这个。”少年人清脆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将谢生的思绪拉回。在他愣神的这一会里，莫烛已经将客厅大概的看了一遍，此刻站在卧室门前，招呼谢生过来。

青年人小跑着过去，还没跑到莫烛旁边，身体就慢慢的停了下来。

“这是……”

“神像。”

房间内陈列着一座巨大的神像，周围则是不知什么动物的血肉，绕着神像形成了规则的一圈，像是献祭用的。想来这就是血腥味的源头。

按照这座房间的装修来看，大概率是莫家父母住的主卧。床头柜，衣柜什么的一应俱全，唯独缺少了床。而神像摆在了最中间，看起来占用了床铺的位置。

谢生嫌恶的走上前。这些血肉大多是没处理过的，就像是刚杀没多久。血液还未干涸，覆满了地面，一丝一丝的往神像流去。

神像在吸收这些东西。

青年人向上看去，神像的脸被一层黑雾包裹，看不清样貌，只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震颤。巨大的压迫感自上而下的压在了谢生身上，强迫他低下头。神像坐在一朵血色莲花上，不知是特意上的红漆，还是吸收了祭品的血肉得到的。

谢生慢慢蹲下来，伸手拨弄了一下地上的尸体，仔细观察。

“人肉，不会有错。”他起身，围着神像转了一圈。

“看不出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这个数量，至少有三个人。”年轻的入殓师笃定道，“我至少看到了三个心脏。”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邪气玩意。”谢生又抬头看了一眼，可还没看清，就被再次强行压了下去。内心深处传来巨大的恐慌感，青年人意识到不能再看下去了。

莫烛不知什么时候跑出去了，现在急匆匆跑进来，还没来得及回答谢生的话，便拉着他要往衣柜里多。谢生还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的被塞进了衣柜里。随后，少年人把他往一旁推了推，自己也挤了进去。

“念安的法力还没消失，这里又没有其他能躲的地方，先挤一挤吧。”莫烛缩进来，温声道。

温热的体温贴在身边，连呼吸都变得灼热。“……怎么了吗？”在衣柜门被带上前，谢生盯着莫烛，懵懵问道。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少年人拉着柜门的手一顿，道。

“什么声音？”

“开门的声音。”

说完这一句后，柜门便在谢生面前关上了。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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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