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面对无法接受的事实时,通常会选择逃避。范伦铁恩·弗林先生便是一个典型的案例。
“不,怎么会,他们明明说……”
男人冷汗直冒,过大的打击让他难以接受。“老鼠”明明告诉他拜伦他们就是通过下水管道逃出去的,这里怎么会是陷阱?!
“一定,一定还有其他的出口——”
“既然这样,你亲自去确认一下不就知道了?”岑止云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范伦铁恩不敢置信地倒退几步,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厨房,那双瞪大的瞳孔中,燃起了濒近疯狂的火焰。
岑止云扫过那无形之物,莫名有种被火焰灼烧的痛觉,身体反应性的抽痛。
暴怒,暴怒。
时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遍体鳞伤的母亲伫立在火中,旁边是被劈开的父亲。男孩无措地痛哭,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没有能力阻止一切的他只能努力地想将自己塞进角落。
母亲,燃烧着的母亲,伸出了手,死死扣住他的左腕,将他从柜子里拖了出来。她手心粘腻的血液几乎浸透过男孩的皮肤,在他的手腕上留下鲜红的血印。
被拖拽出的孩子跪坐在地上,大腿在地上摩擦带来的钝痛几乎扼住他沉闷的哭声。
“妈妈。”男孩像往常一样叫她,恳求她停下。
母亲的动作停止了。
感受到希望的男孩狂喜中抬起头,仰视她,可想象中如往常一样的慈爱面容并没有出现。母亲的表情是那么漠然,她像是烧尽了留下的灰,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除了那无法熄灭的火。
她反反复复地念颂一个名字,她说,{#@*^}……
岑止云猛地坐起身,睁开双眼。
周围是熟悉的场景,他瘫坐在餐厅的沙发座椅上,额角带着惊醒后流下的冷汗。
那轮火红的圆日仍在窗外静静地燃烧,下水道的臭味在高温中发酵,变得像腐烂的橘子。
在这能融化一切的热浪中,少年努力翻找模糊的记忆,终于想起是自己觉得等得太无聊了,趴在桌子上睡觉去了。
是这样吗?
他大脑中的记忆有些紊乱。
窗外的红日越来越大,像个持续膨胀的气球,几乎要挤进屋内。
本该是诡异惊悚的画面,但在红光的笼罩下,他全身都涌上一股暖意,如同呆在舒适的母体。
无法抵抗,温柔的抚慰让他放弃了顺清了头脑,懒洋洋地向后靠去,躺在沙发垫上。
被枕在头下的双臂因血液不流畅而麻痹,不时传达着细微的刺痛感。他不在意得甩甩,自虐般伸手去捏酸痛的手臂,用痛感抵消麻木。
范伦铁恩·弗林先生仍不见踪影,他大概还在外面继续寻找逃生通道、同伴或是食物。
逃跑付出的代价太高,他无法接受失败的可能。最多再半天的时间,如果还是一无所获,他将因为生存问题被迫回到小镇。
毕竟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继续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我可不打算测试一下在梦境中的死亡究竟是不是死。岑止云漫无边际的想。
无墙之镇。
那消失的墙,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无解的循环,范伦铁恩·弗林拖着疲惫的身躯在一望无际的黄土地上行走。距他脱离公路已经过了两小时,远处的天际隐隐有东西露出一角。
狂喜下他挣扎着看向那冲了过去。
近了,更近了,他瞪大双眼,倏忽间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公路边,不远处是熟悉的旅馆。
飘在空中的灵魂重新跌入绝望的深渊。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老鼠他明明说过班森他们就是从下水道逃出去的,出口应该就在这附近。”金发男子用充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的巡视周围的环境,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块空间已经被他翻遍了,除了地下。
难道出口被土埋住了?范伦铁恩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观察脚下平平无奇的土坡。
是的,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停下来的地方不远处有个奇怪的隆起。
“这是什么?”弗林好奇的迈着谨慎的步伐挪到隆起前。
那是一个形状奇特的土堆,目测大概有一个篮球的大小。土堆外表的泥土十分松软,它看起来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因为里面有什么东西被风吹过来的尘土覆盖了一样。
范伦铁恩面上显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嫌弃。
他不想用手去碰,再说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可周围又没有树枝什么的工具。
不管了!他狠下心,抬腿向土堆踢去。
沙堆顷刻松动,伴随着刺眼的阳光,一颗灌满沙土的头骨缓慢的从沙石中滚了出来。
仍然是10:25分,告示牌似乎出问题了,上面的数字停滞不动。
一无所获的范伦铁恩·弗林先生回到了旅店外,脸色苍白,急躁不安。他现在可算知道之前的人是去哪儿了。
“难道我只能重新回到那个狗屎的地方?!”
他愤恨的语气被慌张无措的情绪感染,如振动中的信号般颤抖,在话尾逐渐虚弱,只挤出点气音。
回到那个恶梦般的地方,浑浑噩噩地和木偶般的人群呆在一块,被幕后的黑手操控,不需要思考,永远地呆在那个混乱的小镇?
不,绝对不要,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从那群贪婪的豺狼口中得到离开的方法。结果这里却是个陷阱!
他不想死,对于弗林先生来说,也许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确实难以忍受,但他更恐惧的是失去生命。
呆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就这样回去,要是自己逃跑的消息被管理者知道了,他们会放过我吗?
也许,这里其实有通向外面的通道呢?
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的东方人不是说自己是特别处理局的人么,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如果逼迫他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新消息呢?
邪恶的想法从他的心头滋生。
岑止云百般无聊地窝在沙发座上,他整个上半身趴在了桌面上,无趣地玩自己的手指。
范伦铁恩·弗林缩在旅店门外,谨慎地利用木门隐蔽自己的踪迹,透过门缝打量里面的人。他准备实施心中的想法,可一股莫名的感觉却让他呆愣在原地。
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他不由得将自己的眼睛贴得更近。
弗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种行为实在有违绅士的风度。可是,就在刚刚偷看的那一眼,他莫名从餐厅内的黑发青年身上感到了极大的压迫力。
太奇怪了,就是小时候他那掌管家族企业的祖父,也没有给他过这么大的压迫。简直好像是,因为目睹了无法理解的事物从而被握住了灵魂,无法呼吸。
他趴在木门上,弯着腰,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偷偷摸摸地通过窗户窥探。
如果范伦铁恩能看到他的后背,他就能发现自己陷入了异常。
他的整张脸都牢牢地贴在门上,极力地瞪大双眼,窥视青年的一举一动。不,不是青年,也许弗林先生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看的并不是坐在里面的东方人,而是——
范伦铁恩·弗林的瞳孔诡异地上翻,露出一半的眼白。在他视线的落点,也就是岑止云的头顶上方。
一轮赤红的圆日在他脑海升起。
十二银柱中的第七柱,曾提出过一种理论:
根据教义的倾向可以将邪神分为崇灵派与拜生派,前者多强调精神层面的力量,追求灵魂的超脱;后者多重视生命上的表现,寻求□□上的修行。
在力量上崇灵派信仰的邪神权柄描述集中在梦境、知识等领域,这也反映在教徒的修行之中,他们大多追求智慧。
而拜生派不同,邪神力量的描述集中于繁衍、再生、扭曲等方面。信徒追求旺盛的生命力和强健的□□,要么极端放纵**,要么约束压抑。
这套根据所有已知的邪神教派教义总结出的理论在神秘界中被公认为真理,但在第七柱巡讲时,有一位学徒提出了疑问:
会不会有一位邪神既掌握精神领域的权柄又拥有生命的能力呢?
第七柱答道:这是不可能的,除非祂窃取其他存在的权柄。
可是他想错了,曾经确实存在着一位同时拥有两方面权柄的神明。祂是从皮囊中升起的真实之影,是不变的永生者,白日梦之主。不,也并不能怪他,毕竟是其他存在联手抹去了祂的痕迹,祂们畏惧祂,畏惧那痴愚的智者。
但祂永不消亡,不曾离去。
因为祂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一切的存在都是祂的信徒,祂就是伟大的红日之冕。
“奈哲尔·奎特。”
坐在角落的金发少年饶有兴致地念出邪神的名字,面前的人类们一无所知,喋喋不休地争论这次神降事件主角的身份,丝毫不知此时就有一位不可言说的存在混入了他们当中。
达内尔·哈特用双手撑着脸颊,欣赏眼前的喜剧,祂现在用着的身体是戏剧之王的信徒,因此耐心也比平时用本体时好了几倍。
噗嗤,从手心传出的血肉裂开的声音,细微地如同烟雾,眨眼间消散在嘈杂的讨论声中。
少年右手手中心裂出一条缝隙,粉白色的掌肉外翻,一只扭曲怪异的独眼从缝隙中钻了出来,用冰冷怪异的目光注视祂,轻微地在狭窄的缝隙艰难地转动,似乎在无声催促什么。
溢散出的气息与达内尔布下的屏障相撞,周围空间顿时泛起如水面般的波澜。尽管异常很快就被压制,但还是引起了动静。
坐在首位的第一柱无声地睁开了眼睛,用银灰色的盲眼在房内巡视。直到确定一切如常,才重新闭上眼睛。
唉,被迫收拢气息的达内尔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总是不能指望一群脑子里只有繁衍的同僚们懂得什么是耐心。祂苦中作乐地感慨道,松开了握紧的右手,向中间的信使传递信息。
再给我七天时间。
丢下这句话后,少年挂着耐心温和的笑容,捏碎了手中的独眼。
会议正好到了结尾。
“如果要调查突然现身的梦境狭间,那就最好有一个人擅长梦境方面的知识,我们中最为了解的是第九柱和原十二柱,现在原第十二柱已经死亡,我建议由我和第九柱执行探查任务。”白观提议道。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可第五柱驳回了他的提议。
“九柱需要维持总部的存在,无法离开。”
“但是缺少指引的人没法在狭间生存,很快就会被梦境同化。”白观皱眉。
眼见会议就要陷入僵局,缩在角落的新十二柱达内尔·哈特颤抖地举起了手。
“我,我有梦魇的血脉,也许可以试试…”
“那么新人,探查现世的梦境狭间的任务就交给你和第七柱,由第四柱从中指点,你接受吗?”第三柱鲁伯特·布尔韦尔询问道。
他是个魁梧的男人,立体粗犷的五官表明他有北欧的血统,一道短疤从他耳后横跨到脸颊上,但不显得凶狠,莫名有种让人信服的领袖风范。
“没有问题,我会努力的。”金发少年挺直了腰杆,面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毕竟,我也想帮助大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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