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孑明显有备而来，一张嘴就通透地分析了一遍利弊好坏，将赵良明形容得罄竹难书，罪大恶极，心思阴暗爬行的小人。

金袁宝盘腿坐在榻上，洗耳恭听，对方正眉飞色舞说得人神共愤，他张嘴打断：

“几个小时了？”

周文孑一顿，看了一下表：“从你被抓已经超过12个小时了。”

啧。

金袁宝一脸不爽地抱臂，琢磨间越想越气，他垂头看着那花红柳绿的毯子更是火从中来，脚一蹬将它踢了下去。

赵良明居然还不来管他！？

他不信过了这么久了，他这个耳听八方的金主还没听到他锒铛入狱的消息，分明就是装聋作哑！

老王八！

周文孑低头瞅见团成圆的少年一脸阴郁，头顶两戳毛翘得老高，他心软地想抱他起来哄哄，还没动作，金袁宝就一鼓作气爬了起来，忿忿下地，朝着地毯又是两脚！

于是乎，两个不怀好意、心怀鬼胎的人在狭窄昏暗的看守所，大声密谋了半个小时。

一个胸有成竹，有理有据。

一个满脸不爽，像吃了一筐河豚。

周文孑心满意足从里面走出的前一刻，窗外散下的余光照在了他宽厚挺立的背后，在脚后跟离开的一霎，他听见屋内的少年突然音色一沉，喊住了他。

他扬起笑容，侧脸：“怎么了？”

金袁宝凝视望着他神色无碍的脸，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还是不准备告诉我，你是谁吗？”

周文孑岔开的步伐一滞，静静站住。

“从你踏进这个屋子开始，我就在期待你自己说，但是我们扯了半天，除了栽赃陷害，扭曲事实，你没有半分要说的意思。”

金袁宝紧抿的嘴角渗出了一点不情不愿的失望，他在掂量，在斟酌，似乎在思考点破那层窗户纸以后，到底谁才是笑话。

他等了等。

气氛从适才协商一致、达成共识的松快，一下子变得有些紧绷微妙。

两个人没有一个再说话。

良久。

金袁宝等了又等，最后才默默叹了口气，一个人命从口中字字珠玑：

“沈知念，你当真一点儿也不想跟我相认吗？”

他抬起掩在黑暗中的脸默默抬起，乌黑的眸子亮得灼热，近乎咄咄逼人。

这一声，叫状若无碍的男人浑身一震。

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和神情复杂的少年正脸对视，乌发如缎，玲珑剔透，那眼神如秋波轻丝，浅淡却格外执着地颤在他心尖上。

“袁宝。”他简洁地叫了叫他的名字，欲言又止。

“沈知念，你我一起长大，你当真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吗？”金袁宝拧紧眉心，严肃地指向他的头顶，被乌黑碎发遮挡的地方：

“那里，是不是有开颅手术的疤痕？”

周文孑沉默了一下，去而复返，一步步走向金袁宝，很久后，嘴角才渐渐地荡漾开一点真情实意的笑，像化开的雪水，神采奕奕地看着他：

“袁宝，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金袁宝亲耳听到他承认的那一刻，内心还是忍不住波动，恼怒和哀伤交加，像是内心深处住的一抹灵魂趴在他，瞪大眼想看清楚目前的人。

“不久。”

他伸出手，周文孑缓缓蹲下。

他的指腹终于落在了那块凹凸不平的疤痕上，狰狞可怖，严丝合缝。

金袁宝咬牙，立刻揪住男人的头发，向后一扬，双目赤红，闪烁其词：

“真正的…周文孑呢？”

男人嘶地一声，吃痛捂住他的手腕，但对方牢牢扒拉着，咬牙切齿，誓不罢休，他笑了一下，直接把眼前的少年一整个抱起来，举着：

“…好袁宝，你先松手…！”

金袁宝面露凶相，头发耳朵双管齐下，就差下嘴咬，腾空的脚也没闲着，卯足劲去踩男人的腹肌，在他橙白的衬衣上留下黢黑的脚印。

“我让你骗我…！王八蛋！”

从前在孤儿院沈知念向来是知心大哥哥的形象，金袁宝只会哼哼唧唧地朝他撒娇，这拳打脚踢的待遇是不可能有的。

时隔多年，见面就挂彩，小孩武力值倒是提高了不少，脾气是更臭了。

一顿鸡飞蛋打地单方面殴打泄愤，金袁宝累得两眼发黑从男人身上蹬下来，一屁股坐倒进刚才甩在地上的毯子上，气喘吁吁。

金袁宝指尖发颤，腮帮子还邦硬：“…说，真正的周文孑呢？”

沈知念适才被他一脚踹在脑门上正耳鸣不断，跌在角落，嘴角也破了一个洞，涓涓流血，他龇牙咧嘴地摁住发痛的嘴唇，暗道一句，失策。

他将嘴里的稻草吐掉，巴巴捋平了衬衫，在外形体面了那么一点儿后，他才坐直了：

“死了。”

金袁宝：“说具体点！”

“他作为换掉的脑子当然是丢进垃圾桶啊，黎珍岚亲自开刀把他的大脑挖出来装上我的了。”

沈知念腰酸背痛的，他想从地上起来，但腰好像闪了，便干坐着面露难色，想喊金袁宝扶他，又怕这倒霉孩子意犹未尽，扑上来咬他。

金袁宝注意到了沈知念的难言之隐，坐在地上，抱臂一靠，讥诮：“所以，从在飞机上我遇到你的那一刻，就是你故意制造的偶遇？”

沈知念点头：“我有苦衷的…”

“我的脑瘤恶化迹象很明显，黎珍岚院士从前在福利院就给我做过开颅手术，她亲自抄刀，我的情况他很了解…”

金袁宝皱眉：“你知道她…”

沈知念道：“我知道她没怎么简单，但这是我和她的交易，我变成周文孑让周氏支持她，她给我新生…”

金袁宝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一瞬间陌生无比，在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涵盖了各种离奇古怪、不可思议的事，但对方都悄无声息地做了。

比如换脑。

比如杀人。

一霎那，他匪夷所思，疑虑几乎要从脑子里撞出来：

“…黎珍岚为什么找上你？就因为她亲手做了一场你大脑的手术？万一失败了呢？那可是财团的老总，悄无声息地烂死？你不觉得可笑吗？”

沈知念爬起来，弯腰把坐地上的金袁宝捞起来，放到塌上，他单膝下跪，看着他激动颤抖的身体，揽着他的腰，给了他一个安抚的拥抱。

掌心不断地顺着他的脊背。

“傻瓜，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黎珍岚要周文孑死，自然是困难重重，就算她技术再高超，也遮掩不住…”

金袁宝一手推开他的肩，义正言辞：“说话就说话，别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沈知念听罢，一抹暗色划过瞳孔，却不动声色地掩下，再抬起后已毫无异样，他轻轻放开眼前人，和颜悦色道：

“要周文孑消失的，是青宏。”

金袁宝瞳孔倏然放大。

“周文孑的父亲是最先反对研究基因工程的人，基因工程会拉开阶级差距，造成基因不平等，形成基因垄断，会造成人类劫难，自取灭亡，这个提案通过后，国家就不允许黎院士再深入研究希克方。”

“后来，葛厚为了挽救他女儿的病，斥巨资秘密重启了研究，不过最后还是事与愿违，到了周文孑这一代，他和他父亲主张截然相反，倒是青宏，自从葛厚那个女儿去世，青宏是一致反对这项研究的。”

金袁宝听得云里雾里，不解道：

“那青宏为什么还和黎珍岚合作干掉周文孑？”

沈知念一笑：“谁说是整个青宏，要跟黎珍岚合作干掉周氏的是…到现在都不露面捞你出去的那个男人。”

“赵良明？”金袁宝心里一寒。

“那天晚上，我自告奋勇跟着周文孑去青宏会所接待葛卓，我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支开葛卓，让周文孑单独前往青宏约见黎珍岚。”

“狸猫换太子从那一天晚上就注定了。”

沈知念耸了耸肩，他顶着‘周文孑’的皮囊，风轻云淡地描述一场巨大的阴谋，而这场预谋唯一的死者，就是‘自己’的感觉，让金袁宝在黑暗的空间里，情不自禁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终于知道对标葛卓的记忆为什么没法挖掘真相。

沈知念的身体死了，但意识保存在了周文孑的身上。

真正死掉的人……

其实是原来的周文孑。

系统：【叮——】

【恭喜财神寻找到沈知念死亡的真相！获取积分10000！】

【距离世界线跳转，还有三个月！】

【请财神与‘周文孑’合作，获取赵周争霸的最后胜利，喜提攻略对象破产大礼包！加油！你离胜利只有一步啦～】

金袁宝糟心地别过头，一脚正中沈知念心窝，就差原地做臀桥，破罐子破摔，撒泼打滚了，但他忍住了。

“滚…滚！”

他指向屋外：

“都滚！”

沈知念无声地弯了弯嘴角，临走前，他回过头，一脸认真：

“袁宝，我以前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希望我们能真正地走进对方的心，我喜欢你。”

说罢，他抽身消失在了视线你。

金袁宝沉默地望着那个方向，良久，泄愤地朝铁门丢了过去那块毛毯：

“神经病！你可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如果还没走进来，就说明你这辈子都别想了！”

“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