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檀仍然在喋喋不休,言语里带着对椒都这座大都市的自豪和对自己身家的自信。
在她口中,来自京都这种乡下小地方的人能来椒都是一种知情识趣、懂得向上发展的明智之举。
而她们薛府又是椒都的豪富人家,江见月把妹妹嫁给她那才是嫁对人了。
如果怀疑她的人品,不如先到她们薛府上住一段时间,她保证两人一定会对薛府的生活满意,愿意主动留下来,而她也很乐意供养两人。
若是当真信不过她,也可以先来府上小住,来日方长,到时自知她人品端方。
末了还状似威胁的补了一句,若是有人不识趣,她自有一千种方法收拾与她作对的人。
人品端方?
江见月也快要被她的愚蠢逗笑了,以至于真的改变了原本的想法。
“好啊,那就劳烦薛君照顾了。”
薛青檀顿时喜不自胜,椒都首富的独女,平生从未被人拒绝过,自然见一个爱一个,她又生性风流,犹爱姜雪城这种冷月美人。
“两位且待我完婚后再待二位一游,何管家,带两位贵客前去用餐,收拾两间上好的客房出来。”
“不可,两位贤姊,切莫受她蒙蔽!”
一身大喊打断薛青檀将要说出口的话,原来是那位跟在婚嫁队伍后面的年轻学子。
这时她已经稍微收拾了仪容,勉强可以见人,但犹可见到她通红的眼眶和浮肿的眼泡,此刻,她已经模糊听完了事情的大概,正义愤填膺的赶来。
这位学子知书达礼,很懂礼节,来到之后先是向几人作掬行礼,而后才开口回答。
“薛青檀你往日在椒都里横行霸道、强抢民男也就算了。云儿既然已经决定要跟着你,你就好好好待他。今日竟然在你二人大婚之日抛下他去追求别的男人,你眼里还有没有云儿?这让云儿颜面何存?甚至连椒都外的贵客都难逃你的毒手。”
“你眼里还有没有大震律法?”
何况大喝一声,怒道。
“姓何的,你少在这里装正人君子。”
薛青檀被何况的话打断思绪,她与何况多年恩怨,集愤甚广,一时间甚至忘了在姜雪城面前伪装,她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道,“你自己都是受了我们薛家的资助,才得以继续学业,怎么敢否认我薛家的财势?”
“正是因为受家主的恩义,才要劝诫你,不能辱没薛家的名声!我痴长你两岁,又作为你的姐姐,更有责任督促你行正道!”
何况双眸含泪,言语却掷地有声。
“够了!少拿这事压我,你不过是薛家的养女,我才是薛家未来的家主,想要报答就不要忤逆我。”
薛青檀暴怒,比起强抢一个美人,她更讨厌的是从小就会装模作样的何况。
“你怎能如此和自己的姐姐说话。”
姜雪城看了热闹,直到听到薛青檀对自己养姐的不满,他已经从先前的横祸中收到了教训,言行举止都要更谨慎一些。
且不说如今左相正在这里,就是左相不在,他也要表现出对左相的一心一意,薛青檀口出狂言,他必须加以反驳。
“雪美人,你这是被他骗了。莫要以为她是什么正直好人,姓何的就是一个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伪君子,你切莫相信她!”
从小就感受到身边的姐姐、当朝左相喜欢明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有许多副面孔的姜雪城……
这描述不更像左相了吗?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违背长幼尊卑的秩序,姐姐怎么会有错,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姜雪城连忙向左相表达自己的忠心,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薛青檀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脑子有病的草包美人。
美人美则美矣,但是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薛青檀开始思考,有这么一个三观不合的美人弄进府里日后的生活,到底是快乐还是忧愁?
管他呢,美人这么好看,就当是花瓶摆在府中,那也是赏心悦目的。
大不了就把美人毒哑,一除后患,免得她说出什么她不爱听的话。薛青檀满不在意的想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但现在她对新鲜的美人还有几分在意,还愿意去辩解几分来为自己力争,挽回自己在美人面前的印象。
“美人,你有所不知,何况受我家的恩惠,她辅助我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她呢,毫无感激之心,屡次违背我的命令。为人又虚伪,你看他刚才哭的如此伤心,可是还是把心上人送给我,如此行径枉为人子,我就做不出来。”
她说着还略带嘲讽的藐了何况一眼。
薛青檀对何况又爱又恨,曾经年少无知的时候,对方是她仰慕已久的学姐,后来对方逐渐登堂入室,进入了她家,成了与她寸步不离的、薛母口中需要向着对方学习的、别人家的孩子。
在长久的排斥心理和微妙的打压情绪之下,薛青檀对何况的态度日渐恶劣起来。更令她厌恶的是,不论是她撕毁对方的书,还是抢走对方的心爱之人,何况表面上骂她几句,从来没有真正回击过。
就仿佛在对方的眼里,她仍然是一个任性顽劣、天真爱发脾气的小孩。
然而不是的,她已经长大了。
她早不是从前那个盲目仰慕何况的小女孩,现在她是椒都大郡守唯一的学生,是薛家未来的家主,是薛氏商行未来的掌门人。
何况没有资格说教她。
薛青檀何况相互争执起来。
何姓才女的神情看起来着实有几分心痛。
“薛青檀,你怎能如此任性?”
“椒都人会因着母亲和郡守的恩义而纵容你几分,外人又有什么理由包庇你?你因你而受到屈辱的是薛氏得罪不起的贵客,你我要如何自处?又怎能将薛氏百年基业传承下去?”
“你在说什么屁话?”
薛青檀尖叫起来,指着江见月和马车。
“我的运气怎么可能会这么衰!连马车都得租来的乡下土包子,会是我得罪不起的贵客?”
不可能得罪不起的乡下土包子左相:……
江见月眼看着姓薛的和姓何的一家人开始旁若无人的争吵起来,面露疑惑。
椒都民众的生活状态是不是过于放松了?
更远处被新娘和情人齐齐忽视的新郎猛然攥紧手掌,拉下轿子窗口的帘子好让人不至于看到自己狰狞的表情,他低头看向掌心中藏着的黑色小瓶。
张小云。
他默念自己的名字。
看你有多可笑。
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冷笑。
这就是女人,前一刻跟你互诉真情,下一刻就能把你抛在脑后,什么爱情,什么坚守,女人眼里都没有她们的事业、她们的道义重要,男女之间怎么会有什么感情啊,那些床上的甜言蜜语在女人们眼里不过是调笑的玩笑话罢了。
张晓云不期然想起了出门前祝酒院里的前名倌对他说的话,“你还真是傻的可以,竟然会相信真的会人把你赎出去,从此从良,再不干这种陪笑陪玩的勾当。哪个女人会喜欢一个不知道伺候了多少人的男人?她们逗起风月场里的男人就跟逗小猫小狗一样顺手。”
“哪天你被坏女人吃干抹净丢出来,可别后悔。”
然而下一秒,恋爱脑又开始上头。
不会的!
何君不会这么对他的!
他们是恩爱无双、挚真不疑的一对佳偶。
何君之所以现在忽视他,正是在忍辱负重,降低薛青檀对他的疑心,这样才能让薛青檀相信他是真心想要和对方过日子的。
等他毒死薛青檀假死脱身,何君接管了薛家的家业,定会如承诺的那般,将他重新接回来,从此恩爱一生。
荣华富贵、知心爱侣,他都要。
张小云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厉,然而,又陷入了想象中的美好景象,露出羞涩的笑容,继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猛地拉开了帘子,目光直直注视着外面皱着眉头的姜雪城。
这类风月场中的男子久经床事,眼神毒辣无比,又只心注重男女之事上,不过几下便能看出外面这位气度不凡的女子乃是一位男扮女装的小男子。
犍人!
就会勾引女人。
张晓云的眼神阴森起来,哪怕对方只是一位路过的客人,但他还没有成功下手,就不能让薛青檀对他失去兴致。
要怪就怪这位客人长得太好,平白给自己招来祸事。
张小云盯着姜雪城那张皎如皓月、不似凡人的脸,心中的忮忌之心就忍不住冒出来。
要是他不会坏了他的好事,他倒可以在事后留对方一命,到时候他就是焦都城里最有权势的豪富家中的当家侍君,就大发慈悲放过对方,只划烂那张招惹祸事的脸。
如果姜雪城听到了他心里的这些话,那么就会不得不感叹大震律严禁男子之间相互忮忌,只允许他们将精力花费在锻炼身体上,不是没有道理的。
男人的忮忌与恶毒,远超女人千百倍,要不怎么说无毒不丈夫呢。
而他也一定会大为震惊,世间的人心竟然险恶至此。
有人仅仅是因为他那遗传自皇帝与生父的美貌,就对他横生恶意,想要划烂他的脸甚至要了他的命。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他正皱着眉,旁观眼前的闹剧。直到左相挽上他的手,兴致盎然的打断两人的争执。
“两位聊够了没有?天色已晚,我们今晚去合宿休息?”
“当然是来我们府上。”
薛青檀忙来献殷勤接过两人的行李转交给身后的管家,何况制止不了她,只能无奈摇头叹息,接着义正言辞对江见月与姜雪城道。
“两位且放心住下,只要有我在一日,绝不会让薛青檀玷污两位的清誉!”
她的话说得大义凛然,然而左相只是笑而不语。
这些就是椒都的人才吗,看起来脑子不是很聪明。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