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心里装着事,今天的姜雪城格外老实,让江见月满意的同时,也认为出门在外孩子太乖巧容易吃亏,想了又想,她连夜翻找起左相发往椒都人员名单,看了又看,才找出几个阅历丰富、身手敏捷的优秀成员调给姜雪城。
“那纨绔女如果来找你,莫要和她起冲突,我给你留了几个人,你自己看一下,合心意就留下,不合适再给你换。”
虽然,江见月很快就要去给纨绔的老师找麻烦,估计对方没什么精力来找新美人玩耍。
江见月温声细语询问,生怕一个不慎自己这虽然有些小性但又天真可怜的情人弟弟就又回复到之前被原身恐吓到食不下咽、惴惴不安的小白兔模样。
天知道她这人最善良不过。
“好。”
姜雪城装出一副感动到无以言语的神色,多么可怜可爱,知道自己只能仰仗江见月,就从来不会做出忤逆左相、令对方生气的事情。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像姜雪城这样合她心意的男子都是如此少见,江见月只一想到前世那些少年染着黄毛开着鬼火在市政府门前张扬、中年光着膀子踩着拖鞋在大街小巷聊华丑局势、晚上伴着鼾鸣在床单上洇出一团黄褐色人形油渍的男人们,就不由感到一阵心梗,继而在强烈的对比下对姜雪城更添几分喜爱,我们雪城长得美貌、脾气又好,又爱干净,身上香香的,他又贤惠。
纵然总喜欢背地里搞些事情,但会挠人的小野猫不才更让人感兴趣。
江见月在他眉心轻轻落下一吻,看着他有些惊讶、两颊微鼓又默认纵容的样子忍不住逗他,“虽然少家主是个草包,但薛府确实藏着些有意思的东西,雪城不如去找找,如果你在事情结束之前找到,就属于你了。”
不会向陛下禀告吗?
姜雪城以眼神示意,江见月含笑点头,就当是给可怜的、被左相迫害的世女的一点小礼物,丰富一下他可怜的家底,总不能自己不在就让他被别人欺负了去。
她已经知道京都府尹背地里干的那些好事。
姜雪城目送左相的身影远去。
隐约能够听到左相伪装成的谄媚话语,她自称是在京都发了点小财的商人,听说椒都繁华,想来碰碰运气……接着就是一阵笑声,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各自的发家经历,左相轻而易举混进了椒都人群中。
她一向有这个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左相愿意,她能够混到任何人群中,没有人会对她生起敌意。左相也能在谈笑之间翻脸,将前一秒还在与她推杯换盏、吐露心事之人送入刑狱、抄家灭族。
姜雪城握着手里左相写给他名单,攥紧了手,隐隐感到有些反胃,一种难言的自我厌弃袭上心头。
他的做法和他瞧不上的张小云有什么区别,不一样是靠对着女人装憨卖嗔索取好处?自恃身份的帝子从没想过这点,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忍辱负重,直到被看不起的乡野男宠点明,“落魄的宗室殿下已经沦落到要靠喊一个商人作姐姐来维持生活,还清高什么?”
虽然他说的并非事实,可仔细一想,他现在难道不正是靠着左相艰难度日么,对方说的倒也没错。
事实上,还有一些更难听的话,两人发生了些争执,这类地方都城养出来的卑劣男子眼界狭窄,姜雪城听到对方点明他男子身份时还高看他一眼,等到他发现对方只是想掌控他又想逼迫他向薛青檀求怜,迷惑薛少家主来拉帮结派、丰满羽翼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感到一种啼笑皆非的嘲讽了。
出身和阅历会限制一个人的眼界,这种见识永远围绕着风月场上的女人打转的男人,哪怕读了书,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凡他读过大震令就该知道,在大震宗室的地位有多么的珍贵,作为传说中传承至今的神裔、赤杯的血脉,纵然皇室内斗激烈,常常拼个你死我活,或者干脆同归于尽,带着两波人马在冥府向先祖尽孝,但在宗室与非宗室成员之间仍然隔着一条天堑。
哪怕他男扮女装的秘密暴露,郡县和中枢唯一的选择也只会是包庇他处死对方。
他所畏惧的身份暴露,从来只针对左相与皇帝这类掌握着中枢生杀大权的人。
想要用这一点来威胁他,最终只会迎来五马分尸的结局。
不过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唯一值得一提的只有对方谈起真正的独立男性要有自己的事业,他马上就会拥有,让姜雪城别太羡慕,如果他投靠自己,也不是不能分他些好处。
姜雪城还不至于看上一个地方男宠的产业,但他的说法有几分意思,让姜雪城升起来几分兴致。他之前只想过不能孤军奋战,结果又分不出敌友,张小云的话为他无意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回过神一想他确实一直依靠女人生活,从前是身为颖王的母亲,后来是位高权重的左相,衣食住行都有侍卫仆从,他从来没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做过什么,他隐隐有些明悟,或许他想要的平等是需要建立在独立的前提下的。
这让他心中有些不明的期待,但又像在黎明到来之前的夜晚一样,带着前途未卜的迷茫和惶恐。
总之,不管怎样,姜雪城已经决定静观其变。他吃够了鲁莽的亏,也并不十分相信张小云口中独立男性的事业,只愿隔岸观火,摸着对方的经验过河,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左相口中薛府有意思的东西上,左相为人严谨,从不说无凭无据的话,在左相看来略有兴趣的东西就已经值得姜雪城去努力寻找拿到手了,更何况左相答应他不告诉皇帝呢。
至于张小云和他的威胁,这种身份低微的男子,能够为他看清未来提供一点小小的借鉴,到了冥府也可以自夸三生有幸、感谢赤杯了。
姜雪城内心深藏着很强的尊卑观念和自傲心理。
椒都城有人和他有相似的坏毛病。
江见月混在薛府的门客队伍里出了府,门客们三三两两四散离开,江见月一早盯上的门客陈思空邀请她去消遣消遣。江见月欣然同意,两人打了辆马车,飞驰的马车穿越如同柏油铺就的平整大道后在一处繁荣热闹的市区停下。
陈思空未做迟疑,便邀请江见月上前,仔细一看,这看似风雅,亭台楼阁兼备的建筑,竟然是一座大型赌场。
你们椒都人很会糊弄人啊,瞧瞧这名字起的,“聚贤阁”,瞧瞧你们的打扮,一个个斯文儒雅,还设的包间,谁看来能知道这是赌场啊?
江见月大为震惊,仔细瞧瞧,发现用以赌博娱乐的花样繁多,既有酒令谜题,也有猜大小的骰子游戏,她没玩过这些花样,顺着本心选了最简单的猜大小的游戏。
门客已经从容一笑,和掌柜的对视一眼,坐在一旁的位置上,说了些让江见月随意的话便暗中观察起来。
她倒要看看这位轻松进入薛府的客人到底值不值得拉拢。
赌场为了增强客人的参与感,特意让客人们自己来的要骰子。左相在赌场里小赢了两把,输了五把,准备及时收手。她能在从前的公司里稳如老狗,在一堆精神病、传销犯、诈骗分子、中二狂等各类非凡成员中保持平凡又普通的生活,除了时而出现自找打脸的疑似苦情剧家庭成员外,人生平静得像一谭死水,靠的就是惊人的意志力……和平平无奇的运气。
她全猜大,总能赢上几次,但这跟考试不会就选C一样,毫无技术含量。
忘了说,某位背套光圈就可以cos神仙无欲无求的社畜同事,是因为当教师的时候在课外拉拢学生,试图搞课外小团体被自愿离职的。
当初有多同情她,在听说对方当中国版斯拉格霍恩甚至想当汤姆的时候就有多想捶死对方。
也是难为老板从四处搜罗来这些扎堆的卧龙凤雏。
平平无奇的运气让江见月没玩几把就感到索然无味,她生平最讨厌那就是这类只能靠运气来决定胜负的游戏,经此一遭恐怕这些人已经相信了她就是一个撞大运发了财的小商人,实在没必要接着继续这种无聊的游戏。
掌柜的长了一张天生带笑的脸,眼见这桌客人已经对游戏乏味,连忙带着和善的笑容起身,“几位贤姊可是觉得无聊了,我们这里还有其他玩意。”
“哎,掌柜的,我们都是老相识了,把你藏着的好东西拿出来看看,江贤姊是有大志向的人,正有一位贵客的门路要走,只是苦于好物难求,把我们椒都的绝色请过来,必能帮江贤姊赢得贵人青睐。”
陈思空拍着掌柜的肩膀说道,江见月对赌博并不痴迷,让她有了一丝好感。
江见月见状起身,微微拱手,“若有一二珍品能得大人欢心,在下愿花重金买下,定记二位贤姊恩情。”
门客一下就心动了,她所求的不正是这个嘛。
门客陈思空是个志向远大之人,从前一心入仕,无奈椒都人才众多,她又是个普通人,没能成功挤入官场,便设计投入了薛府,以待时机,期间还使用诡计挤掉了一个她的竞争者。江见月一眼看到就知道这是个野心不小的人,又在薛府有些人脉,正适合下手。
果不其然,她只略微暗示自己有点贵人的门路,再加上身边有位宗室殿下的佐证,对方就像吃到饵料的鱼儿,哪怕仍有几分狐疑,但在江见月表现克制,不像毫无理智的赌徒会因为蝇头小利昏头后,她还是忍不住咬了钩。
她可不是张小云那样的无知小男子,大震宗室的地位有多尊贵是有目共睹的,君不见一个落魄得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商人的宗室殿下都需要薛青檀用正夫的待遇求取吗?
椒都不像大震其他地方以女子相恋为主,除了繁育后代连一点社会生存空间都不给男人留,她们允许男子走上街道、读书识字,也允许他们在家院侍奉家主,打理家中琐事,衍生出独属于男子的称呼,但对男性的偏见一直存在,男人是没资格和女人相提并论的,不过是家主桂冠上镶嵌的花叶、荣誉的附属品,连陈思空这样一个门客也打心眼里瞧不上那些骄气无知的小男人,哪怕是薛家少主的男人。
赌场掌柜略有心动,像她这样的大赌场掌柜,自然是不会看的上什么蝇头小利的,但她之所以对这桌手气平平的客人如此礼遇,除了陈思空是她的旧相识,两人具是心术不太正的小人,还不是这位客人让人胆寒。
别看她手气平平,掌柜是多年的老掌柜了,听音识物,掌控赌局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她想让骰子摇出几点就能摇出几点,在这位陌生客人上场的时候她就发现不对,怎么这位客人每次摇都摇一样的数呢?
每次都是六个六。
幽暗的灯光下,习惯性坐在首位的客人褪去平凡的伪装,湛湛有神的眼眸配上嘴角不知何时带上的一抹浅笑,从容自信中带着带着压迫感极强的神秘,让掌柜心里毛毛的。
尤其这又是个封闭的雅间,那一瞬间仿佛被正捕食的巨龙冰冷的目光盯上的感觉,当真令人不寒而栗。
大人,您不似常人呐。
虽说我们是开赌场的,但碰上杀手中的名阎罗或者什么黑色地带大佬,那也是完全扛不住的。
好在这位客人每次摇到六点后都会轻轻磕一下,打乱骰子的大小,不然掌柜真的要想一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请来了个砸场子的大人物。
不过嘛,既然这位客人不是冲着她们赌场来的,那有什么目的有什么关系呢,死别人不死自己不就行了。
掌柜很看得开。
再不济这也是陈思空请来的人,她一定清楚对方的底细,也算不得需要重点防备的外来户。
“有有有,贵客这边请,我们这还真有些绝色,是您在外面绝对看不到的,包您满意。”
掌柜笑着热情将当朝左相迎进地下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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