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夫人也在西凉待得久,反而戒酒了?”裴回揶揄道。
江水微笑着不说话,将他的手缓缓移至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你说,他这么小,能喝酒吗?”
裴回大惊,不由得转怒:“何时的事情?竟然已经逐渐明显了才告知我,你,你还两次差些遇险。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
昏黄烛光下,江水头发映衬成了橘黄色,暖意盈盈,温婉可亲。
“不过是不想让你为我分心,这都路上生过一次了,这次也不必过于忧心。”她双手捧着裴回的脸,大拇指来回抚平紧皱的眉头,“我这不没什么事嘛。”
“粮草的事情,你还是不要亲自去做,找两个得力的伙计与军中交接,莫要累着。”裴回佯怒着看向怀中的江水,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他将江水打横抱起,轻置在床榻上,不禁大笑道:“我裴回又要有孩子啦!”
外头守着的陆枫听见不禁一愣,茫然地看向星月:“夫人又有了?街上还未太平,你怎能带着她四处走?”
“夫人的性情我也是拦不住的,后头,裴将军不也派了你跟着嘛。”星月翻了个白眼,这些人只知道马后炮。
此时军营门口传话有人找星月,远远望去,那西城捧着两只雪白的小兔子,痴痴地往里头望,看见星月后举着两只兔子,兴奋了起来。
“你认识他?穿金戴银的,俗气的很。”西城穿着全然不似酒楼中的素,而是打扮成了富商老爷一般,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配上金光闪闪的配饰,一看一个金龟婿。
星月并不理会裴回,走上去道:“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何事?”
“我听说之前你的兔子死了,你很上心,今天在街上看见两只毛色纯正的,便想着送给你。”西城身上自有一种清冷气质,若即若离,笨拙地学着中原的口音,有些滑稽。
星月见着兔子可爱,便没多说收下了,陆枫远远见着两人在远处寒暄了一阵,正要上前加入,星月就抱着两只兔子回来。
一蹦一跳的样子,和怀里的白兔一样可爱,看得陆枫入了迷。星月径直走过。
之后几个月,裴回白日里忙于军中事物,与西城和张沙两人商量粮草事宜。肚子一日日大起来,江水一日日又被禁锢在帐中,细细回想来西凉这么久竟一次远门也没出过,暗暗下定决心,要克制住裴回的狼子野心。
晚上裴回便回到帐中,讲一些有趣的事情,陆枫又如何惹得星月生气,西城和陆枫前几日见面认识了一下,是怎样激烈的交锋状态。他又时不时侧耳贴着肚皮,倾听孩子的心跳,春暖花开,觉着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不久前,西城陆陆续续又送了星月好些东西,从珠宝钗环到店铺小吃,殷勤备至,星月也只是应着,惜墨如金。春季到了,动物求偶的季节原就热闹。陆枫虽然没有什么银钱,行军所到之处,必摘上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草带给星月。
有一回还差点中了毒,星月便对他的礼物多了几分戒备。
这军中明眼人都看出来三人的弯弯绕绕。江水孕中无聊,将星月拉到一旁细细盘问道:“你究竟对谁有意?两人守了你这么久,到底你是何心意?”
对自家夫人如此快人快语早已习惯,星月嗫嚅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闭上眼睛,想象日后要与你一同过一辈子的人,会与你争吵,与你同睡一张床,你会帮他整理家务,会依赖他,他受伤了你会担心,他难过了你会关切。在他面前你不用掩饰自己,只管做自己。你,想到的是谁?”
星月脖子不禁红上耳朵:“我常想到与陆枫一同去山野见游玩,他能武,能够摘些野果来吃,我可以收拾出一片空地,就这么安静地躺着,看着天空。”
“西城近些日子我可听说送了你不少东西,你都收下了。”江水静静看着她,为她开导。
“他非要让我收下,许多人看着,我也不好博了他的脸面,可我都没用,放在帐内。”星月急急解释到。
到这里江水心中明确了大概:
“那西城条件虽好过十个陆枫,却目的性太重,不知道他看上的,究竟是你,还是你的能力与修养。陆枫那小子,就胜在了纯真上。你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就看着办吧,别再耽误了人家。”
江水侧躺在榻上,最近补得十分圆润,说出来的话也似有些深度,明明岁数差不多,星月如接受到了教诲般,连声应和着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城中管控森严,平静了好些日子,城中匪患渐停,城外却有匪患渐起,先是打劫路过的车马,后来干脆连人带货,一并捆了回去,再放信回去,趁机再捞一笔。
欺人太甚!
这匪窝定是离得不远,才能在半日内来往送信。裴回帅大半只部队,兵分两路,连夜出发,去往城外打突击战。
第二日天刚亮,却传来了他带的那一路遇袭的消息,军中可用之人并不多,陆枫听见后,带一匹人马就要出去寻。
“务必保重,这西凉城我来守!”江水惊觉中,顾不得大肚子,令星月备好衣衫就往城门方向去。
消息还未传开,江水先封锁了失踪的情况,只说裴将军外出剿匪,今日由她暂代职务。
城门处人来人往照旧,与往日没有两样,没有人知道守护他们的将领昨晚已不知去向。
西凉散兵对裴回遇袭的情况却知根知底,不一会儿,便叫嚣到了城门口。
虽然对方人少,但留在西凉的兵士力量也不足以硬碰硬保卫一座城。原以为夜间突袭后,天亮而归,未曾想会遭此变故。
“夫人,快关城门。”旁的有一将士看见黑漆漆一片军队向这边袭来,急忙说。
“城楼下的人快点进,后头有西凉兵!”外头人来人往,若是一关,必然会剩下部分百姓流落西凉军中。
“快派些人将她们都托进来,莫要再管那些财物了。”江水转身对侍卫说。
江水大着肚子行动不便,好容易站上这城楼,却只能看着这些百姓干着急。却仍有些不愿放弃自身财物的,拖着重重一车的货物,行动缓慢。一中年男子拉着一车的布料,旁边跟了一个小姑娘,眼看就快要到了门口,布料却散落了,又急急回去捡拾。
那小姑娘到了懂事的年纪,哭着拉自己父亲往城门跑,那男子却不为所动,着魔了一般抱着一捆一捆的布料,这是他散尽家财买来的货品,能不能翻身就靠这次生意了。
将士抱着小姑娘往回赶,那人却还不肯松手,拖着拖车,不紧不慢地走。
派出去的人将拉的动的人都差不多拉回来了,剩一些视财如命的,也就没了办法。
门关了,管了全城的百姓,便管不了他们,只得困于西凉散兵中任人宰割。
“你们裴将军已然死于我方营中,快点缴械投降,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底下有人大喊。
还有一些泼皮的调侃声:“莫与他们说这些,城中兵力应不剩多少,快快攻下才是正道。”
西凉兵早就杀红了眼,对外头的百姓二话不说都抹了脖子,场面惨烈,江水胃中翻滚,却一点不能让步。
她不相信裴回这么容易就丧命了,她相信自己能够守住这一方城池。
战争开始从来没有信号,一只冷箭射上城楼,打断了江水的思绪。周围的人都劝她快些下去,莫要被冷箭伤了。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裴回还活着,她一定能守住。
身后万箭齐发,耳边传来利箭划破长空的嘶鸣,江水只觉着腹痛,这孩子不会要挑这时候出来罢。
将军中仅剩的将士都派在了城门抵挡,江水被扶着往白氏书店方向走,她需要知道城中还剩多少粮草。
如若这情况僵持一日,他们还能撑多久。
“夫人,您还能行吗?快回帐中躺着吧。”星月看着江水额头上浸出汗水,看着心疼,劝道。
“没事,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先去书店。”江水的口气不容置疑,虽倒吸一口冷气,仍带着不容反抗的决绝。
又一只冷箭不知从何处射出,射中了马车前的马匹,带着江水和星月在路上狂奔起来。
石子路凹凸不平,坑坑洼洼,两人在车中东摇西撞,加上江水腹痛难忍,这一路可要了命了,却没人能够救她们。
“夫人,马中箭了,我现在把绳子解了。”外头马夫转身朝车里喊,却一不留神被丢了出去。
江水从旁边摸出一把剪刀递给星月,摸着肚子,有气无力道:“快,快去剪断绳子。”
星月平日里哪有这个胆量,今日横竖没命,不若勇敢些,拉开帘子扶着车窗往外走。江水在后头提醒:
“注意抓紧了,别被甩出去。”
一阵昏天黑地,马蹄声逐渐远去,木头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车身不住抖动,快要散架,车停下来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