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明珠一去,再也没有归来。
李道和阴明珠失联了,每一个寻鬼人身上都带着缘来馆的印记,无论千里万里,李道都能感知。
是契约,亦是守护。
双方签订了协议,他们替李道寻鬼,李道庇佑他们安全。
从阴明珠气息彻底消失起,李道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仔细想想,她是缘来馆最不合群的人。为人低调,所有事情都做的恰到好处,不过分优秀,也不过分糟糕,永远保持在那个度上。就连穿衣服的方式,也中规中矩,扔在人堆里,压根儿瞧不出的那种。
李道的心陡然重重下坠了一下,之前只当她性格如此,可她有单方面毁坏缘来馆契约的能力……
缘来馆里卧虎藏龙,可笑她做为馆主,竟然不知。
李道翻开柜台上泛黄的契约手册,一本线订的手札,浑身写满了岁月的流转。
她烦躁的把册子翻的沙沙响,而后闭着眼睛,随手扔在一边。
算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李道也不是个怕事的主。
想通这点,索性又倒回了摇椅上,荡着双腿摇动椅子,一下一下的晃悠。
当李道和自己生气时,宁自泊正巧在看电视。
隔着大厅,还有博古架做遮挡,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李道身体里即将喷薄而出的暴怒。
他当即缩了缩脖子,一动不敢动。
离开自然是个好选择,可忽然站起来走开,万一让她注意到,岂不是把火力全引到自己身上?
所以当时,他往沙发里埋了埋,不动声色的放低了电视声音,不敢招李道注意。
直到人再次躺回椅子,忙不迭关了电视,脚步放轻,悄悄的溜回房间。
李道的脾气一阵一阵的,和他住一起,很考验心脏的承受能力啊。
宁自泊捂住胸口兀自感叹,想到自己不知何时才能从异世界离开,没来由心累。
沉默了好几个月的阿书这时候出现了,“宁自泊?”
宁自泊一下从椅子上坐直,“你回来了?去哪儿了?打探消息?故事进展完了没?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他一连串发问,阿书顾左右而言他,“你呆在这里不挺好的吗?反正你也喜欢妖魔鬼怪的世界,和神仙大妖住一起,我看你蛮幸福的啊。而且你还不用干活,天天吃了玩,玩了睡,多快乐。”
宁自泊不满道,“这种日子哪里好?外头那么乱,我都不敢出去,每天躲在缘来馆的一亩三分地里,稍微走远一点,就担惊受怕。被拐、被杀、被抢劫……”
越说,越觉得难受,“这里也太不太平了,这么糟糕的世界,哪里有我的现实世界好?在外头,我是给老板打工,挣了钱还能到处旅游,吃吃喝喝逛逛。这里呢?给人家当保姆挣钱,保姆都说好听了,我都觉得李道和重明那我当奴才使唤。”
他抱怨起来没完没了,“你看看我,每天除了看电视,就只能写小说。”
阿书说,“那不是挺好?你上班的时候,不是天天抱怨写作时间不够?”
宁自泊怒了,“那能一样?上班的时候写小说,我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幻想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想着将来功成名就,人人都能读到我写的小说。可现在呢?写作成了打发时间的事情了。而且我写的再多也没人看,除了重明那只老鸟天天来偷窥,还要对我冷嘲热讽,心态炸裂好不好?!”
说到重明,又是一肚子火,“它要是文化水平高些,我都不说什么了。关键它就那个死样子,还敢来天天嘲讽我,脸呢脸呢脸呢?”
一连三问,听得出来是真窝火。
“他但凡能给我点写作指导,我都不会这么生气。整天就是叽叽哇哇,拿我找乐子。你让我日子怎么过?”
“还有李道,动不动就生气,生气起来那么吓人。”他把“那么”两个字拖的长长的,虽然是在脑海中和阿书说话,还是把手往两边一舞,表情狰狞,做出了一个颇为魔性的姿势。
“我天天活的小心翼翼的。打工还能骂骂老板,我敢骂她?”
越说越火大,宁自泊“豁”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脑海中和阿书说的激烈。
“你再看看缘来馆里其他几个,号称是‘人’的那些家伙。什么杀人放火我就不说了,连自己爸妈都敢杀的,我跟她们住一起,浑身上下从内而外,我他么从头到脚都透心凉!谁知道我哪天惹他们不高兴了,他们会不会拿我开刀?”
阿书淡定的插了一句嘴,“可我看你和他们关系挺好的啊。”
宁自泊气极,“我这是生存之道!说明我善于和人交往!要不是我活的机灵,你都得去城外野地里挖我去了。”
阿书毫不上心的安抚他道,“好啦好啦,这是你自己写的小说,硬着头皮你也得走完不是?”
一说到这儿,宁自泊住了嘴,一下没了话。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他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要早让他知道会穿书,他一定把情节人物写的整整齐齐的,再给自己安排个超能力,叱咤风云呼风唤雨坐拥三千美女身后还跟着一群死忠。
啊!
悔之晚矣!
“你消失这么些日子,上哪儿去了?”宁自泊问阿书。
阿书回道,“我哪儿都没去啊,就待在你身边。只不过你走剧情也不太需要我,我就消失了呗。”
宁自泊心中一堵,“你就没去看看,剧情到底是咋样的?也没去找找,到底大反派是哪个?也让我好行动啊。”
阿书给他泼凉水,“行了吧,在这里你就一只能搬砖挣钱的凡人,还想着推动剧情呢?矫情矫情差不多得了,待会儿还得给李道做晚饭。”
这段对谈到此结束,宁自泊还真得给李道做晚饭去。
接下来的几天,阿书再次消失,宁自泊迫切的想推动剧情发展,可他日日困在缘来馆里,根本找不出书中的反派。
反派才是推动剧情的人,找不到反派,一切都是扯淡。
除非他去做反派。
可他智商耍不过李道,能力更是被碾压。要是像张仪晏子之流,有超凡脱俗的口才,倒也还能舞一舞。
关键是,他也没有啊。
如此,急的他最近几天上蹿下跳,嘴上都长了一圈燎泡。
重明看见,又是一通嘲讽。
还素质极低的拉着李道说小话,躲在人背后偷偷说。
也不知道这坏习惯什么时候养成的。
估计是婆媳剧看多了,堂堂一神兽,现在喜欢搞点小算计,整起了初中小女生孤立别人的那套。
“宁自泊最近写小说上火,脑梗了是不是?”他笑的可贱,趁着宁自泊转身的时候说,偏生声音说的不小。就是那种,我要当着你的面说你的坏话,故意恶心你的感觉。
放以前,宁自泊肯定得和他掰扯一会儿。现在,他心里最要紧的,是找到书里的大反派,压根儿没心思搭理重明。
麻利的收拾了碗筷,心思也不知飘到哪里去,走了魂似的端着铁盆出门。
重明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瘪瘪嘴,还不太高兴。
他一大乐趣就是和宁自泊吵架,宁自泊忽然间不是个一点就炸的小炮仗了,让他好没意思。
李道眼皮一掀,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事少说他,人家写小说也不碍着你什么事。他是个聪明人,历史上名头留的最久的,哪个不是文人?”
重明没好气的回嘴道,“你不是也天天讽刺他吗?怎么,还专属了?”
彼时李道正在写些什么,闻言,放下了笔,说的认真,“我只是口头嘲讽,心里可没有嘲讽过他。”
重明无语,嘲讽还分口头和心底,你还真大事小事都得两套做派。
他随口就问,“为什么?”
难得的,李道对宁自泊表现出一丝赞同,“宁自泊用一生去奋斗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谁敢这么做?谁配嘲讽他?”
这话说的,让人不知道怎么接,“还好你是和我传音,不然现在宁自泊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只见李道看向宁自泊洗碗的位置,微微一笑,撂了笔,“算了,我回房间了,也没什么可记的。”
李道走后,重明偷偷的翻开李道的记录,是一句情话:
长云行千里,扶摇而上不见君。
李道轻轻搭上门,打开床头灯,从床头一堆书中随机抽出一本。
书都是从宁自泊手上借来的,他在缘来馆造了个图书馆,有模有样的封自己做馆长,还想给她和重明办借书证。
只可惜她天生就喜欢搞破坏,每天都蛮横的闯进去,东拿一本西拿一本,就是不遵守秩序,气的宁自泊直跳脚。
哈哈哈。
李道眼睛弯成了个小月牙,嘴角上翘的幅度和眼睛下弯的幅度还挺对称。
她窝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左手举着书,对着灯看。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头发,时不时还揪一把,扯扯头皮。
心神稍微分散,目光从书本上短暂移开的时候,她看见了发间出现一抹白色。
这一发现让她顿住了。
扔下书本,坐直了身子,把头发通通拨弄到前面。
越看越心惊,里头不仅只一根白发,东一根西一根的,散落满头。
她的头发,会变白吗?
李道忍不住问自己,她是长生不老的,为何会像人一样青丝变白发?
是上天的示警,亦或是她,能力衰退?
几乎是下意识的,看见头上的白色,就直接往下拔。脑袋开始混沌起来,总觉得该抓住些什么,却总也抓不住。
有东西在飞逝而过,向她预示,只是飞快的一闪,来不及捕捉。
李道将白发一根根全部揪下来,头皮最初,还会传来一阵钝痛,后来,开始慢慢习惯,在进行机械性的动作。
她心头升起巨大的迷茫,仿佛她的世界猛然间崩塌了一角,让她措手不及。
会是什么原因?
她不知道。
直到把白发全部拔光,看见地上小小的一团,她把手插.进头发里,不敢再看。
李道噔噔噔的跑下楼去,缘来馆一切如常。
电视里还在放着老套的婆媳剧,重明看了一遍又一遍,传进耳朵里的,是无比熟悉的声音。
宁自泊拿了本书蹲在门口看,据他说,他要感受人间的热闹,又要安居在精神的一隅。
一切的一切,和昨天、前天以及曾经所有的日子都一样。明天,似乎也会这么过去。
那……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
李道沉下心,自欺欺人似的告诉自己,只是她多想了。
现在很好,都不曾改变。
接下去的几天,李道每天都在关注她的头发。
那一天的白发,好像真是个意外。在那之后,她头发一片乌黑。宁自泊还给买了修复的洗发水护发素,以及一系列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往头发上抹就对头发好的东西。
李道终于松了一口气,把白头的事情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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