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知晓自己不说明白，宁德不会听他的话。男声深吸了一口气，详细说明：“那邪修行事极为古怪，每抓到四个修为相近的人，他就会把人关在一起，然后只给一点灵气。”

“你应该清楚，离魂境以下的修士都靠灵力维持肉身所需，从而达到辟谷。”

“若灵气不够，此身无法吸纳足够的灵力。等到体内灵力和身外灵气都耗尽，我们就得饿死！”

“谁不想活的长一点？”

“这么情况下，自然是越早杀死与自己共分灵气的人越好！那两人相识，你我要是还不联手，岂不就是待宰的羔羊？！”

宁德这会明白了。

让她们自相残杀啊。

不过…她默默看向男声传来的方向，然后远离了一步。

那两位相识的女修会不会联手宰她，她不知道。但这男声绝对会在杀死对方二人以后，再宰了她…

随着宁德沉静的时间拉长。

那边男声逐渐暴躁，失控喊道：“道友！鄙人可以发心魔誓！若是鄙人在解除危机以后，还对你下手，鄙人就永世不得修为精进！你相信鄙人，鄙人…额…诶诶…”

略带嘶吼的话喊到一半，男人的声音倏得被截断。

被人扼住脖颈的咔咔声，由远及近传来。宁德惊骇，连退数步，腿软，跌坐在地。

等到男人的喘息声彻底停止，许久不曾响起的女声，也出现在了男声的方向：“蠢货。”

宁德颤栗，不敢出声。

“既已解决，就倒化尸水吧。以免后续尸体腐烂，乱人心神。”

她沉默间，另一道陌生的女声响起。女声很温柔，很像宁德幼时想象中的大家闺秀清婉嗓音。

然说出的话，却让她不寒而栗。

在简单的交代完第一位女声后，清婉女声话语一顿：“现下…还有一人。”

黑暗中，宁德敏锐的感知到两道视线，一前一后落到她身上。她一激灵，脱口而出：“你们看得见！？”

“噗…”最先发声的女声轻笑。

随着她轻笑，暗色中传来叮铃叮铃的声音。宁德这才注意到，这人身上似乎还有个铃铛一样的东西。只是之前不知道为什么都没听见。

而随着铃铛摇摆，清婉女声也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杀你。”

“但你最好也别耍什么花样。”最先发声的女声语调拉长，包含威胁：“不然…我们不介意再添一人的血！”

宁德捂住嘴巴，连连点头。

端看这二人配合默契的样子，自己肯定不是她们的对手。

然而…

随着时间的流逝。

一直捂住嘴巴的宁德，还是憋不住掰开一个手指，小声问道：“可我们不都是聚气境吗…”

聚气境，就算一直有灵气，没有食物，也会饿死的呀…”

……

…

“找到了？”

言通玄上前，脑袋凑到应载雪身侧，伸长了脖子，与她一同看向那处灌木丛。

应载雪颔首：“嗯…”

食指与无名指相并，成剑指，左臂骤然用力，点向在她视野中黑气格外浓郁的地方，轰——！

青葱肥沃的土地，就这么当着言通玄面瞬间炸开！烟尘四起，土壤塌陷，而随着掀起的烟尘慢慢散开，也看见坍塌的大坑中有一条极窄的小道。

“埋在地下！？”

“我哩个唱歌不带本，这也不怕把自己闷死！”言通玄吐槽。

“修士可依靠灵力闭气，就跟进食一样，所以就算被埋在土下三千尺，也能自由活动。除非…”

应载雪解释：“除非灵气耗尽。”

“地底下也有灵气？”

失笑：“万物皆有灵，地下又怎么会没有灵气呢？”

拍拍言通玄抱着铁剑的手臂，少年温声：“抱紧了，我们要下去了。路上若有不对，不要多想，直接出剑。”

言通玄点头。

听话地将怀里铁剑更拢紧了几分。

然后…

“啊！”

言通玄原以为她们会像是钻狗洞一样钻下去，谁曾想在她一声“嗯”落地，身旁的应载雪就猛得对着她后背一推。

呼～

屁股着地。

像是受到地心引力的召唤。

一路流畅往下，中途还带几个左右拐弯。

免费滑滑梯？

言通玄惊喜。

身后，应载雪担心她会害怕。

时不时出声安抚，帮她转移注意力。

对此，已经沉浸在滑梯快乐的言通玄，撇嘴，怎么会害怕呢！这样免费滑梯，她能坐十躺！

biu～

身形如滚球从滑道中滑翔而出。

在空中飞扬了下，然后被后面的应载雪及时拉住，平稳落地。

“爽啊！这地方…”

话未说完，视线一转。

看清身前场景，言通玄刚刚产生的欢愉情绪，瞬间荡然无存…

就见昏暗幽深的地下空间里，仅插着几根矮小的蜡烛。烛火黯淡微弱，并不足以将这片空间照得一清二楚。

可就是这样…地面上那些零散而杂乱的尸骨，还是那般**裸，真实地展现在了她面前。

掏心，断肢，无首…

凡是能想象得到的死法，皆出现在眼前。

还有想象不到的…

视线顺着推挤如山的尸骨，一点点下移。言通玄抱剑，往深处走…皮肤糜烂，许是身前被下毒而亡；身无内脏，应是打斗时遇到了狠辣之徒；那血肉被啃食…这又是怎么样的死法？

停住步子，睁目：“吃人？”

应载雪在检查蜡烛，蜡烛燃烧大半，显然插上蜡烛的人已离开许久。闻言，上前捂住言通玄的眼睛，暂且将她带到一边，面向墙壁，声音柔和清浅：“世道纷乱，乾坤颠倒…通玄要是看不得，就先面向土墙一会。”

“以后…总会习惯的。”

言通玄有一瞬间说不出来。

习惯？如何习惯…她看着面前凹凸不平的墙面，思绪万千。

她原以为自己会很恐慌。可在说出“吃人”二字后，她发现自己也没那么恐慌，更没有感到不适。

此时此刻的她，不知是肾上腺素飙升，还是怎么回事？

竟异常的平静。

默默注视着面前土墙的颗粒，裹着白纱的手抬起，轻轻摸了上去：“你从前…也常见到这样的场景吗？”

应载雪在检查脚边尸身，意图从中分析这些人都是几时身亡。

听见言通玄询问，不紧不慢回道：“幼时见过。”

那会她还和老师在外逃亡，每天见得比这更血腥骇人。直至后来定居在婵娟村，才有几十年的安宁。

幼时…

言通玄茫然。

她会给她的主角设定这样惨痛的经历吗？应载雪这样好的人，她为什么要给人家安上这样的身世背景？

她好像…也不是一个写正剧的作者啊。

捏起一块碎肉仔细查看，应载雪：“这些人身亡时间不同，看伤口，也不像一人所为。”

反倒像是多人混战。

各自死在不同的人手中。

手法，力道，习惯都截然不同。

抿唇，将碎肉妥善放回原位，粘着血的手指也贴上土墙，细细感受指腹处传来的土壤质感。

突然！她出腿狠狠踹向墙面。

原本厚重紧实的土墙，瞬间被她踹出一个大洞。

言通玄吓了一跳，急忙转回身去。

应载雪沉静看着面前凹下去的墙面，眉宇神色中透着思索。

这墙是可以打通的。

没有过多思考，直接以指代笔，借着指腹血沫在面前还有不知多厚的土墙前，书写了起来。

指尖划过…

血色透明的符纹成型。

千钧符！无形间应载雪手中好像举起了一柄巨大的锤子，用力砸向土墙。

砰——！

熟悉的烟尘再次扬起。

只不过这次伴随得是地动山摇般的巨颤。

言通玄扶着自己身边的土墙，堪堪站稳身子。而等到眼前烟尘散去了，她也看见了人生中最血腥作呕的画面。

昏暗空间，三人围坐成圈，辨不清女男，分享着手中“美食”。

摇曳烛光，刚好打在三人的手上…

脑花，腿肉，大肠…

再正常不过的食物材料。

可言通玄看得分明，那被丢到一边不要的眼睛，分明是…人眼。

三个人疑似分着第四人的血肉，嘴角，双手，甚至她们的肚子里！全是属于同类的血肉…

暗沉沉，没有一点遮挡的软骨，经脉，以及骨髓…

言通玄说不出来。

她甚至注意到在应载雪砸开这面墙的同时，其中一人还想偷袭另一人，那匕首都已经比到那人的后脑勺了，因为应载雪的突然出现，硬生生停了下来。

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人不够吃，再来一人？

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①…曾经书上学的，如今血淋淋地展现在了她面前。

……

“你才聚气境！？”

女声惊呼。

然后又是一阵令宁德不安的寂静。

等了几秒，才听另一名女修道：“阿珠，把药分一粒给她。”

“可是…”

“没事，去吧。”

她们说得什么药，宁德听不懂。

但没过多久，她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靠近…害怕地向后缩，戒备看向前方。

然而黑暗中的人压根没有和她肢体接触的意思，只老远朝她跑来一样东西，冷着嗓音道：“自己接好，没了，我们可不会再给你第二粒。”

出于条件反射，宁德伸手接住。

摊开手一看，是一粒圆润饱满的丹药。习惯性拿至鼻尖闻了闻，面露诧异：“辟谷丹！”

辟谷丹，修真界最常见的丹药之一。虽炼制简单，但价格却是不低。更何况这种时候，辟谷丹简直就是救命的存在。

宁德没想到…

对方竟然愿意给她一粒。

①“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

引用两汉时期贾谊的《论积贮疏》

百度译文：假若兵灾旱灾交互侵袭，国家财富极其缺乏，胆大力壮的人就聚集歹徒横行抢劫，年老体弱的人就互换子女来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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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可我们不都是聚气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