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劳生界并无“戒欲”一说

下巴收紧,意识到自己这番安慰并未起到良好效果。应载雪一瘸一拐,默默挪回了颜婆婆身边。

“我醒来得迟,有很多事情还没弄清。婆婆可知贾伯在哪?这几日可有出过村?我若是现在想找贾伯,可能在他家中寻得人?”她带着颜婆婆到了另一边,压低声音,小声询问。

初始,颜婆婆神情还算得上轻松,可越听到后面,眉头拧得越紧,反问:“你此番受伤与他有关?”

应载雪出村后,她也是找过贾明川。只是当时贾明川直言,是早先筹备的花灯受了潮,这才找上应丫头抓紧赶制。她仔细检查过上一批花灯,确认的确是受潮后,便也没再留意此事。

但如今想来,还是疑点重重。

贾明川负责看管祭祀用品,理应每日都有去库房查验才是,怎会早不发现受潮,晚不发现受潮,偏偏在秋分前三日才发觉…还让应丫头帮忙。

想到此,老人家一拍应载雪肩膀,声如洪钟:“你且在屋中等着,老婆子我去去就回!”

一句交代完毕,大步流星朝院外走去。其行动之矫健,让旁边还沉浸在自个思维里的白布修士都是一惊。

身后,应载雪赶忙喊:“婆婆莫急,我也只是猜测,想找贾伯问清楚罢了。您慢点!”

然而颜婆婆却是怎么也慢不了,她了解应丫头脾性,若没有八成的把握,如何能提出这样问题?贾明川这老东西必然是做了什么!

颜婆婆走后,小屋门前宁静了下来。应载雪盯着院门外看了会,拄着扫帚,又一瘸一拐走至白布修士身边坐下。

白云悠然,一半在屋檐外,一半被屋檐遮挡而住。坐在屋檐下的两人皆是静默不语,以相同的姿势仰头,观赏着上头如棉蓬松的白云。

……

半个时辰过去,应载雪想着要不要招呼身边人回屋休息时,院外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喧哗声。没过几息,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就被提溜着进了小院,压在她面前。

颜婆婆一路疾行至贾明川家时,贾明川家已空空如也。

望着空荡荡的房屋,老人家如何不知人这是畏罪潜逃了?立马招来村中其余人,在村口将人逮了个正着!

注视着真被五花大绑了的人,少年微合眼眸,神色有一瞬息怅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知贾伯因何卖我师徒二人信息?是贪于财货,还是惑于权势?”

应载雪说不清自己是何心绪,只觉得舌根发苦,却又咽不下去,含在口中五味杂陈。

被人摁在地上,贾明川自知事情败露,撇过头去:“既已为之,何须多问。”

初时,他也没有想过出卖池华师徒的信息,对方到底也与自己相处多年的村中居民,好端端的给自己人找不痛快干嘛?再说…这事对于他来讲,也不是没有风险。

只是财帛动人心,与自己的修行之路相比,其余人又显得那般无关紧要。

他没办法,他没得选择…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他不争这点利,旁人也是要争的。只不过,只不过是他挣输了…他没什么好说的。

目中倒影着昔日长辈狼狈憔悴的身影,应载雪明白:“是财货啊…”

她没有问贾明川这样做有没有后悔,更没有想贾明川此时有无愧疚之意。人心惟危,早在还未住进婵娟村前,她便已经明白这个道理,而今也不过是再次验证…

不愿再与中年男人多说,少年拄着扫帚绕过对方,在一众跑来看热闹的村民错愕目光下,她艰难走至她们身前,低头:“此次之事,是晚辈与老师连累了村庄。”

少年的声音诚恳歉疚,面容更是重重掩在阴影里,与往日的清正挺然截然不同:“长辈责怨晚辈,皆情理之中。晚辈会于离村前,为绘制灵符百张,留于村中,还望诸位长辈尽数接纳,以全晚辈愧意。”

应载雪很清楚,自己固然将前来寻人的边氏子弟都杀尽,可难保林外还有漏网之鱼。

若平生关那边顺着老者之死,一路查至乘风林附近的郡县,还是有可能察觉婵娟村的存在。届时,婵娟村照旧有被人闯入的风险。

也许…她与老师选择在婵娟村隐居,本就是一种错误。

相较于应载雪的愧疚与沉重,颜婆婆等村人倒是表现得格外轻松。

老人家一手拍在垂首少年的后脑勺,面上带了笑,全然不见避世之地可能被毁的忧虑:“啧,瞧你这模样,还以为多大的事,不就是可能有人发现村子?发现就发现呗,我们这些老家伙又不是见不得人。”

“世间哪有真正的避世之地,有人就会有纷扰,婵娟村这个地方所求的也不是避世。你说你们牵连了村庄?老婆子我倒还要说,是我们村里人给你二人带来了麻烦。”

“大家伙住得好好的,偏生因为一个自私的蠢才招惹了祸患…”

面容转向跪在地上的贾明川,对待应载雪时的轻松和蔼消失,只留不达眼底的笑意。

颜婆婆:“欲而不知,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你贾伯既然做出了选择,必然也是做好了选择错误的准备,他都毫无惭愧之心,你又何必自责。”

此言一出,身边其余村民纷纷附和。

她们都是看着应载雪长大的,尽管少年外貌与当初刚入村时没什么区别,个子也没长高。可对于几百年来,都是同样面孔见来见去的村中人来讲,那时候连百岁都没有的应载雪,就与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无异,充满了新奇和稚嫩。

这孩子入村后就一直忙前忙后,照顾老师的同时,也帮她们这些老人跑了不少腿。现今自己村里出了贪财忘义之辈,怎么说也怪不到孩子头上去。

听着身边长辈句句劝她宽心的话语,应载雪只牵强微笑,没有与颜婆婆她们多争。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婆婆她们都不愿她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会希望她在身上伤势未愈之前劳累写符,可恩情…不能不还。

安静坐在院落一角,白布修士抿唇看着院外围成圈的女女男男…仅露在白布外的官绿眼眸还算是冷静平和,但只有她自己知晓,此刻内心又是怎样的惊骇。

“不知道婆婆打算如何处置此事?”装作被村民说服了的样子,应载雪问颜婆婆。

她是想问如何处置贾伯的,但思觉己身非土生土长的婵娟村人士,便拐了个弯。

颜婆婆听出了她真正想问的问题,挥手:“暂且先将人压下看管。既是为了利益,那定然是有所收获,让老婆子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让这蠢才动了猪脑?把自己都给搭了进去。”

视线在身侧中年男人身上环看了一圈,应载雪道:“能收纳物件的灵器不过那么几种,衣服,或者饰品。婆婆或可留意下贾伯身上有无有别于往日的东西。”

她这句话说得很及时,颜婆婆视线立时落在贾明川身上,在其左右环视一圈,倏地扯下其腰间香囊。灵力往里头探去,果然感知到一层屏障。

是伪装过的乾坤袋。

婵娟村的村民都一穷二白,哪来财货换香囊这般精致无用的东西。啧,贾明川这个人藏东西也不藏得像样点。

贾明川被带走后,村里其余人也不欲在这多留,逐个散去。

说来也怪,颜婆婆身为村中唯一的医师,理应受人敬重,但不知为何村中人都不太爱来她家。平日里进出,也都是绕着这处院落走。这么多年来,唯有应载雪师徒二人肯与对方做邻居。

扶着不便于行的少年,老人家刚走几步,又陡然想起应载雪前面说的离村一事:“你要离村去找你老师?就你现在这副模样?”

应载雪笑容苦涩:“自然不是现在,怎么说也得等伤养好了再说。”

颜婆婆不满:“养好了也好好在村里待着!你才多大,别学你老师那套,整天喜欢在危险边缘载歌载舞,不知道多找死。”

唇瓣蠕动了下,应载雪很想说“载歌载舞”不是这样用的。但思及近日发生的事,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按照老师的性子,此时说不定真在危险边缘载歌载舞。

不自觉回避颜婆婆问话,视线不经意间与某人对上。

白布修士此时已然站起,一双不知是被雷劈后才产生异样,还是天生如此的绿色眼眸,直勾勾看着她。

发现应载雪也看向自己后,主动上前,似模似样地抱了个拳,问道:“敢问两位姓氏?”

颜婆婆挡在应载雪身前:“老婆子颜恨春,你唤我颜婆婆就可。”

她个子不及应载雪高,但胜在肩宽臂壮,勉强将少年遮去了四分之三。

应载雪视线越过前头人的肩膀,温声道:“在下姓应,名载雪。道友喊应道友,或者载雪,都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引用自《史记·货殖列传》意思是:天下人忙忙碌碌,都是为了利益而来;天下人纷纷扰扰,都是为了利益而往。(夸克夸克,不过我在查资料的时候发现,这句话最早其实是出自《六韬引谚》)

……

“人心惟危”

引用自《尚书·大禹谟》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意思是:人心变化莫测,道心中正入微;惟精惟一是道心的心法,我们要真诚地保持惟精惟一之道,不改变、不变换自己的理想和目标,最后使人心与道心和合,执中而行。(夸克)

……

“欲而不知,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

引用自《史记·七十列传·范雎蔡泽列传》译文:**不知节制,就会失去所有想得到的;占有的却不知道知足,就会失去所拥有的。(来自万能夸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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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心惟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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