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残影般的人在眼前飘移而过,每当少年提杖刺出时,残影就会迅速变为虚无。
拧眉,少年不甘收杖。
可就在她收杖的刹那,残影又倏然凝形,往前猛扑!逼着她节节后退。如此反复戏弄,闹得少年步伐紊乱,神情也不再稳重。
应载雪也试过一剑直接荡平所有围在面前的人,但每当这个时候,那些残影就会先她一步消失,直至她的灵力横扫而过,才重新凝聚。
包括那两个“澜梦”…
混迹在残影中,澜梦漠然看着应载雪如同无头苍蝇般,左右乱攻。
确认人真得乱了步伐后,抬手——几道残影骤然合并成一体,而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也变化出了利刃。借着人影绰绰,骤然出击!
呼~长臂穿过少年胸膛。
澜梦本来漠不关心的眼眸,倏然睁大,错愕看着眼前这幕。只见少年胸膛虽被穿了窟窿,却滴血未落,甚至连迷茫的神色也一并隐去。
不好!脑海中警铃大作。
来不及多想,当即回身劈掌。
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不仅慢了一步,还弄错了偷袭者的身份。
与她一模一样的虚影,正保持着偷袭的姿态,被她一击拍下散。而她想象中的少年,则出现在她的头顶上方。一击刺下,直接穿透她的手臂,淡色灵力光点从伤口溢出,原本就有些透明的身形越发虚弱浅色。
应载雪瞧了她一眼,收杖。
利落翻身的同时,左手以极快速度抚过自身身上伤口,带着鲜血拍向澜梦。
澜梦胸口处本就有伤口,她这一拍,鲜血化作灵力侵入伤口。瞬息,方才还逐渐暗淡下来的人又变得实质,但四肢却僵硬无比,无法立即后撤。
而少年面色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来,唇角起皮发干,似有脱力症状。
澜梦定眼看去,这才发现少年手心还藏着张已经叠好的灵符。
身后,白布修士欣喜的声音响起:“载雪!她二人的尸骨找了。”
……
为防万一,言通玄与应载雪脱离幻术的时间,间隔并不远。
先前应载雪从屋舍内走出,主动提起尸骨一事,并非是与澜梦示威,彰显自己什么都清楚。
而是在说于言通玄听。
言通玄在屋内听得清楚,便故意多停留片刻。待澜梦的注意力全然被应载雪吸引,才不紧不慢地走出,将郦歆的神魂渡入自己所持的纸人之中。
眼见着白布修士抱着木箱走近,澜梦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嗤道:“你二人倒是桴鼓相应。”
竟然仅凭半句话,便知对方所言何意…她与阿娘这些年也不能如此,阿娘总不听她的话。
澜梦是因执念而留下来的一缕神魂,说白了,就是一团虚无的气。只要执念还在,就算被打散,过一段时间依旧能重新凝聚。
应载雪化解不了她的执念,又不能直接将整个秘境摧毁。只能选择找到她的尸骨,将她重新塞入尸骨当中,以半还阳的姿态…一剑结果了她。
言通玄颠了颠手里木箱:“多谢夸奖,但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这样赞扬我们的人。”
澜梦:“……”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直接宰了铁笼里的那个,挑什么女身男身。
其实澜梦要想让郦歆夺舍重生,还有个更简单的人选,郁影。只可惜,澜梦前面挑剔对方是男儿身,不想让自家阿娘进入这样的身体中,便直接将人关了起来。如同两万年前虐杀路过男修般,准备让人失血而亡。
念及此,澜梦眉心狠狠一跳。
这才惊觉那人能坚持那么多日,或许不是那人毅力惊人。而是眼前二人悄然出了力…
应载雪与言通玄并不在乎澜梦此时的反应,前者在加固她身上的禁制,后者则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木箱,语气沉重:“这箱子就这么一点大,还轻,你们的尸骨该不会已经是灰了吧?”
仔细想想也是,都三万余年过去了,再硬的骨头都应该溶解了。
成灰,已是很好的结果。
郦歆默然,示意言通玄打开木箱。
果然,里面立着两个密封的陶瓷罐。
应载雪小心抱出其中一个,看见贴在陶罐上的黄符,讶然:“镇煞符。”
不过想想也是。澜梦郦歆虽都还有神魂在,但最多也就为己收敛下遗骨,应该做不出将自己尸骨燃烧,装入陶罐的行径。
拿着陶罐端详了下,她猜:“可是十里地外的刍狗观所为?”
郦歆颔首:“是,三万年前,梦梦刚身陨时,有一道人途经此地。听闻附近常有男修无故失踪遇害,便特意寻来秘境,敛了我二人遗骸,焚化入瓮,予以安葬。
“但她太过仁善,只是贴了张解冤符就自行离去了。”
“我二人神识尚在,梦梦不喜这样的禁锢,日夜在瓮中哀嚎不绝,偶尔还会顺着陶罐裂隙放出几道幻术,惊扰四周。日久年深,这一带便再无人烟。”
应载雪言通玄二人安静听着。
郦歆认真观察了下二人神色,见二人都无异常,心中疑惑更深。
“直到几千年前,那道人的徒儿顺着她留下的遗言找到这。在这建了道观,又将解冤符换成镇煞符。我二人才被迫沉睡,周遭也开始会有修士经过。”
“后道观不知因何缘由,无故搬走,我与梦梦,连同受她所困的其余神魂才得以脱困。”
当然,于其余神魂而言,被澜梦掌控的那几千年光阴,反而还不如沉睡的两万年来得舒坦。
难得有人疑难解惑,应载雪便多问了几句:“那道观就直接搬走?没有留下任何禁制,或者后手?”
郦歆:“有,自然是有的。”
“原先梦梦能将万里之内的修士,皆摄入秘境之中。而如今,唯有踏入道观之人,方会被她引入秘境。”
两个进入道观的倒楣蛋:“……”
捧着陶罐的手一时有些僵硬,应载雪好笑:“所以这些日子,只有我们三人入过道观。”
既然澜梦已经被控制住,她自然而然的便也算上了郁影。可这话一说完,她自己便是停下…不,不是三人,还有一人。
郦歆摇头:“你们前头还来了位修士。但那修士本就是这道观中人,我们又怎会将她召回?”
她倒是想将那人拉进来,但澜梦又不傻。
应载雪眼眸微颤,极力压制着呼吸的起伏:“你说…那修士本就是道观中人?”
言通玄也看向郦歆,抱着木箱的手指不自觉屈起,指尖抠着木板。
察觉到少年情绪有了明显起伏,郦歆也不打算卖关子,直接了当反问:“二位当真对那道观一无所知?可我听梦梦讲,道友你修行的功法,正是出自那道观。”
应载雪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连带着她面上神情也消失殆尽,面无表情盯着手中陶罐。
她说:“不知,一无所知。”
年幼时,她也曾问过老师,既然她们是有师承,那师门中其余人此时身在何处?为何只听老师提起,却从未得见?
老师当时并未扯什么谎言,搪塞于她,反倒是很真挚相告。因昔年误信友人,招来祸端。唯恐牵连师门,故立下誓言,若不能亲手除去仇敌,便此生不返道观。
只让应载雪谨记,师祖师姑皆是极好的人。若哪日大仇得报,自会告诉其姓名地址,可若一直等不来知其名讳的那天,那将来…也不必相认。
目光悠悠盯着黄符上的字体,少年忽然侧头看向另一侧的白布修士。
言通玄早就在等应载雪看来。此时见少年目光转动,也不惊讶,只在心底轻叹了声。
今日种种,竟无一处与她记忆相符。
轻眨眼眸,碧绿双眸带出几分无奈,无声道:‘待此事了却,我定将所知所晓,皆如实相告。’
都到了眼前这步,还有什么可瞒的呢?如若坦诚告知应载雪,或许还有意外之喜。
没有错过白布修士眼底的复杂情绪,应载雪心头微颤,收回视线,不再多问道观之事。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将澜梦送回“尸骨”之中。
再次低头看向手中半个脑袋大的陶罐,少年语气慎重的讯问:“不知二位可否接受我加点水,捏个泥人?”
一直沉默旁听的澜梦:“?”
纸人郦歆很干脆:“可以!”
应载雪是没有捏过泥人的,言通玄也没有,但她会和面…勉强给澜梦捏了个简易五官的泥人,由应载雪施诀将其神魂塞入当中。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五丈高的身形随口诀化为光点,被少年夹在指间,继而轻轻点向泥人眉心。
言通玄抬手,只等着泥人睁眼,便立即一剪子刺穿!泥人的心脏。
然而还不待她下手,肩上的纸人便猛地跳落,从她手中夺过剪子。靠着向下的力,扑向刚刚具备神韵的泥人。
神韵转瞬即逝,刚成型的泥人也瞬间变成一盘散沙。顺着言通玄手掌洒落,与地面融为一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引用自《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往生咒/救苦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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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不必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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