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脱离秘境

地动山摇,应载雪眼前屋舍如同碎石块般崩裂消失,当即抓住言通玄胳膊:“走!”

澜梦一死,秘境不攻而破。

脚下坚实触感消失,身子骤然踩空,言通浑身汗毛都因失重而上扬震颤。

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她与应载雪才像是冲破水面般被秘境噗得一下吐出。同时两样东西,也随着她们一块落地。

定眼一瞧,竟是两本书籍和一张纸条。不过二人都未马上去拾起东西,而是抬头——天上象征着秘境的灵力屏障如石子投入静水,漾开层层波纹。没过几息,涟漪变得急促激烈,若滚水沸腾,爆开无数气泡。

每爆开一个气泡,便有一道灵光自其中飞逸而出。一道接着一道,像是浮游般在天空上盘旋乱窜。这些都是被困多年的观月镇镇民神魂。

应载雪立时扬手,洒出一叠空白灵符,橙黄符纸与漫天灵光交错在一处。

沾着血的手指于虚空中蜿蜒书写,符文灼灼流转,仿佛每一笔都蕴藏着无上玄机。

天上灵光如受到无形引力,被强行吸入符中。哪怕中间有好几道灵光,想借机逃跑,但也不能幸免。

一系列举动下来,应载雪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虚白无力。到了后面全靠言通玄搀扶着,才勉强站稳。在最后一道灵光被纳入符纸时,喉头一阵腥甜涌上,来不及屏息,已张口喷出!

“应载雪!”言通玄惊呼。

眼前景象重影错乱,凭借记忆反抓上对方的手臂,低声交代:“保管好这些符,待我苏醒再做处理。”

说完,空中灵符似有意识般,自动飞到言通玄手心叠好。

言通玄单手托住她:“好。”

得了肯定答复,应载雪安心闭上眼,任由意识下沉。她如今越来越信赖言通玄了,哪怕对方只有聚气境。可对方表现出来的能耐,却是比大部分修士都要可靠。

少年闭眼后,言通玄下意识摸了她的脉搏。等指尖搭在腕上过了好几息,大脑才忽得想起自己不懂号脉…搭在手腕上的手指轻颤了下,沉默收回。

将灵符和书籍纸张都暂时收入乾坤袋,小心将人背起,准备找个隐秘的地方修养。

可并未走出几步,又忽得止住步伐。只见前方已经平息的水波中,又突然掉出一抹人影,以及两道灵光。

言通玄顿时警觉,手悄无声息地摸向腰间乾坤袋。

两道灵光,一道暗赤如凝血,一道水蓝似浅溪。蓝光要微弱些,却是一直引导着暗红那道前行。一直飞到二人身前,绕着她们转了一圈,然后像是道别般,上下摇摆着钻入大地。

眸光紧紧注视着这两道灵光,准备掏符的动作停下。言通玄挑眉,也似告别般,冲着地面摆了摆手。

两道灵光彻底没入地面,方才扬起的一点笑意也落下。转而看向另一边如麻袋般掉落的人。

郁影。

头疼皱紧眉心。

忙着破镜一事,她倒是把这人都给忘了。掏了掏乾坤袋,取出障目符,失聪符,化木符,一一用在郁影身上。

眼下这人失血过多晕厥,她总不能将人孤零零的扔在这里。可若是带走,对方中途醒来,她又该如何解释?不若直接将人控制了,也舍得其余麻烦。

确认一切都弄好后,便将白布穿过男修的两侧胳肢窝,死死捆住,方便等会拖着人往前行。

屁股,大腿,脚后跟,深深陷入泥土地,在柔软的草地上拖出深深一道痕迹。而同样昏迷的应载雪,则感觉这觉睡得很是安逸。

……

天光湛湛,云絮团团。

走出五里地,言通玄才找到处有林木遮阳的地方休息。

将背上的少年先妥善安置在树下。为其擦拭面容,整理衣襟后,才又将已经变得跟木头一样硬的郁影,插在了三丈之外,背对着她们。

取出先前收起的书籍和纸张,准备认真查看…可心神却总忍不住飘远,想着等应载雪苏醒,自己与对方坦白后,对方会是何等的神情?震惊,错愕,亦或者驳斥她,认为她是胡言乱语?

言通玄觉着,这些神情都不太会在应载雪的面上出现。可她又想象不出除了这些以外,又还能有什么表情能够符合那时的场景?

指尖的纸张被风吹动,发出猎猎的声响。言通玄回神,意识到自己思绪飘远,赶忙又低头查看起了手中书籍和纸张。

两本书封面分别写着《役纸术》和《浮生一梦》,是澜梦早早为郦歆准备好的书籍。

而纸张则是郦歆匆忙留下,上面的字歪歪扭扭,言通玄辨别了许久,才大致认出。

【谢礼】

指腹在纸张上来回摩挲。

言通玄垂眸,她是有些不理解郦歆的。这种不理解,在她知道离郦歆并非澜梦生母后,便一直萦绕不去…她难以想象,这世间有一种爱能如此无私地包容一个陌生人,这人的生父还曾迫害过自己。

但无论她理不理解,她都得承认这种情感很伟大。

带有奉献精神的情感。

总是让人敬佩几分。

将纸张仔细折好,重新塞回乾坤袋中。但她是个自私的人,与这种美好品德无缘。

应载雪从昏沉的意识中苏醒时,就看见言通玄抱着一本书,坐在日光下看得入迷。而她则被安置在树木后,身下垫着本该穿在言通玄身上的道袍,整个人都被遮盖在树荫中。

“是郦歆道友给我们的那两本书?”她脑袋撑起,发出微弱的声音。

没料到自己嗓子哑成这样,应载雪顿了顿,刚想再问一遍。却见那边看书的言通玄已经转头,见她苏醒,收书起身。

“你先喝点水。”

万幸,之前她们还没有穷到将竹筒一块卖了。

应载雪就着她的手浅抿了几口,闭眼运转体内灵力。等到脸色稍稍转好,才缓声:“接下来几日,怕是要放慢行程了。”

她受了伤,接下来几日能避免动用灵力,便避免动用灵力,只能步行了。

言通玄对此没什么想法,只让她安心养伤。在她身侧重新坐下,将乾坤袋中的书籍纸张符纸都一应拿出。

“这浮生一梦,我没什么印象。倒是这役纸术,我越看越熟悉…仿若曾经学过一般,方才你若不叫我,我都未曾留意到你已经醒了。”

澜梦所记录得役纸术,给言通玄的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她只粗略扫了一眼,便知此书未记载完全。再想及澜梦先前对她所施展术法的称呼——太阴役纸诀。

眉峰微动。

应载雪翻看了下两本书籍。

“可惜我们来不及询问澜梦道友,她是如何习得这两道术法的?”

制住澜梦后,她不是没想过问个明白。可随即就察觉到自己体内灵力溃散,气息已渐紊乱。便不再迟疑,直接将人封入泥人之中。

言通玄倒是从头到尾没想过问澜梦,她深知,对方绝不会对她们吐露半分真相。

不过此时提及澜梦与郦歆,她又想起那两道灵光一事,与应载雪细细说了一遍。

最后问:“她二人能正常入轮回吗?”

她没有错过那两道灵光与其余灵光的不同,也记得曾经在白满川身上看到得天地功德…

如果说一心想让底层修士吃饱饭的白满川,是功德加身的好人。那斩杀了观月镇所有镇民,又迫害过路男修的澜梦,是否该算个恶人?

应载雪听出了她潜在的担忧,摇头:“天地不在乎善恶,对于天地来说,人跟草跟石头没有区别。”

只要不影响天地运行,天地向来只讲适者生存,优胜劣汰。

唯有人,才会在乎善恶因果。而从人的角度来看,澜梦斩杀镇民,是观月镇镇民掳掠其余修士种下的恶果。她迫害过路男修,既能算是人牙多男修的果,也能为往后困守三万余年的因。

郦歆的因果也是如此。

她教导了澜梦,于是获得了逃生的善果。可她选择折返,又让她进入了新的因果中…澜梦泥身最后碎于郦歆之手,也算郦歆决定自己了却这段因果,不想再牵扯上旁人。

将两本书和纸张收回,言通玄眸色绿意浅了些:“那那些镇民呢?你将她们神魂收入灵符,应该是有所想法。”

应载雪清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肃杀:“我欲将她们带回刍狗观,继续镇压。”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出来,就要看那些人自己的造化了。

应载雪从不觉得自己是善人,就如那日她与边氏长老所说,她觉得老师比她仁善。她遇事,向来只讲以戈止恶。

眼底神色波动了下,言通玄明白她的想法,颔首:“也好,我也该与你讲一讲我的事情。”

起身拍去身上的泥泞草叶:“不过现在,你还有一事要解决。”指向另一边僵硬笔直的郁影背影:“他怎么办?”

应载雪早就注意到那被贴了好几张灵符的人,此时言通玄问起,回道:“我听他气息有所变化,应当是已经醒了。等会我们隐息藏身,将他身上符纸撕了,让他自行离开就是。”

郁影是医师,重获自由之后,只会比她恢复得更快。

而无论是应载雪,还是言通玄,都没有在郁影面前现身的打算。她们都还记得郦歆所说,想要被澜梦拉入秘境,前提是进入过道观。

她们是因言通玄意外进入道观。

那郁影呢?郁影又是因何原由进入得道观?

应载雪:给通玄什么灵符防身好呢?障目符,失聪符,化木符…

言通玄:额,都是“打家劫舍”的好工具。

……

简单说明下,下面有段番外。

这个番外呢,是因为我经常写着写着发现自己剧情写错了,太平,或许太拖拉了。于是就需要重写。可是重写了呢以后,前面的剧情直接删了又太可惜,就修改成番外的形式,放在题外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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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载雪再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桌子底下。眉心狠狠一跳,尝试着操控这具身体,却还是跟先前一般无法动弹,只能随着孩童的视野观察四周。

只是这一次,较之先前她有了新的发现。

孩童衣袖的边缘沾着水渍,似先前擦过什么?不等应载雪思索出这是什么所导致的,桌外的人已经聊完天出门,孩童也如同记忆中那般掀开红布走出。

“以后你就是我的阿娘吗?”

应载雪思绪一滞…或许,她们都弄错了件事,

前面第一次听孩童开口时,她因还处于刚陷幻术的思索中,并未留意孩童的声音。如今再听,竟发觉孩童声音里带了些鼻音的。

初见郦歆道友的小澜梦,或许并不是在为即将有阿娘而欣喜,反倒是在为生母感到悲哀…

因为悲哀,所以在郦歆道友提出放了她时,小澜梦也犹豫了。而就是凭借这份犹豫,在房门即将关和时,她才能折返回来。

因为…那是小澜梦的想法。

这样想着,当听见床上的郦歆再次哀求孩童放了她时,应载雪便努力合紧双唇,不让孩童说话的同时,也伸手去扯郦歆身上的铁链。

果然,如她所料,她短暂地接管了身体,并未受到任何阻碍。

得出结论后,应载雪便在拉扯铁链的时候,有意无意展现出衣袖上的水渍。

言通玄的视线受幻术所限,但她的思绪向来跳跃敏捷,很快就从应载雪的示意下反应了过来。

澜梦那时想折返开门,那郦歆那时想做什么呢?逃,可她也试图控制身体去挣脱铁链过,并无效果。

沉下心,努力去感受这具身体本能的意图,言通玄倏然意识到一件事。

门外就是澜梦家院子,院外都是来参加“喜事”的镇民。郦歆喊一嗓子,外面的人就进来了,就算解开铁链也跑不掉。依这几日她对郦歆的了解,郦歆不可能会忽略这点。

这般情况下,郦歆为何还要麻烦一个孩童替她解开铁链?

这个孩童也根本没有能力解开铁链,除非…额间青筋微跳,除非郦歆想自爆,那一嗓子本来就是刻意将外头的人引来,本着拉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郦歆最后为什么没有自爆,但当一个人发现自己逃又逃不掉,只能直面面对绝望时,寻死,便是最直观的想法。

想通这一点以后,言通玄迅速感受到自己对这具身体有了支配权,于是她毫不犹豫起身,一头撞向身后的土墙。

应载雪:“你做什么…”

她隐约感到不对,手臂已本能伸出,可还未抓到言通玄,夺目的红色便先一步占据视野。

应载雪怔住,瞳孔涣散了下。然后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场景像是被什么打碎,眨眼变成了仓房。

耳边是小澜梦刚刚落地的声音:“你走吧,带上金婶她们,她们也都想离开…”

在原本的幻术中,澜梦这句话说完以后,仓房内的二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此时一趴一蹲的两人,也都陷入了沉默。

言通玄本来是想等应载雪先开口,因为在她看来,这个时候澜梦应该有更多的话想说。

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对面人开口。眸光不由变得疑惑,抚摸着对方发丝的手微微用力,以示提醒。

然而在言通玄明显的暗示下,应载雪依旧没有开口。她仍然只是静静注视着面前这双已经不再碧绿盎然的眼眸,眼底流露着此时连言通玄都看不明的哀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与言通玄对视下,应载雪终于开口:“无论何时,皆以你自身安危为重。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必顾及于我…”

“……”

这句话应该是澜梦想对郦歆说得,可言通玄觉得这也是应载雪想对她说的。心头微颤,刚想回应这句话,却发现郦歆对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

思绪不由一顿。

言通玄发觉自己忽略一个很关键的事情——澜梦此时的年纪。

少年人本就心思浮动,何况澜梦还生于这般复杂阴晦的环境下。没有一个人教过她如何去分辨前路,是非。哪怕郦歆偶有提点,也不过是零星几句,不足以让澜梦转过弯来。

郦歆之所以沉默,是因明白澜梦内心仍存留着对父亲的眷恋与敬畏,即便她有心想一并带走对方,澜梦也不会答应。

唇瓣颤动了下,借着澜梦搀扶她的力量,坐起身,言通玄:“晚上你随我一道走吧。先别急着拒绝我,听我讲。你将我们都放了,镇里人必然是要拿你出气。你父亲就算想保你,也保不下你。不与其留在这,让他为难,倒不如随我走。”

“你若觉得愧对于你父亲,此去以后好好修炼,日后回来,再报答于他,也是一样。”

她一番话,轻易就堵住了澜梦因父女情留下的可能。

澜梦怔住,失笑:“原来,当年我只是想要这么一个让自己心中无愧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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