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005

秦宝儿拿掉手臂上何韵致的手,心内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唏嘘。

何韵致从前可不这样,十几年来,何韵致一直是个羞涩、内敛、讲究礼仪的姑娘,从不会放任自己失态至此。看来岁月漫长,她们都变了。

昏暗的灯光下,旗袍上银丝勾勒的荷花细致而精巧,秦宝儿盯着那一小瓣儿莲叶,开口道:“韵致,你气色不错。”

秦宝儿真心实意地夸赞她,穿戴品味也是个人性情的投射。港城吴裁缝亲手制衣,非明星显贵不得门而入,工期少说也要一年。加之,人逢喜事精神爽,韵致自觉快熬出头,气色自然不差。

“小慈哥哥也来了吗?”秦宝儿绾了绾头发,问得漫不经意。

何韵致笑得有些勉强。何韵致这段时间陪何家老太太在老宅休养,何家老太太每况愈下,情况不甚乐观,何家子孙陆续从各地赶来陪伴。何蕴慈今早才落地,秦宝儿消息倒是灵通。

时装周大大小小派对这么多,怎么会这样巧,她们偏来同一个。何韵致可不信巧遇,隐隐的失控感迫使她做些什么,来证明她的选择没有出错。两年前何种情形,两年后也不会变。

秦宝儿慢步前行,得不到回应也不太在意。

故人重逢不展颜,勿教旧景误新时。

时装周虽然不缺after party,可大多千篇一律,新颖独特的派对总是少数。

秦宝儿见过不少华夏血统设计师操办的华风派对,不是清一色的旗袍唐装,宾主聚一起饮鸡尾酒,和变装游戏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就是把上了年份的老物件成堆积起来,派对开成赏宝大会,沉闷又无聊。

哪有这般亲身行走在水墨丹青画卷中来得震撼。

画桥飞架,假山奇石,穿梭其间便可步移景异,亭台楼阁,水榭烟笼,曲径通幽处翠竹掩映。绝非仅有外形、缺乏内涵的西式仿制品。

秦宝儿手撑在游廊的木柱上,满心赞叹地望着这座一比一复制设计师祖宅的园林,这道中城天际线上的奇迹。

一旁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此刻匿于白墙黛瓦中消失不见,时空布局巧妙无比。

踏入园中,仿如一瞬亲临苏园,如意花窗外,只见一轮明月高悬。

倚花窗望月,框青云怀乡。此番景象,不禁令人感叹建造者的巧思与匠心,写意山水,尽东方风雅。

秦宝儿拍拍手将手中鱼食扫净,池中锦鲤还在欢快地争相夺食,一池春水一时宁静不再。

“这鱼食不能喂太多,它们不知饥饱,过犹不足。”秦宝儿缓缓起身。

何韵致嘲讽道:“可惜了,不是所有的鱼都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何韵致听这隐喻不痛不痒,秦宝儿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她们之间胜负早已分出,她何韵致再不出息也不用找输家取经。

何韵致瞥了眼池中争食的鱼,不加掩饰道:“鱼儿聪明的话,就该换个池子自寻活路。”饲少鱼多,徘徊也是无用功。

秦宝儿少见的认同她的话,“说得对。”

若是人如池中鱼,没有太多烦恼,是不是就可以开心地随波逐流了呢。

秦宝儿软和的态度又堵了何韵致个不上不下,秦宝儿和她对着干,何韵致不服气,秦宝儿顺从她,何韵致疑恼。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说到底只讲究个缘分二字,无缘相见也枉然,话不投机半句多。

何韵致不想被秦宝儿牵着走,这场赌局已过半,气定神闲的人不应该是逆着风的秦宝儿。

何韵致冷静下来,她没必要同一只秋后蚂蚱计较,今时不同往日,秦宝儿手里的那张牌变数多且不好打,而她,也早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了。

“不晓得沈少知道你左右摇摆的行径后会怎样?”何韵致决定先发制人。

港城二世祖遍地,何韵致第一次听说秦宝儿常出入厌海时,并没想到,秦宝儿的目标是那颗最棘手的星。秦宝儿敢去攀那位也算胆色过人,只是登高跌重的道理,人不经历一遭是学不会的。

何韵致上前一步,语调不降反升,语重心长道,“Belle,沈先生真心待你,但凡你顾忌沈少的颜面,就不该做出背着他去见旧情人的事情。”在沈臻冷血无情的衬托下,何蕴慈甚至算得上是心软长情。

毁掉这张牌,秦宝儿这辈子不会有机会再出现她面前,何韵致可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秦宝儿歪了歪头,似乎对何的话多有不解。

何韵致视线停在秦宝儿身后,眼神闪烁,表情夸张,“沈少?”

晚风打着卷儿,将凋落的海棠花送至黑色皮鞋脚边,接着,一双西装裤包裹匀称的长腿出现眼前。

男人从廊桥走出,深灰色双排扣西服正式不失慵懒,领口极妙地系了条与众不同的波洛结,镂空的金属挂链闪烁着冷冽的锋芒,船锚形状的银饰斜歪在真空的胸口,优雅中暗藏反叛气息,十足一个“西装暴徒。“

“暴徒”的目光由下至上,缓缓落在秦宝儿的脸上,桃花眼中除了贯常的轻挑外,多了几分晦色。

秦宝儿心虚抿唇。

一旁的何韵致甜笑着走近,“沈少,晚上好。”

沈臻眼神轻扫过去,漂亮脸蛋上明晃晃的嫌恶不加掩饰,吐出的话尖刻刺耳,“自己走,还是要人送?”

男人的话骇得何美人容颜失色,慌乱离场。

站在原地的秦宝儿深吸一口气,攥紧手中丝绸小包,丝毫不怀疑沈臻说到做到的魄力。天台风大,也不知道沈臻刚才听到多少,她有一点点后悔挑衅何韵致了。

见沈臻一言不发盯着她,不仅面无怒色,反而目光盈盈似水柔,秦宝儿脑子乱作一团,生生打了个冷颤。阴晴不定的沈少爷犯起病来,饶是有“作精”名号在外的秦宝儿也发怵。

“杨永元没少费心思。“沈臻自顾自地在圆凳坐下。

杨永元倒是风雅,曼城中心闹中取静,搬了座宅子过来。

这位华裔珠宝设计师深居简出,半生只痴迷于两件事,设计珠宝,和搬家。

这座园林大到柱廊亭阁,小到一桌一饰、一草一木都不是仿品。主家耗费心力之多,细微之处便可见一斑。

这次难得派对,也是缘起这位设计师空自珍藏的失落。

远渡重洋,知音难觅,即便脚下仍是故土,海棠花岁岁依旧,当年站在此处望月的少年,亦再难觅归途。

“你居然认识他?”秦宝儿惊讶,沈臻送她衣服时只说去参加派对,秦宝儿没想到竟是这位早已封刀的业界传奇。

沈臻饮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我认识很多人。”

秦宝儿心领神会,当机立断先把自己摘干净,“何蕴慈不是我的旧情人。”她和何蕴慈在彼此还穿开裆裤的年纪就认识了,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关系,无论沈臻认识谁或听到什么都不是真。

“你看不上他,我知道。”沈臻言辞凿凿,颇不在意似地接到,秦宝儿这女人可瞧不上处处受家里桎梏的男人。

秦宝儿聪明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庭院深深,佳人独立月洞门下。

“过来。”男人笑意不改,朝秦宝儿招招手。

秦宝儿踌躇。情绪稳定,态度温和,这是沈臻?

脖子一凉,秦宝儿低头看,是条翠绿欲滴的翡翠项链。

原来沈臻不耐等她犹豫,迈步过来。

“戴着吧,这是真心待你的男人,”锁扣轻轻一关,响声清脆,沈臻补充到,“会借给你戴的项链。”

秦宝儿摸着珠圆玉润的冰凉珠子,歪头看向沈臻。难道是晚上天气冷,他被吹傻了?

沈臻反握住秦宝儿伸来的手,垂下头,挂着笑意缓缓逼近,距她红唇咫尺的地方停下。

茶香的气息扑来,两人的发丝在夜风中纷乱、纠缠,沈臻宽大的臂膀挡住身后灯火辉煌的洛克菲勒大厦,耳畔的黑钻成为她眼前这方小世界中唯一的璀璨。

夜风依旧呼啸,沈臻的怀抱密不透风,秦宝儿贴近他温热的胸膛,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沈臻视线在女人挺得僵直的背上停顿一瞬,附在她耳侧,字句清晰道:“秦小姐,在我面前娇揉造作就不必了,我并不关心你有几个旧情人。你只需在镜头前,做我沈臻的女人就好。”

秦宝儿片刻呆怔,随即腰间一紧,男人无甚温度的唇已贴至她额间。

园林月洞门外栖居璀璨梦幻的都市夜景,长发盘髻的女人被身型高大的男人拥入怀中,墨玉缎盘金绣的旗袍下,一袭媚骨天成。

烟花半空绽开,盛大绚烂,赚足浪漫,如梦似幻的美梦正式登台开演。

不远处,闪光灯在意料中亮起,镜头前,一对璧人甜蜜依偎。

这通恋情通稿直接将超模秦宝儿送上两地热搜。

截至发稿前,无限娱乐正式确认旗下艺人秦宝儿的复出属实,前亚裔超模belle秦正以火箭般的速度重返事业高峰。

秦宝儿看到这份报道时,无线入住的纽约酒店楼下已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而她本人正双手抱腿坐在海边的沙滩椅上。

海边的风潮湿而闷热,空气仿佛攥着一团难熄灭的火,吐息之间,海水将走远的浪又送了回来。

秦宝儿视线追着海上的一块儿冲浪板起起伏伏。

巨浪翻滚,冲浪板上的人一次次被旋涡吞噬。

迈阿密的阳光灿烂刺眼,秦宝儿在椰林树影下,朝海面竖了个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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