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清抬手，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来，刚刚脸上挂着的笑意也渐渐放大，眼尾却没有了弧度，只见她淡淡瞥着她，柔声道：

“我何时说过要带你一起？”

程听晚一怔，去抓林栀清袖子的手僵住了，心里咯噔一下。

林栀清生气了。

她转身朝着木椅走过去，整个身子躺进去，懒懒地抬着眼皮，声音也拖的长，重复道：

“嗯？”

程听晚心跳如鼓，眼皮也眨得飞快，林栀清每说一个字她身体抖动的幅度就会大一些，不敢大动作，更不敢抬头看林栀清，只手指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水淋淋的小猫。

林栀清眼睛带了笑意，每次阿晚犯了错，就会这般表情，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惹人怜惜得紧。

就这一会儿功夫，便隐隐约约望见眸光中晶莹的光晕，泪珠摇摇欲坠挂在眼睫上，只一眨动变会坠下。

林栀清手支着头，柔声道：

“行了，不许哭。”

声音响起，程听晚身体又是一颤。

林栀清叹了口气，似乎是对她无可奈何：“阿晚呀，你先斩后奏的事情我还在生气呢，以后不许再偷偷摸摸做这种事情，能做到吗？”

程听晚收住眼泪：“……嗯，能。”

林栀清微笑着站起，指腹擦过程听晚面上蕴着的眼泪，柔声道：

“好啦，那就去睡吧，不过惩罚还是有必要的，你今晚睡外面挨冻，可以吧？”

程听晚：“……嗯，嗯？”

林栀清笑笑，重复道：“睡外面哦。”

李文君：“……”

程听晚：“……”

林栀清微笑：“去吧。”

……

*

在外面睡一晚上不妨事，程听晚作为小反派，天生木系灵根可为她防寒挡风，林栀清没心疼她，比较心疼被她打断计划的自己。

安顿了李文君，月已中天。

乡野的秋晚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寂静，有不知名的昆虫唱着属于它们的寂寞交响曲，林栀清安静地听着。

熄了灯，倒也睡不着。

到夜半三更时分，她叹了口气，摸摸索索地点上灯，穿过长廊站定在门口，静悄悄望着门外面蜷缩着安睡的身影。

小小的少女可怜兮兮，只就给她一个倔强的背影，仿佛在诉说着心中的不满。

林栀清后唇一笑，伸手打开了门。

“吱呀——”

声音不小，可少女的睡眠格外香甜，只有无忧无虑的少女才会睡成这样，她匀称的呼吸依旧绵长，林栀清摇了摇头，对此她如此高质量的睡眠，感叹自己不再年少。

林栀清上前，轻轻抱起了少女，她的身体有些搁手，抱起来像是抱着一具人形骨架一般，林栀清稍微掂了掂重量，抿唇。

太轻了……

以后多吃一点吧。

阿晚这孩子比别家发育的晚一些，个子也迟迟不长，如今快要十三岁了，不知抽条要到什么时候。

不过……

一辈子这样小小的似乎也不赖，林栀清忙前忙后地照顾她七八年，看着她从一个偏执小孩儿长成现在这样——

能说会道、活泼开朗，虽然明知她不过是一个书里面的人物，可几年来的朝夕相处不是假的，她亲眼看着她长大，她们在不眠山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时光，在她身上投注的心思越来越多，感情早已溃不成军。

林栀清盯着那安睡的容颜，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系统。”

【宿主～我在呦～】

林栀清忽觉落寞：“你说，阿晚最后会不会长成程绯那样子的人？偏执、疯魔、不论对错、是非不分？”

【剧情跨度太远，阿黄也预测不到～不过宿主，友情提示，您已经出发了第二个bug了呦～要不要开启探索？】

林栀清将程听晚轻轻放在床上，将她的鞋袜捋去，又小心翼翼地将赤足塞进被子里。

“这bug，是不是关乎曲风眠的。”

虽然是疑问句，确实陈述句的语气，林栀清顿了顿，又将程听晚肩窝处的被子塞得靠里面些，心中道：

“曲风眠身上应该也藏着秘密，我记得原书中，曲风眠作为曲家的二小姐，应该是被当做吉祥物养大。”

林栀清静静地说着，波澜不惊道：

“可我上次被她抓去，听见曲家的侍女叫她家主，也并没有望见曲父和她哥哥，阿黄，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嗯哼？】

“这十二年间曲家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变故，曲风眠的父兄都去了哪里，我先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若是按照原著中作者的笔势，就算曲父退位，家主之位也轮不到她……”

阿黄顿了顿，尖叫道：【宿主！难不成！她为了权势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所以才……】

林栀清没听它说完，打断它：

“我只是猜测，她感觉怪怪的，我恐怕，她和原著里面那个温柔似水的曲风眠早已不同，她身上藏的秘密怕是不会少，倒是像是白切黑的典型，以后……”

“我们得防着她点儿。”

林栀清垂眸望向自己的手，湖蓝色的光晕悄然催动。

「林栀清」这身体是天生的单水灵根，及其纯粹，没有一丝杂碎的灵根，而曲风眠又是举世罕见的冰灵根，冰生于水，「林栀清」对于曲风眠来说，可以用锦上添花一定词来形容。

妖族一脉大都容貌迤逦，但灵力稀缺，可林栀清算得上是万年难得，她的灵力放在妖族绝对是数一数二，即使放在人界，也是人中翘楚的存在。

这也是为何她敢独身一人挑衅程绯，在脱离各大世家，不借任何外力任何帮助的前提下依旧脱颖而出的底气。

若是十二年前没有自己，说不定「林栀清」早已和曲风眠成为眷属，而现在，她作为一个冒牌货，在见到曲风眠的那一瞬间，愧疚感和心虚就油然而生。

可别无他法。

她既不能忽然冷落曲风眠，又不能替真正的「林栀清」心安理得的接受曲风眠。

里外不是人……

林栀清默了默，一手挥灭了阿晚床头燃烧的蜡烛，曲风眠和程听晚都是书中人物，注定与她有交集，可那李文君就难说了……

先前探她灵力，倒是个极具天资的单水灵根。

水灵根不算特别，可单水灵根举世罕见，李文君这样的好苗子不该埋没于大山之间，她就应该去修仙，在修仙界闯荡属于自己的一道天地。

林栀清正想着，有什么东西幸灾乐祸起来：

【呦呦呦宿主～，您是在担心她们吗？之前是谁说得只把她们当做逃离世界的手段呢～】

林栀清：“……闭嘴。”

她轻手轻脚走出房门，最后望了一眼程听晚，这便是呆在不眠山的最后一晚上了，她听着窗外稀稀疏疏的蝉鸣，总觉得有些许惆怅。

……

***

“师尊师尊，这就是传说当中的仙家结界嘛？好神奇，看起来好漂亮呀。”

“嗯，过了台阶便是曲家了。”

“师尊师尊，书里写曲家的主山叫做什么向来萧瑟处，为什么要叫做这个名字呀，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嘛？”

她记得有首诗道：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林栀清道：“不知道，不清楚。”

十二三岁的少女精力一如既往地像野草一般蓬勃，她头一次出山，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从不眠山到曲家结界的路程不算近，她却一点也不累。

她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是在床榻上，便知道林栀清终究舍不得让她在门口受冻，这下子越发蹬鼻子上脸起来。

李文君喘着粗气，安安静静地缀在程听晚身后跟着，却能看得出面上高兴，眸子也隐隐亮着光。

林栀清御剑飞行慢慢跟着两个女孩儿，到了入口底下，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两个女孩子，愣了几秒钟，想起她们似乎不会御剑飞行，不由得为难。

林栀清踌躇道：“……要不，你们自己走上去？”

程听晚：“……啊？？”

李文君：“……”

发现林栀清似乎是认真的，程听晚和李文君默默地望着一望无际、高耸入云的台阶，陷入了沉思，靠人类的双腿，可能等登上曲家就要截肢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

林栀清心里叹了口气，一手一个像提小鸡崽似的抓起了两个少女，“嗖——”的一声便凌空飞起，她不得不感叹剑真是一把好剑，超载也不影响速度。

“师尊，能再快一点吗？”

程听晚聚精会神望着路两旁的景色，脸上的肉快被风吹满褶子也不在乎，兴致勃勃地喊着：

“师尊，曲家真的好漂亮，云雾霭霭的，比书里记载的还好看些呢！”

林栀清见她不怕，干脆直接将她放在剑的前面，揽着她一起飞，柔声劝着：

“曲家不比不眠山，家规千千万万条，在那里听学需万般要谨慎，你再像从前那般，便要挨罚了。”

程听晚平衡力甚是不错，不多时便能脱离林栀清自己维持，她撇撇嘴：“怕什么，有师尊护着我，还能有别人把我欺负了不成？”

少女音色娇憨可爱，林栀清却依稀头痛，曲风眠强大到可怖的威压如在昨日，一阵战栗涌上来，林栀清默了默，道：

“……那曲风眠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儿，我与曲家的关系复杂，你一个孩子，莫生事端，不然真出了事，我恐怕护不了你。”

程听晚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放软了了声音乖巧道：“好，都听师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