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行进了多久,原本飘渺的雾气此刻近在咫尺,直听到后面不言声的李文君肚子似乎是咕咕叫,林栀清这才发觉赶路赶了好久,缓缓降速到山中央。
她沉稳落地到青石板上,将两个少女轻轻放下,柔声道:“好了,先吃饭。”
似乎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李文君红着脸有些许不自在,程听晚倒是还像是往常一样没心肝儿,扯着林栀清的袖子甜声道:“师尊,我们吃什么?”
林栀清诡异一顿,愣住了:“……你没带饭食吗?”
程听晚和她大眼瞪小眼:“不是师尊你带吗?”
林栀清:“……”
程听晚:“……”
李文君适时出来救场,将一直放在纳袋的馒头掰成三块:“林先生,听晚,我带了一些,你们姑且填个肚子吧。”
林栀清已经辟谷,她贪恋凡人的食物纯属嘴馋,程听晚近些年来没少吃林栀清吃剩的东西,也没有挑食的坏习惯,她接过馒头,毫不避讳地问:
“文君姐姐,你怎么还要喊师尊林先生啊,你不打算拜她为师吗?”
李文君瞧了一眼林栀清,对视后又垂眸一笑,依旧微笑不言声,林栀清刚拟完结节术法,知她心思敏感,恐她生出几分寄人篱下的生熟冷淡,主动接话道:
“文君这么优秀听话的孩子,还踏实肯干,在不眠山里就是我那么多学生当中最好学最优秀的一个,要是愿意继续当我的学生,我自然是乐意之至。”
“学生?”
林栀清调笑道:“额……徒弟,也不知道我们文君愿不愿意呀?”
说罢,林栀清慈母一般转头望着李文君,李文君即刻慌乱起来,站起来欲行礼,焦声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只终究没行拜师礼,总觉得些许不妥……”
林栀清赶忙伸手,堪堪扶住她,认为这孩子太折煞人了,动不动就要跪要磕头,她倒是有些许承受不起,委婉道:
“不必拘礼,我看着你和听晚长大,早就把你们当做亲生孩子来养,你这般讲究礼数,反倒是与我生分了些,温婉贤淑自然是美好品德,可活泼跳脱终究更适合你们小孩子,你不必拘着,自在些便好。”
李文君顿住,又堪堪红了眼眶,林栀清顺势转身轻抚她的头,只装作没有看见她擦泪的动作。
三人正要休息一阵子,忽然一阵冷冽的威压扑天盖地涌来!
林栀清猛地抬起了头。
天地骤然色变。
方才的日光被寒霜压了下去,只顷刻间周边的雾气便凝结成霜,密密麻麻依附在石凳、松木、寒梅以及结界内三个人身上,林栀清下意识放出了可以驱寒的暖身光晕,望向威压尽头。
果然。
是曲风眠。
那人的出场还是如上次那般森冷,即使唇边带笑,凛冽的气场也让人不敢靠近,只别人不靠近她,她却要主动过来,脚下不出片刻生出点点白莲,她顺着白莲而下,倒是颇有自觉地一步一步收起了威压。
她似乎今日没涂口脂,迤逦中平添几分素静和顺,等到了石碣,已然变成一个温柔似水的病秧子,柔柔弱弱地站在那里,安静瞧着林栀清她们三人。
林栀清率先举手作揖,垂首道:
“家主。”
李文君动作不明显地碰了碰程听晚,程听晚回过神来,也急忙跟着道:“家主!”
曲风眠却看也没看她们二人,自顾自上前几步走至林栀清身前,快要贴着脸才顿住脚步,端的是平易近人的态度,盯着林栀清,一字一句温柔道:
“栀清,几日不见怎地反倒生分了,今日来也不说一声,幸亏我有要事需外出,要不然再迟一会儿,我们就不能碰面了,你那把剑怎么撑得住三个人呀,你说是不是?”
林栀清勉强笑着,道:“不敢劳烦家主,两个孩子也没多重,前半段我便是自己将她们二人带上来的,……”
林栀清抬眸,看到曲风眠愈来愈冷的神色,下意识就改口:
“那便多谢家主相助了!”
曲风眠却还是不满,手指轻轻托住林栀清的下颌,抬眸柔柔地说:“栀清,你方才唤我什么?”
林栀清留心躲闪,挤出一抹笑:“……阿眠,”她飞速颤动眼睫,似乎是艰难道:“阿眠,她们便是我先前与你说过的两个孩子。”
曲风眠似乎是这才发现场上还有两个小孩子,不轻不重扫了她们一眼,略微保持了些许距离。
因一直背对着两个孩子,她们倒也没太看清林栀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以为不过是两个大人之间的平常对话。
曲风眠轻飘飘的一眼望过去,林栀清却忽然紧张起来。
“坏了!阿晚!”
曲风眠应该与前世的程绯相识已久,熟悉她的面容,而今程听晚已经十三岁,面容不似孩童,张开了些许,她不会把阿晚认出来吧?!
林栀清想立马过去挡视线却已经来不及,可那曲风眠冷淡的视线却堪堪绕过程听晚,望向了李文君。
她微微蹙眉,有一瞬间的错愕,分明是对林栀清轻声说着话,眼神却直直盯着李文君,道:
“不愧是栀清你带大的孩子,无论是一颦一笑还是一举一动,都有些许你从前的风光呢。”
曲风眠微微扬起下巴:“叫什么名字?”
林栀清焦急转头,正准备替她回应,只见李文君抬手作揖,不卑不亢回应:“小女名唤李文君,诗文的文,君臣的君。”
曲风眠垂眸,停顿片刻:“好名字。”
几句寒暄间,曲风眠松了桎梏林栀清的手指,也不废话,召出来自己寒光四溢的剑,柔声道:“那便出发吧,你的剑就给她们二人吧,栀清,你可以与我共乘。”
林栀清皱眉犹豫:“可是她们尚且不会御剑……”
曲风眠轻蔑道:“不会御剑难道不会学吗,你挑中的学生自然是天资聪颖,短时间学会这个应该也不成问题,对吧?”
林栀清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用余光瞥了一眼程听晚,发现她歪着头正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倒是难为自己刚才还替她白担心一场。
程听晚默默感受着两个大人之间的明枪暗箭,只觉得那个被称为曲家主的女人有些莫名其妙,看自己师尊的目光让她说不上来地烦躁。
如果硬要比喻,就是像是盘旋在房屋栋梁上的眼镜蛇,正悠哉悠哉冲自己的师尊吐信子似的。
这回又听到她要和师尊共乘,便有些许急了,当着自己的面曲风眠尚且直接动手动脚,若是给了她们二人单独御剑相处的机会,师尊不定怎么遭罪呢!
程听晚当着曲风眠的面,径自上前几步扯住了林栀清的衣袖:“师尊!”
自带软糯的急切声线,引得连曲风眠也瞧向她。
“师尊,阿晚天资愚笨,若要在山中央学习御剑,恐怕从半山腰径自跌下去了,阿晚还不想这么早去见阎王爷,师尊~再带我最后一路嘛~”
十二岁的年纪属实还属于小孩子,再加上娇憨可爱的性子,曲风眠若是对她发脾气,反而失了家主的风度,只微微蹙眉瞧着她,只不悦道:
“还没行拜师礼,这倒便喊上师尊了。”
林栀清侧了侧身,刚巧挡住了曲风眠望向程听晚的视线,笑道:“早晚都是一样的,阿眠,早些年间,你我二人不是也没按规矩来嘛,要不我就该唤你师姐,你既允许我破例,又何必苛责晚辈呢。”
她凑近曲风眠,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说是不是呀,师姐?”
那最后一声“师姐”喊得甚是清甜,原著中,只有在林栀清刚到曲家时才会规规矩矩地唤曲风眠一声师姐,长大了以后二人关系越发熟稔,更多的是唤她全名,或者直接称呼“阿眠”了。
那声师姐像是唤醒了曲风眠仅剩的良知似的,她怔了怔,垂眸:“罢了,我还有要事,就不向送了,你姑且带着她们二人上山,曲家门第稀疏不敌从前,她们……师从何人还需要从长计议。”
只听曲风眠又忽然道:“栀清?”
林栀清觉得她好似忽然严肃起来,应道:
“嗯?”
曲风眠抬眸望着她,道:“待我回来。”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眼神仿若藏着决绝不舍,林栀清听得有些懵,不清楚她这多余的感情来自哪里,只又点头应,心里盼着她快些走。
曲风眠转身便走了,像是她来时一样突然,空气中冷凝的气氛骤然消失,凝结成冰的云雾又重新变得飘渺。
林栀清笑笑,曲风眠此人倒真像是薄如蝉翼的纱一般,回头,只见李文君呆愣愣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
就像是少女在祭拜神明一般,林栀清不禁觉得好笑:
“怎么了文君?第一次见到曲家家主,觉得震撼?”
李文君回神作揖:“林先生……您平日里气度收敛,我从未见过实力外放如此强悍之人,心中不免怅然,只觉得自己渺小,不知何时赶得上她……”
林栀清正欲应答,一声轻笑从远处传来,来自亭子的另一边,虚无缥缈的音色倒是与曲风眠有几许神似:
“姑娘谬赞,主人确实厉害,不然程绯被绞杀之后,也镇不住蠢蠢欲动的四大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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