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属于自己独立房间的艾吉奥终于有地方发展点他的闲暇小爱好,原则是投入越便宜越好以及看免费网课就能入门,比如从他又从外卖钱里挤出几十块买了套最简陋的篆刻工具,某天歪歪扭扭刻了个“萧晴之印”,眼睛亮晶晶地献了上来。
社畜笑眯眯把玩着那方小小的印章,艾吉奥还眼巴巴等着夸奖,于是她正色:“不错不错,下次买个白色石头,给我刻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怎么样?”
后来越来越多的篆刻印章分布在家里四处,置物架上、各处抽屉里时常能翻着翻着冒出一个,他手艺也愈发精湛,只是唯有最开始那两个潦草的雕作得到了特殊待遇,那方小不点的萧晴之印被她拿去公司摆在了电脑显示器旁,而“传国玉玺”则进了社畜放首饰的盒子,和她一共没几件也几乎不拿出来戴的饰品躺在一起,悄悄在衣柜深处沉睡。
此外,搬家后社畜的台式电脑也给放进了艾吉奥的屋里,方便他继续上网——即便关于他自己的游戏三部曲剧情已经翻来覆去滚瓜熟烂得不能更熟,那也不意味着艾吉奥的学习会就此懈怠,纵使他不对她提及自己更多的野望,社畜也从浏览器记录里偶尔窥得一二:“意大利史”、“中世纪晚期筑城术与防御弱点及改良”、“古代医学与近代外科技术萌芽”、“火枪构造原理与改良可行性”……
……显然学无止境,他想赶在回到五百年前尽可能塞进脑袋化作记忆带走的东西,还多的是呢。
她发现了这些但不动声色,艾吉奥也从不因为沉浸这些而冷落了她,更没有因此变成足不出户沉溺网络的阴暗宅男,他外面的社交照常丰富多彩,该抓猫抓猫、搬家后换了伙大爷该下棋下棋,后来听说还混入了一个跑酷发烧友圈子……笑死,听名字也知道,纯是去降维打击接受崇拜的了。
而每当社畜下班回家,所看到的都是他那副帅气开朗、好似每日真只是无所事事悠闲度日的表象,面对她时,他琥珀色的眼里永远盛着笑意,举止从容而优雅——还一逮到机会就跟孔雀开屏似的散发魅力撩拨她,完全看不出那副阳光迷人的精神面貌之下,正悄悄筹谋着回去搞个震惊亚平宁半岛的大新闻。
……嘛,反正不管将来他这只带着一肚子后世攻略回归的蝴蝶会掀起一股怎样离谱的风暴,把那个世界搅成什么混乱德行,也跟她没半毛关系了。
她的卧室艾吉奥从不擅自踏入,不过反过来,他的房间她倒时有造访——谁让电脑摆在那里面,虽然智能手机和平板已能满足大部分娱乐需求,但要是一时兴起想找部片子享受一下观影之夜,平板小小的屏幕让俩人一起在客厅观赏还是局促了些,这时候社畜就会抱着零食饮料钻进他的房间,艾吉奥也极有绅士风度把床让给她,自己则窝进电脑椅俩人一起看电影。
挑片子一般都是依着社畜的口味,且大部分她早都看过对剧情了如指掌,不过图个难得有人陪一起看的新鲜感才兴致勃勃,就导致经常是艾吉奥认真沉浸着观看之际,她在旁边突然发癫:
社畜:“——此生不悔入中土,但求一睡阿拉贡!”
艾吉奥:“………?”
他看着屏幕里虽然形容狼狈难掩出众英姿、但也实打实浑身脏兮兮,一头打绺的黑发不知多久没洗的人皇,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困惑眼神。
不是……明明初见的时候,自己身上不过沾了些淤泥——好歹当天出门行动前他还简单清洗过自己呢,她却都那么嫌弃,把他关在浴室不洗刷干净不许出来,而按电影剧情来说护戒小队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这个阿拉贡起码几个月没洗过澡了吧,这凭什么她反而能下去口了,根本就是仗着隔屏幕闻不到气味,才肆无忌惮口嗨吧!
艾吉奥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上次看哈利波特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喊着要睡那个叫天狼星的,那家伙坐了十几年牢,身上囚服也从来没换过,估计实际里更脏更臭呢。”
“难道说……”
他表情里掺了一丝半真半假的委屈埋怨,幽幽道:“所以,是因为我洗澡洗太勤了,才被你无情地踢出了想睡的范围吗?”
社畜:“……”
然后艾吉奥就说不出话了——她没好气往他嘴里塞了个盼盼小面包,把那张挑事的破嘴给无情堵上。
又或是社畜自己拿手机刷点短视频,艾吉奥就在她背后跟着看,比如某次她在看三国演义cut:
社畜拿纸巾擦着眼睛:“呜呜……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丞相,呜呜呜丞相……”
艾吉奥:“……”
发觉背后有人的社畜回头瞄了一眼,问:“怎么,不感人吗?”
接着立马泄气,摆摆手撵他:“……算了,跟你们洋鬼子讲这些也说不明白,你不会懂的。”
艾吉奥:“………其实。”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比起感不感动这种事,在那之前,我觉得我好像是脸盲……这些人我看着都长得差不多,发型也都一样……”
社畜:“……好了没你的事了,玩去吧乖。”
背后没再传来声音,她以为已经随手把他轰走了,社畜继续刷着别的视频,却在过了一会儿冷不丁听见艾吉奥发话,低沉平稳却透着郑重:
“这不公平,晴。”
社畜:“……啊?”
她一脸懵比暂停了视频再次回头,看到他严肃的表情顿感哭笑不得:“不是……你误会了,真不是在瞧不起你,主要光看剪辑,肯定什么都看不明白啊,我也一两句话讲不清楚,你得去先补原片啊。”
“我不是在说这个。”
艾吉奥摇了摇头,坐到她对面看着她的眼睛:“我的意思是——你对我的一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从过去到未来,甚至连还没发生的都早就了如指掌,我却完全不知道你的事,对你的从前一无所知……这一点也不公平。”
社畜:“……呃,啊。”
她思路和嘴巴都卡壳了下,显然对他突然表达这样的诉求感到惊讶和不适应,但想了想又觉得好像没啥大不了,有点苦恼挠了挠下巴:“这……主要以前你也没问啊,这种事要是我自说自话就开始讲,那也太奇怪了跟脑子有病似的……那就你现在问呗,也没啥见不得人的,问完了自己别嫌无趣就成,想问啥?”
她答应得倒挺痛快,而意外的,艾吉奥悄悄偏移了一下眼神欲言又止,迟疑着顿了顿,才轻轻开口:“……情史,可以吗。”
“——当然,这只是请求,你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他又语速飞快补上这么一句,社畜却没露出半点被冒犯的不悦,只是表情显得怪无语的,啼笑皆非又带点无奈:“笑死……都说了无趣了,结果你都能愣是在里面又挑出个最最没劲的,也是一种本事呢。”
“嗯,以前谈过。”
先说完结论,社畜的视线在艾吉奥嘴唇处捕捉到一丝不明显的微动,似乎是他听完后条件反射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她耸肩,轻描淡写继续说:
“是在大学的时候,因为大家都在处嘛,就跟风呗,而且当时也都看热闹不嫌事大,同学间听见有谁单着就总有别人撺掇给介绍,也就顺势随便谈一下了……结果根本吃不到一起去玩不到一起去,三观不合唠也唠不到一起去,还抠得要死,一出去吃饭就惦记让我掏钱……”
事到如今说起这些来,社畜早已经能平淡得如同在讲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普通故事——而不是再早些年提起时,她还会义愤填膺恨恨敲两下桌子,跟听她吐槽的树洞朋友埋怨那时自己优柔寡断抹不开面子,总觉得这恋爱谈得虽然无聊、但对方毕竟没有犯错也就不好意思提分手,于是白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搞得烦躁又内耗,自己却从中根本没得到半点快乐。
唔,提到快乐……
嘴上懒得再置气抱怨什么,但可能心里终究还是压不住残存的不甘和鄙夷在作祟,社畜忽然嗤笑一声,分不清讥讽还是自嘲:
“哦对,上床的时候也是完全无感,全程在演根本爽不了一点,就这么寡淡无味磨蹭到大四实习,从此不在一个城市也就默认分了,就这样——早说了很无聊,是你非要问,失望也不关我事哈。”
最后抛下一条撇清责任的免责说明,她抓起水杯仰脖润了润嗓子——非要说其实也不渴,只是觉得不做点什么干等着对方点评的话,实在怪尴尬的。
然而,她举着玻璃杯的胳膊都快酸了也没等到艾吉奥回应,等社畜不得不放下杯子抬眼望去,在他脸上看到的却不是预料中跟她讲述内容一样不咸不淡嫌弃乏味的反应……而是完全相反、彻头彻尾的震惊。
艾吉奥以一种瞪圆了眼睛的骇异表情大惊失色看着她,里面写满难以置信、困惑难解,以及堪比……不,准确来说,是连他刚得知自己是作品人物那时都没如此之甚的极度荒谬与悚然。
“不对,等一等、等一等……可能是我的中文还学得不够好……”
他苦恼不已地按了按太阳穴,做了个深呼吸才继续说道:“我是说,我有点……不能理解你刚说的那个字……也许有些冒犯,但——”
到这里,艾吉奥突然爆发似的再也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不是,你告诉我——‘演’,这是什么意思?!是我知道的那个……表演的演?演技的演?真的是这个字吗!?”
看见他那副天塌了似的过激模样,社畜反而绷不住笑出声:“是啊,你的中文一点问题都没有,学得又快又好,世上可能都没有哪个老外能像你这么厉害了。”
根本没心情听夸奖、只有最后一丝希望期冀于“听错了”或“理解错了”的艾吉奥闻言彻底石化裂开,社畜看到他浮现呼之欲出、仿佛写在脸上的一句字字加大加粗的“那你为什么不当场踹了他”,赶在艾吉奥真正说出来之前哂笑先答:
“不然呢,难道要我做着做着当场掏出手机来玩吗,那也太不给面子了,真这么干他喵的不揍我才怪……而且实际上加一起次数也就个位数吧,我承认我当年是蠢,但不至于白痴到明知爽不到还往上凑,忍着磨合几次发现确实怎么都无感之后,到后面也就总推脱说身体不舒服,再也不跟他出去过夜了——”
她又挠了挠下巴,摆出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煞有其事评判着:“再说这很正常吧,后来跟现实朋友还有网上网友交流,才发现演的人还不在少数呢,可以说真能碰上□□合拍双方都爽的才罕见,谁让女人就是很吃亏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不行,不像男的是个人都能爽到……甚至不是人也能爽到,什么异性恋同性恋啊都是幌子,洞性恋而已。”
艾吉奥:“…………………”
此人已彻底宕机。
直到发觉异样的社畜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Hello?”
等艾吉奥眼神在刺激下猛一聚焦,社畜想了想,突然噗一声笑了出来,这次的笑容倒不带任何嘲讽或恶意,反而有种促狭的安慰与肯定味道:“喂,你该不会是在回忆以前跟你发生关系的女人们,是不是也都在演吧——安心啦安心啦,关于这个完全不用焦虑,毕竟你的口碑摆在这里,大家懂的都懂,想来质量还是有保证的……”
艾吉奥:“………”
——他那是三观被震撼到才呆住回不过神而已,只是太惊愕于“别的男人竟然能差到这种地步”,又不是对自己产生了自我怀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好吧!
不过同时被她这么一激,他的语言系统似乎也得以重启,迟滞到此刻才唤醒嘴皮子功力的艾吉奥阴阳怪气冒出一句:“……看来,你很在意我的‘口碑’嘛。”
“是啊。”社畜根本没半点羞涩,眼神清澈坦然应道:“你也知道的,哪有人不爱看黄色,光游戏里那几幕就老生常谈不多说了,论更多了解那还得是同人……嗯这方面就先不细讨论,但估计……你现在也应该有所了解了吧。”
而艾吉奥听到那两个字,再想到其中八成以上都是BL向,一下子更沉默了:“………”
连续吃瘪的他仍不死心继续尝试找回场子,甚至因为强自压抑的尴尬恼火而稍显口不择言,一不留神就说出了放平时绝不可能出口的冒犯之语——只是以他现在不复平时十分之一从容优雅的神态语气,比起**撩拨,更像是恶声恶气在泄愤,艾吉奥挤出一个可以称作邪恶的冷笑:“一直纠结于这个话题,我会容易理解成你时隔多年之后,现在又想试试这种体验了……是这样吗?”
然而社畜仍是波澜不惊,还故作轻松眨了眨眼:“唔,也没有时隔多年吧,至少在你来之前,我和我的科技产品们生活就一直很和谐的——比和活人那时候和谐多了,能说吗,哪怕不是电动,即便只是枕头和被角,体验上也比活人强多了。”
……不气不气,不跟只捡过垃圾吃的可怜人一般见识,她就是一只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的犟狐狸。
艾吉奥深呼吸:“听起来你对活生生的男性产生了太多误解——尤其是只有一个样本就草率下定义,你难道不觉得这样有失偏颇吗?”
“……”
这次,终于轮到社畜盯着他不说话了。
都是肮脏的成年人,实在没必要装什么小白花——因为她清楚知道,这时候如果顺着他说“我没有第二个样本”,事情就会往一个极度危险的方向发展。
他是故意把话引到这一步,这已经不是在暗示,根本是阳谋的明示了,选择权全看她。
社畜深思苦想,最后选择——双臂抱住肚子身体蜷缩,好似被忽然抽走骨头般一下子脱力趴到了桌子上。
饶是艾吉奥千想万想也万万料不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还以为她真突然不舒服,当即一惊站起,声音染上做不得假的慌乱:“怎么了?”
社畜:“…………痛经。”
艾吉奥:“……”
刚面露慌张要绕开桌子奔来扶她的艾吉奥闻言无语凝噎,这时社畜压在桌上的脸侧过来,语气幽幽而带着极不明显一分小人得志,说道:“怎么办呢……佛罗伦萨最迷人的绅士奥迪托雷先生,你真的要在这种情况下,逼迫一个正处在经期的可怜女人跟你继续讨论少儿不宜的话题,你的自信和骄傲真的能允许你这么做……还是说,您更愿意展现一下翩翩风度、在这时候体贴入微给她端上一杯热乎乎的红糖姜茶呢?”
“……”
艾吉奥震惊到瞪圆了眼睛,几乎气到牙齿咯咯作响。
——无耻!无耻啊!人怎么能厚脸皮到这种地步?!
然而他还真没办法,此计虽不要脸却天衣无缝,这一招,他根本没法破解——怎么证明,现在就扒她裤子,还是去翻她卫生间的垃圾桶?
……
好好好,拖是吧,接着拖吧你就!躲了一次以后还有无数次,倒要看看她还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然而他还能怎么办,艾吉奥最终也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呼呼转身每一下脚步都重重跺着地板,好好一个来去无声优雅似豹的刺客愣是走出了几乎要把楼板震塌的架势,一路雷霆万钧气势汹汹冲进厨房——烧水冲颗粒去了。
——————————————————————
楼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