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穿过几重门。
门上的浮雕是历代圣贤的脸,头顶的灯烛明晃晃的。一道一道的门形成一道一道的阴影,在我头顶迅速掠过。
我踏上深蓝的地毯,我记得地毯上边角的刻金纹还是母亲结婚时流行的样式。
我走向祭坛。
两旁的大臣将视线都汇集到了我的身上,所有人都在微笑。他们鞠躬,低头,行礼,他们虔诚地称呼我为“陛下”,而我微笑着向他们示意。
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窗玻璃投在我身上,与灯烛交相辉映。
我走上了祭坛,手里紧握着代表权利的权杖和十字圣球,坐上了王位。
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只能向我低头。
……
“陛下。”亚瑟走进我的书房。
他在我面前欠身行礼,他终于对我低头了。
“你来了,亚瑟。”我对他微笑起来,对他伸出手,示意他站到我身边。
“陛下,我想,您是否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承诺。”
“瞧你在说什么傻话,亚瑟。”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让他的视线被迫和我保持一个高度,“我当然记得了,我怎么会忘呢?”
我甜蜜地笑起来,凑上他的唇边:“只是……现在还不合适,至少要等你继承了柯克兰伯爵的一切之后,你明白吗?”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纹舒展开来,碧幽幽的,一圈圈漾开,他的眼中开始浮现笑意:“我明白的,陛下,我明白的。”
我松开手,向后靠回椅背上:“亚瑟,你不会只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我的吧?”
我眯起眼睛,仰起头,眼睛眯起来向下瞥着他。
亚瑟他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眯起眼睛。他勾了下嘴角,欠身道:“陛下,虽然您已是女王,但曾经身为您老师的我,希望您还能够记得我教您的课。”
瞧他这副模样,真像慈祥和蔼又忠心的两代肱股之臣。
“是,我记着呢。”我向他伸出手,“我时时刻刻牢记你的教诲,不会忘的。”
我们对视着,都笑起来。
他吻了我的指尖:“臣告退。”我看见他瞳孔周围的眼纹,森绿的,形变着,扭动起来。
他走后,我长舒一口气。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从没有想过要兑现我的承诺,这宫里,绝不能出有柯克兰血脉的孩子,至少现在不行。
在这个由男性掌控的世界,我身为女王即使是站在权力的巅峰也终究是无力,一旦结婚,那我将不再是实质的女王,而我的丈夫,却会成为真正掌握权力的国王。我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何况,亚瑟·柯克兰还有利用价值。我需要一个代言人,也需要一个替我下黑手的人。如果我现在兑现婚姻的承诺,那他绝不会再为我充分发挥价值了。
但是我可以先漏给他一些利益,爵位,地位,财富,没有我给不起的。
除了我的王冠。
……
“陛下。”几天后,他又来找我了。
他把几份文件一一排列在我的桌上,他躬着身,抬起眼睛看我。我说不好他眼中有些什么,也许是贪婪,也许是冷笑。
“陛下,这是……柯克兰伯爵和他其他所有儿子所犯下的罪行。”他的嘴角慢慢地扯开。
我看见他胸前挂的怀表,左右轻微地晃着,指针一圈一圈持续地重复着轨迹。
“抓捕相关人员,要出确定供词,可以用刑。”我在文件上盖了章,“我属意于你,成为情报主管,以后这份工作就永久属于你了,亚瑟。”
“是,陛下。”
“还有,”我挑起眉毛,“成功之后,柯克兰伯爵的一切,爵位,财富,都是你的。”
亚瑟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纹缓慢地动了一下,像一条捕食后仍不餍足的蛇。
“是,陛下。”
我起身走向他:“亚瑟。”
我握住他的手腕,逼近他,做出我最擅长的表情——诚恳、期待、无辜、请求。我低头,额前的鬈发似有似无地触碰到他的胸前,近在咫尺。
“老师,我还需要你,这些是我的丈夫无法帮我的。所以,”我抬起头凑到他耳边,“请先耐心等待一会儿,我保证,这不会太久的,好不好?”
我的脸上开始浮现笑意,我伸手捧住他的脸,直直地闯入他碧绿的眼眸:“伯爵的勋章和你的眼睛颜色很是般配。”
他又深深地看我一眼,森绿的眼眸翕合着,蛇鳞状的眼纹密集地簇在一起,绷紧了。
“是,陛下。”他吻了我的脸颊,声音缠绵悱恻,滑腻,柔软,冰冷,“我随时愿意为您效劳。”
……
柯克兰伯爵犯了一桩有史以来最大的经济案,他几乎把涉及人员几乎牵扯了所有和柯克兰家族有所血脉关系的人。
株连九族也不过如此了。
“为首者绞刑,其余者按罪行轻重定罚。”
我在文件上飞快地签了字,递给亚瑟:“那么祝贺你,现在你得偿所愿了。”
他没有直接接过文件,反而冒犯地伸手触碰到我的指根,若即若离地一路滑到我的指尖,再从我的手指中抽出文件。
“陛下,我将无时无刻不感激您的恩情。”
他的触碰仿佛是蜿蜒在我手指上的蛇。
我盯了他两秒,忽然笑了,转身抽出挂在墙上的剑,随着金属摩擦割裂空气的铮铮爆响,我把剑架在了他的肩膀上:“亚瑟·柯克兰听旨!”
他愣了一下,单膝跪下了。
“我封你为伯爵,继承罪臣柯克兰伯爵的财富、领土和头衔。从今往后,你要恪守身为封臣的义务,向女王尽忠,在此,你需立下你的誓言。”
剑是开了刃的,剑柄镶嵌了累赘有余的硕大宝石,却并不是装饰物。更早的时候,这柄剑在一个国王的手里,砍下了另一个国王脑袋。
金属的冷硬终究和蛇鳞的冷硬是有区别的,剑刃上锐利流转的寒光可以轻而易举地戳穿蛇的七寸。
他抬起头,森绿的眼中锐利乍现:“我亚瑟·柯克兰,将尽终身为女王砍除一切荆棘,上帝将听到我的承诺。”
我不管他的誓言有几分真心,他有他想要的,我也有我想要的。
我收回剑,在封爵文件里签字盖章,递给他:“议院会同意的,他们没有否决的资格。”
我和他相视而笑。
不知为何,我又看见了那条蛇。它缠上了苹果,对着站在树下的女人私语。
渐渐的,我分不清缠在苹果上的是蛇,还是站在树下的女人本身就是蛇的化身。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人,还是蛇,又或是苹果。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