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这是什么?”
亚瑟·柯克兰给我一个纸包,里面是细密的白色晶体,以及一些褐色的粉末。
“只是盐和糖而已,外加一些香料。”他微笑起来,握住我的手,“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极其无害,但不包括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尤其是先天哮喘的虚弱孩子。”
“你……”我迟疑了,“他会死。”
“他迟早会死,前国王的每一个孩子,除了您之外,没有活过三岁的,其中更多的则是流产。”他凑到我面前,碧绿的眼眸中,极黑的瞳孔不断放大,“而他们,恰巧都是男婴——没有人会怀疑到代表奢侈品的糖和香料上。”
“可是……”我低下头,还是犹豫了,“他还是个婴儿……”
“可是?”他压低了嗓音,声音轻的只剩嘶嘶声,“可是谁知道他究竟能活多久?您等得了吗?”
他的手搭在我的脖颈上,他的指尖下,我的血液正在血管中汩汩流淌。
“第五课,殿下,您要狠。”他的眼纹是辐射状的墨绿,周围洒着星星点点的斑痕,青碧,如同蛇鳞。
我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去,只余一丝力气攥紧了手心的纸包:“什么时候动手?”
他轻松地笑起来,从我的手中抠出纸包,毫不在意地甩进燃烧的壁炉里:“不过是厨房里都有的玩意儿而已,不经意地嘱咐一句就是。”
“要多久?”我怔怔地看着他,指尖冰凉,如坠冰窟。
他的手指攥紧了我的指尖,一样的凉:“半年……或者一年,不过我更希望您能收到这个做为成年礼……”
他黑洞洞的瞳孔收缩起来,周围青碧的眼纹紧跟着扭动着。
“不过是个婴儿,这不需要您的亲力亲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却……夹杂了一丝谄媚。
“亚瑟。”我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手,握住他的手腕,逼近他,“可是我只能相信你。”
我抬起眼眸,蹙着眉头,故作柔弱无依的模样,讨好地勾起嘴角:“老师,我现在……可只有你了。”
我柔若无骨地依附上他的胸膛。
他伸手扣住我的腰。
……
又是一个深冬,我年满十八岁了。
“殿下已成年了,可有适宜的婚配对象?”柯克兰伯爵这个老东西跑来堵我的气,假笑道,“殿下贵为长公主,选择丈夫可要慎重啊。”
我礼仪得体地矜持回笑道:“不急。”又忽的蹙起眉,伸手撑住额头,故作为难,“可惜陛下尚且年幼,又一直不大健康,总是令我不得不忧心。”
我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若是我出嫁,又有谁能照顾陛下呢?”
柯克兰伯爵的老脸僵硬了,他总算走了。
很可惜,我还奈何不了他。伯爵手上掌握着羊毛相关工业的一切对外贸易,他的威胁来的太大,我只怕从前父亲能够轻易被柯克兰家的人蒙蔽,也有其中的考虑。
而我现在只能靠亚瑟·柯克兰,这个和自己家庭并不和的权臣。
在能够一击致命前,我只能忍耐。
……
“殿下,陛下病危了。”
传话的侍女来的时候,我正在和自己对弈,听到这话时,手一抖,下错了位。在看棋盘上的局势,骑士的剑即将砍下国王的王冠。
我其实掸了掸裙摆,挤了下眼睛,变拿起帕子半摁住眼睛,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怎么会?”
我强作镇定,深吸一口气,“叫柯克兰先生来。”
裹在襁褓中的小国王瘦弱的不可思议,像一只病歪歪的猫,无力地发出似哭非哭的微弱嚎叫。我从前从未正眼瞧过这位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如今看来,其实他更像一只剃了毛的幼猴,整个人都带着病态的畸形。
亚瑟·柯克兰说的对,小国王迟早得死,但是他的生命未免也过于顽强了些,竟然快撑满一年了。
我伸手拂过婴儿的脸,滚烫瘦削。我冷冷地开口:“太医呢?治不好国王,要你们有什么用?”
我转身,甩开裙摆,对上了为首医生:“陛下因何得病,你们总该知道吧?”
医生的额头开始沁出硕大的汗珠。
“这个……陛下先天不足,自小体弱,可能只是……只是……”
医生已经伏在地上颤抖。
“尽你们所有人的力,”我转头坐上了一旁的椅子,手在扶手上用力地一拍,“直到你们有能耐让陛下病情有所好转之前,我都会在这儿,绝不会离开半步!”
“殿下。”亚瑟·柯克兰来了,“陛下的情况如何?”
我扯起手帕,按住眼角的眼泪,随即掩住嘴,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肩膀,嘴唇翕合间,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亚瑟·柯克兰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指,他与我对视:“陛下会好起来,请相信我,他一定会好的。”
他的手指握得那么紧,生铁一样冷硬。他的瞳孔在昏暗中放大了,眼纹蛇一般扭动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对,我会相信上帝的安排。”
丧钟终究还是在日出时分敲响了,我捂住脸,失声痛哭,如同当年伏在父亲的病床边那样。没有人看见被掩在手帕下的嘴角是上扬还是下挂,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眼泪有几分真。
毕竟……我只是一个刚刚成年就痛失至亲的柔弱女子而已。
“根据先国王的遗嘱,您是第二顺位继承人。”亚瑟·柯克兰冲着我单膝跪下,滑腻冰冷的嘴唇触碰我的指尖,“陛下,现在您该担起身为女王的责任了。”
窗外,太阳从地平线的一端升起,金黄璀璨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洒遍我的全身,我漆黑的发丝都在阳光的照耀下焕发金色的光芒,在空中飘浮。
我踱到婴儿冰冷苍白且僵硬的尸体前,伸手盖上他年幼澄澈的眼睛,轻画一个十字:“永别了,陛下,我的弟弟。”
强烈的阳光迎着我的面照射着我,让我不得不眯起眼睛。阳光铺洒在我眼前,也铺洒在婴儿尸体的襁褓前。
亚瑟·柯克兰将王冠戴到了我的头上:“是时候准备加冕仪式了,陛下。”
我迎着太阳,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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