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内忧暂时有所缓解了,外患却依旧严重。
我的国家还太贫穷,太弱小,完全不足以抵抗其他国家,尤其是那与我隔海相望的南部的邻国。
我的邻国,有着目前最强大的海军,垄断了海上贸易,也因此拥有无与伦比的财富,还是教皇最忠实的拥护者。
“开通新的海上贸易航线和港口,但凡是通过新航线和港口进行贸易的船只,减免对他们的税收。”
我在桌上摊开地图,把木质的模型船一艘艘排列在海上。
这次我没有召见亚瑟,我跳过了我的这位顾问大臣,直接召见了财政署大臣以及海军总司。
“可是陛下,新航线不够稳定,即使是减免税收,也会有海盗横行导致大量损失,商船最终还是会选择原有受柯克兰公爵掌控的旧航线。”
我将目光投向了泛着昏黄色泽的地图,仿佛能看见波涛汹涌和刀光剑影。
“这就是我要你们做的,先生们。”我将目光投向海军总司,“你去找,是否有愿意配合的海盗,告诉他们,如果按照我的要求行事,我会给予一定的奖励。”
“陛下,这……”
“官职,爵位,财富……”我微颔着首,眉眼锐利冰冷,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与曾经我父亲所有的如出一辙的威严,“但凡能听我的话,这些我都可以给。”
我的眼神破开室内昏沉僵硬的空气,投向窗外那颗郁郁葱葱的苹果树的枝叶顶端。
“先生们,我希望你们能完成我所交于你们的使命。”
我见面前的两人犹豫不决,眼神游移,目光又冷淡了几分:“如果你们因为年岁已高无力承担重责,我自然可以找新的人手替代你们,先生们。”
我的音量并不高,但是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我用从前父亲看着我的眼神,看着对我低头的两位大臣,直到他们的衣领被冷汗浸湿成一片水渍。
在凝滞许久的沉默后,我忽然一声轻笑,扬起眉梢:“瞧瞧你们,先生们,为什么害怕呢?”我笑的越来越明媚,“没事,你们的确年纪大了,这不是你们的错。我会找人顶替你们的职位,但不会剥夺你们的爵位,先生们,你们还是回家好好和家人们享受退休生活吧。”
我在指尖把玩着银制的十字架,轻松道:“退下吧,先生们。”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靠回椅背,冷笑一声。
这些老家伙,他们根本不敢得罪亚瑟·柯克兰,他们害怕被报复,可他们忘了,亚瑟·柯克兰的权力,最终都是来源于我。我要叫他们害怕我,叫他们知道,我比亚瑟柯克兰更不该得罪,但也更仁慈,恩威并施,才能叫他们恐惧并感恩。
否则,男人们又怎么愿意对比他们更弱小的性别低头呢?
我脸色阴沉,将一枚标记地图的图钉狠狠地插进桌子里:“传召诺福克公爵。”
是时候,把亚瑟·柯克兰的权力,分担给别人了。
……
诺福克公爵是我的舅舅,也是这个国家处境最尴尬、最名不副实、最乏实权的公爵。他曾经与我的母亲多番不和,所以哪怕颇具才华也终究是被身为王后的母亲一步步地剥夺权力;后来又是早早地放弃了母亲,以至于我的母亲死的那么轻易。
但是母亲死后他的处境并没有好转,没有人瞧得起一个出了断头王后的家族,我也是一直没有提携过他,毕竟我总觉得他虽然富有才华,却不够识时务。
“日安,舅舅。”
我矜持有度地笑着,向他微微点头示意。
诺福克公爵诚惶诚恐地摘下帽子对我行礼:“日安,女王陛下。”
“我好多年没见过舅舅了,你可有想过我?”我摩挲着手指上的权戒,挑着眉毛,摆出傲慢的姿态,“舅舅可有后悔过曾经与母亲不和?母亲死后可有忏悔过?当年若不是你轻易地将母亲从家族中放弃,以至于母亲没了依靠,轻易地就被判了罪。”
我的声音越来越冷,表情也越来越傲慢,轻蔑地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人:“这些,你可还记得?”
“陛下,我……我有罪……”他弯着腰,头几乎垂到地上,如一丛在狂风暴雨中摧折了的细弱灌木。
看来他这些年的确还是有进步的。
我在他几乎支撑不住弯着的腰时,放缓了脸色,以几乎可以称的上是和颜悦色的姿态安慰他:“舅舅紧张什么?无论如何,你都是我货真价实的长辈。”我把“货真价实”这个词咬的格外重,“我不过和你叙叙旧而已。”
我挑着眉,头向前微微倾去,认真地观察他的神色。我可以想象我此时的表情是怎样的:嘴角温柔地上扬着,眼底却不带一丝笑意。
“所以,如今我有意提携舅舅……”我看见他抬起头,眼中绽放了光芒,我发现他的眼睛颜色和我是一样的,“海军总司年纪太大,向我请辞,你说我总不能不照顾老人家吧?”
我虚浮地用笑肌带弯眉眼:“所以我想呢,从前舅舅是海军上尉,应该会有经验、也有能力履行职位,你说对吗?”
“是的,陛下,我一定倾尽权力为陛下效力。”
他郑重其事地对我行礼。
我满意地笑起来:“我需要你和海盗打交道,招募愿意配合的海盗,让他们不得打劫我指定航线上的我国船只,将他们打劫所获的财产按比例缴税,并且在战时充当海军力量。相应的,我会赐贡献最大的人以爵位、土地,他们会得到固定的资产,获得地位。”
诺福克公爵愣了:“陛下,他们若是不同意呢?”
“我问你,如果你是一个平民,一个一旦被抓获就要上绞刑架的罪犯,现在有机会获得稳定财产和地产,最重要的是可以抹清罪名一步登天跻身贵族,你愿意服从于我吗?”
诺福克公爵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敬畏之色:“是的,陛下。”
“第一个服从于我的海盗首领,我会登上他的船亲自为他加封为爵士。”
我飞快在文件上签了字,甩给诺福克公爵:“公爵先生,我很期待你立功的那天。”
“是的,陛下,我一直以来都希望陛下能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一定不辱使命。”
……
“我尊敬的女王陛下,我可以请求您告诉我,这位是谁吗?”
亚瑟柯克兰的眼中是重重沉沉的暮霭阴影,笼罩了他眼中冰冷的碧绿和瞳孔周围那一圈细密锐利的蛇鳞眼纹。
他终究还是忍住了,脸上挂起了虚假得不能再假的矜贵微笑:“我还以为,我才是您的唯一呢。”这句话他是凑在我耳边悄声说的,“唯一”这个词被他咬的格外尖锐。他的声音是带着细密颗粒的嘶嘶声,像蛇吐息的声音,可惜如今的我已经不再畏惧他的这种声音。
“亚瑟,这位是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先生,他来自我们南部的邻国。因为他忠实地信仰新教放弃旧教,于是他向我请求帮助,并真诚地请求加入我国的国籍。”我微笑着,摊开手,“我认为他可以成为我忠诚有趣的好朋友——不过你放心,亚瑟,你还是我的最爱。”
亚瑟柯克兰再也没能维持住他那副优雅矜贵的假面了,他的脸色几番变幻,瞳孔不断地收缩舒张,瞳孔周围的那圈蛇鳞状的眼纹也不安的扭曲起来。
“陛下,你……”他脸色煞白,嘴唇僵硬地抿起,深呼吸了半晌,总算挤出了往常清冷端庄的模样,“陛下,我对我的冒犯感到很抱歉,我本没有资格过问您的私事。”
我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端详他的脸色:“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日安,亚瑟。”
他的嘴唇翕张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欠身行礼,转身飞快地离开了这里,好像在逃跑,背影看起来有些冲动。
我瞬间冷了脸色。
“安东尼奥,我之前所说的开通航线和港口以及税收的事,你都记住了吗?”
“是的,陛下,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完成您的任务。”安东尼奥深深地躬下身,“我将用我的一生,来偿报陛下对我的救命之恩。”
我叹口气:“安东尼奥,我从你的国家手中救下你、为你的家人复仇,可不只是因为你的信仰问题,你明白吗?我要用你,我需要你代替亚瑟柯克兰的位子,但是你此生将不得不被套上‘女王的情人’的称号。”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安东尼奥吻了我的指尖,“能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
他的吻是炽热的,和亚瑟的很不一样。而且他也有一双碧绿的眼眸,却那么澄澈又明朗。
可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亚瑟也是这样冰冷地吻着我的指尖,向我宣誓效忠的。他那双眼睛,是波光粼粼的绿,深色的眼纹在瞳孔周围沉沉浮浮,像是盯上了猎物的蛇瞳。
可我却不再只是被蛇盯上的伊甸园里的苹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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