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土木老哥雷x人民教师卡
^可以搭配bgm食用:匆匆那年
这闻起来像爱。你闻不出来吗?
这闻起来像你,我用更低沉的声音回答,你闻起来像爱。
——沃尔夫冈·博歇尔特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沉寂的高中同学群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像是往一杯水里丢了一颗烧得滚烫的钢球,一下就沸腾了起来。卡米尔一节课上完习惯性地看一眼手机,首先跳出来的就是几百条消息的高中同学群。
滔滔不绝地讲完了整节课的嗓子有点干,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点开群。
消息刷的很快,卡米尔严重怀疑这群老同学就是在上班摸鱼。
他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大概就是在讨论聚餐要选在什么地方,然后偏题扯到谁家公司不做人、谁又谈了场恋爱。好些年没见,网络上热热闹闹地聊聊也挺好。就是有些抱怨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大家也都不算年轻,社会里滚一圈谁还能维持原本高中时的单纯样。
不知道是谁一时兴起突然提议要搞一场同学聚会,卡米尔手指微动,又把消息往上划了划,终于看到落入水杯的那颗钢球。
是班长转发的他们的班主任发的消息,说是学校五十年庆,让他们有时间的都回去参加。
于是沉寂已久的群聊顺理成章地变得热闹起来。
倒不是说对校庆本身感兴趣,毕竟大家毕业多年,对高中剩余的印象就是当年的恨比爱更浓烈,类似于“今日我以母校为耻,明日母校以我为耻”这种,以至于时间冲散了一切多余的情感,只剩下了一层浅浅的印象,可能比较激动的是终于能见到许久不见的老同学。
当然,顺带着也能扩展一下人脉关系也很好。
当年班级的交际草就开始到处周旋吆喝,说要把人凑齐最好,实在来不了的也要表个态。群里一片欣欣向荣。
卡米尔又喝了口水,总感觉他这么兜兜转转是有别的意思。
直到快要上课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雷狮老大呢?有时间来吗?
感情绕了这么一圈是为了问这个。不得不说他确实聪明,即和其他同学打好了关系,初步凸现了自己的能力,又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简直是一举两得。
群里有一瞬间的沉寂,卡米尔还没等到后续,上课铃就响了。他这两节课连堂,只能把手机关上塞回口袋里,端着水杯夹着教案重新回到了教室。
他上课向来开静音,就算天塌下来都打扰不了他,上午最后一节课,下面的学生已经准备就绪冲进食堂抢饭,就连姿势都摆好了。卡米尔瞄了他们一眼,踩着下课铃声响起终于把最后一个知识点讲完了,然后宣布下课。
“卡老师再见!”
“老师拜拜拜拜!”
然后下面的学生一哄而散,着急吃饭的夺门而出,门被用力地撞开,在风里无辜地吱呀摇摆,没过半分钟教室空了一大半,剩下的不急着吃饭的学生就坐在原位上慢慢悠悠地写着练习册,也有在慢吞吞收拾书包的女生凑在一起,不时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
卡米尔没兴趣和学生挤食堂,最后一节有课的时候他更喜欢回宿舍给自己开小灶,没课的话倒是会提前去食堂把饭解决了。他喝了口水,合上教案,应了几声学生的招呼就离开了教室。
他先是回办公室坐下,再打开手机的时候消息像爆炸一样冲进来,其盛况堪称今早班主任宣布学校要搞校庆。
卡米尔点进去看。
原来是有好事者艾特他,问他雷狮在忙什么。
他怎么知道。
卡米尔垂着眼,慢慢地翻着消息。那根交际草艾特雷狮没把他喊出来就开始艾特卡米尔,话里话外都是他们两个以前关系这么亲密一定知道吧。
他知道个屁。卡米尔拧着眉,难得想骂脏话。
他自认自己上学的时候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学生,按时上下课,不早退不迟到,就连作业也是按时上交,坐在窗边角落里的位置上就差下雨天长蘑菇了。
其实这么形容自己算得上有点夸张,但卡米尔确确实实认为自己如此平凡、如此不起眼,和学校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按部就班地为了高考而努力。
但真要说哪里不同,那就是他高中谈了场恋爱,和同班的男生。
如此普通,随便洒入大海就能完美融入进去的一个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班里备受关注,就是因为他和雷狮谈恋爱的消息被捅到班主任那去了。
告状的就是这个七拐八拐想要打探雷狮消息的交际草。
至于他抱着什么心态去告状,卡米尔也没兴趣知道。他对别人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做过的事情不是非得要个理由。
雷狮当年算得上班里的风云人物,脾气冲、不爱受拘束、人缘好,喜欢运动不爱上课,成绩不上不下。他往那一站再一笑能逗得多少女生脸红,没想到会找个男生谈恋爱。
那个男生就是看上去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卡米尔。雷狮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时候卡米尔在教室里刷题,雷狮在预备翻墙的时候卡米尔在食堂排队,雷狮上课睡的天昏地暗的时候卡米尔在奋笔疾书。但是在那之后,两条看似毫无交集的平行线就此相交了。
卡米尔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去教室里找他的就是雷狮。雷狮先一步被喊了过去,然后插着口袋没事人一样晃到了卡米尔身边,像此前无数次一样装作不经意地路过,食指弯起,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卡米尔当时正在算试卷上的压轴题,草稿纸上面列了一大堆公式,好不容易找到点头绪又被打断。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晕出一小团黑墨,他抬起头,露出黑色刘海下一双蓝色的漂亮眼睛。
雷狮笑着眨了眨眼,语气里却带了点不经意的焦虑,然后压低了声音说:“老班喊我们过去。”
他把“我们”这两个字咬的很重,卡米尔一听就明白了,只能放下笔跟在他身后,还没走出教室就被雷狮伸着胳膊勾住肩膀,非要肩并肩头抵着头走出去。
实在是……
太过猖狂。
狂到整个班都知道他俩在偷偷谈恋爱了。
想了点事,手指在键盘上空了一会,还是忍不了自己被别人当面造谣,他很快地在群里敲了个“1”表示自己看到了,然后干脆利落地回复:“不熟,不知道。”
交际草还在不依不饶:“别啊,别这么小气啊。不就是问问嘛。”
卡米尔:[1]
卡米尔:[想问他的事请直接问本人,绕着弯子阴阳怪气我算什么本事]
卡米尔:[校庆我会去,聚餐就不必了,你们去就行了]
说完就把手机关了,往椅背上一靠也没心情回去给自己开小灶了,正好坐他对面的老师邀请他去学校对面新开的餐馆尝尝,卡米尔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大概是过去的故人并不能多想,他只是中午的时候稍微回忆了一点,就在现实里和十几年没见的人对上了眼。
他推开门,和一双循着动静看过来的紫色眼睛对上视线。卡米尔顿了下,借着摘眼镜的动作移开眼,往侧前方让了让,让跟他一起出来的老师先进去。
关上的门挡住了外面的冷风,那位老师随便找了处靠墙的位置坐下来,感叹了一声:“现在这天可真冷。”
卡米尔笑着点了点头权当应答,手机扫码下单,再用热水把碗筷烫了一遍,这才把围巾从脖子上取下来。
似乎是被他围巾的颜色吸引,那位老师看着褪去了艳丽浮色的红色围巾笑:“想不到卡老师喜欢红色啊,这围巾看起来就暖和。应该用了不少年吧。”
雷狮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上的手机,等老板忙完,这家店的老板是他的朋友,非说开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赚钱,还非要拉着他来品尝一下他请的厨子的手艺。雷狮难得放假,平时忙的不见人影,想约他出来也算难。
新店开业第一天没做什么宣传,只有卡米尔和他的同事来。既然有了顾客,那这店也算正式开张了。
那老师说话声音没有刻意压低,雷狮很轻易地就能听到他们在聊什么。
聊那条围巾。
卡米尔的手指下意识地搭在围巾上,他本来就白,红色更衬得他皮肤更白。卡米尔垂着眼,头发很久没修剪了,后面的头发也有点长了,堪堪垂落在肩上,遮住那截细白的脖颈。
卡米尔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柔软的围巾布料,它确实很旧了,以至于起了毛边,但也确实足够保暖和舒适。
卡米尔于是笑着应了一声:“是,很多年了。”
“那你还挺恋旧嘛,戴了这么多年也没换掉。”
“用习惯了,就不想换了。”
服务员端着他们的午饭过来了,于是话题就断在了这。
卡米尔吃饭习惯食不言寝不语,雷狮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在内厨转了一圈出来的朋友大大咧咧地往他面前一坐,托着腮挤眉弄眼:“看什么呢?”
雷狮斜眼看他:“关你屁事。”
“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那朋友振振有词,“你盯着人老师看什么?不会一见钟情了吧?”
他把声音压的很低,但雷狮还是下意识往卡米尔那看了一眼。卡米尔正慢吞吞地吃着饭,店里开了空调,他把外套脱了又把袖子捋起来,露出手腕上同样褪了色的红绳。
雷狮很快收回目光,手指随意地在桌上轻轻敲着,目光随便找了处落点,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拖长了声音:“哦,那是我前男友。”
朋友:“?”
朋友:“卧槽?”
他的声音有点大,卡米尔和同事一起循着动静看了过去,他连忙站起来打着哈哈道了歉。卡米尔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雷狮身上转了一圈,收了回去,全程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雷狮盯着朋友看,朋友自觉心虚,只能盯着桌面看,难得有些拘谨。
“怎么没听你说过啊?还是不是兄弟。”他压低了声音问,神神秘秘的像特务接头。
雷狮白了他一眼,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分手十几年了。”
他顿了顿,又意味不明地说:“你这店位置还挺会选。”
“是吧,我也觉得。学校门口生意应该挺好做的,我可以挑了好久才挑中了这,而且你以前不也是在这里上学吗……”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朋友开始滔滔不绝自卖自夸,从店铺装修设计夸到后厨选人和服务员的招聘,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反正雷狮没细听,店里还是只有他们和卡米尔以及他的同事。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卡米尔身上,对面朋友的声音越来越低也没注意。雷狮在走神,垂着眼脑袋放空。
朋友只能敲敲桌子试图唤醒雷狮那点友谊:“我说话你在听吗?”
雷狮回过神,随口应道:“听着呢,有事?”
朋友还是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他:“你知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吗?”
“什么眼神?”
“期待旧情复燃的眼神。”
“那你可真是想多了。”卡米尔放下筷子,顺手抽张纸,擦了擦嘴唇说,“我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没有吗?”同事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给你介绍介绍我亲戚家的孩子,和你差不多大,不过是工程师,平时也挺忙的。”
卡米尔没说自己不喜欢女孩儿,也没有要当众出柜的意思,只是浅笑着拒绝:“拒绝包办婚姻。”
“这怎么能叫包办婚姻呢…!男人还是得成家立业……”
卡米尔听着他说,这老师比他大了快两轮,资历也老,是可以当他爸的年纪,看到他这种小年轻就爱说教。他一边听,时不时应上一声,一边穿上外套,最后把围巾一圈一圈绕着戴了回去。卡米尔一向怕冷,冬天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两个人一同有说有笑地推开门离开这家新开的冷清的店,没有回过头。
卡米尔一度以为和雷狮的交际就到这了,要不是再度被提醒校庆的事儿,差点就忘记了。
那天他刺了一句交际草,没过多久雷狮就冒了泡,他先是刺了一句交际草“你大方,你爱多管闲事”,再留下一句“会去校庆,聚会没时间”又消失了。
被两个人轮着骂,交际草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大概是觉得会有人在背后骂他,于是策划班级聚会这件事又不了了之,最后任务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班长手上。
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班长来私信他了。她先简单地说了一遍那天的流程,又随口提起到时候的班级聚会是她来组织,要来的话随时欢迎。
自己学校的校庆卡米尔自然是要参加的,就是可能站位不太一样。从学生到老师,卡米尔花了十几年重新站在这,结果校庆了站在台下扮演观众拍手鼓掌就算了,还得上台表演。
卡米尔在班里不算一个人缘很好的人,和大部分同学保持淡淡的关系,萍水相逢而已,毕业这么多年也没和谁有过联系,知道内情的也不会主动提起他的职业,所以一直没人知道他就在曾经的母校里教数学。
所以在他提起,到时候需要配合学校作为优秀青年教师上去发言,班长先是惊讶,随即又笑着说会一起去给他捧场。
卡米尔的印象里,班长就是个很靠谱的女生,性子也比较沉稳,偶尔会露出比较可爱的那一面。然后带着开玩笑的口吻,班长顺势提出来她被学校邀请当优秀历届毕业生上台发言。卡米尔知道一点,她年纪轻轻评上了副教授的职称,完全担得起一句事业有成,也自然配得上优秀毕业生的身份。
两个人简单聊了两句,又各自去忙,结束对话前,她似乎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和雷狮分手了吗?”
卡米尔回:“嗯,很早就分了,是和平分手。”
这下班长过了一会才回消息,她发了一个握手的表情,最后两个人默契地结束话题。
但是提到雷狮,他又想起来中午那会匆匆对视的一眼,他看到的那双漂亮的、像是酝酿着风暴的玫紫色眼睛,和高中时一样张扬的眉眼,却不再那么锐利,收敛了一身的尖刺,好像把自己打磨成了一块圆润的鹅卵石,却在动作间无不展现他曾经的锋芒。
这些年卡米尔刻意没去关注雷狮,或许是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嘴上说着和平分手也不耽误他有点怨言,而且他相信雷狮也是这么觉得的。非要分那么详细也得是自己错四分,对方错六分。
他以为雷狮会留在上大学的那座城市,以为他们只是一个周期内的三角函数,相交之后再度远离,此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卡米尔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手搭在眼睛上。他的喉结滚了滚,办公室开着的空调声音嗡嗡地响,释放出来的暖气像是抽走了空气里的水分,干燥的很。
……就像他曾经也觉得两个人不会有分别一样。
时间是最不讲道理的。
雷狮十几年前踩着基建热潮的尾巴毕业,土木工程那会还是热门的抢手专业,待遇好工资高,就是有点累,他进的第一个项目组就把他送进大西北的深山老林里蹲了四五年,出来的时候灰头土脸恍恍惚惚:自己会不会退化成了原始人。
夸张了。但当时作为朝气蓬勃的应届毕业生的雷狮,实习时也在工地待过,熟练掌握了打灰技巧,也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现实就像个大榔头给他当头一棒,叫他认清了现实。因为地理位置实在偏僻,放假都很少,信号也差得出奇,基本上和断网没什么区别。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就是闲聊和看书。其实很多的时候忙得没有什么娱乐时间,雷狮一直都在努力把曾经学的那些纸上谈兵的东西逐步落实。
雷狮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家转一圈,拎着大包小包地又回去,继续埋头苦干。他实在能干,又聪明,项目结束出来都传他要升个项目经理的时候,雷狮又辞职了。
此男如此义无反顾地丢下所有人脉,拎着他五年以来所有的工作经验转头去了设计院。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当年上学的城市。
设计院的工作其实也忙,但忙不过当年。最手足无措的时候雷狮也想过唉就这样吧提桶跑路得了、土木的前景也就这样了,后面大概越来越不缺人了,越早跑路损失越少。但是想的多了最后还是没能跑掉。
人被时代的洪流卷着往前走,走的时候甚至来不及看看自己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了卡米尔,雷狮那天晚上做梦又梦到了对方。
高中的恋爱谈的特别像地下党接头,甚至没人能看出来他们关系亲密——其实也是,他们一个坐在靠窗的后排,一个坐在后门旁边的最后一排,一个好动一个喜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交集的人。
无论问谁,对卡米尔的印象大概都是好学生,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但雷狮是真正亲眼见过他在晚饭之前熟练地顺着学校后墙的监控盲区翻墙出去,见得多了,雷狮就压不下去那点好奇心,有天跟在他身后一起翻出去了。他一路跟着卡米尔,看着他到便利店熟练地找上围裙系上——原来这小子是去兼职的。他也不是每天都来,他们班单人单座又没有同桌,卡米尔晚自习偶尔消失也没人会在意,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晚自习少个人。
那年高二,卡米尔甚至还没到十七岁,顶着一张比同龄人看起来都嫩的脸在学校不远处的便利店里兼职。雷狮靠在门外的电线杆上吹着冷风思考人生,烧烤店的炭火味顺着风吹了过来,店门口的灯大概是要坏了,一闪一闪的不太灵光。卡米尔出来倒垃圾,背对着他叹了口气:“我看见你了。”
雷狮站的太久,腿有点僵,还是倔强地靠在那:“看见就看见呗。”
卡米尔回过头,第一次抬起眼,和雷狮对视上,那双蓝色的眼睛略微反射街边路灯的光芒,像他眼里的星星。
“所以,你是跟着我出来的吗?”
“对啊。”雷狮承认了,“我就是好奇。”
“好奇校外有什么如此吸引我们好学生。”
“看什么看,外面有什么吸引你们的东西吗?”见学生不停地在往外看,卡米尔拧起眉,手指不轻不重地叩着黑板,“题都会做了吗就走神,黑板上这道题五分钟后我抽两个人上来做,写不出来就等着罚抄公式吧。”
他推了推眼镜,在学生的各种哀嚎中推开前门,看见了等在门口的自己曾经的班主任。
“上课呢。”她笑着问。
卡米尔“嗯”了一声:“让他们写题呢。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班长这两天联系我喊我参加你们的聚会。”老班主任笑了笑,“我还没听过你上课,正好路过听一听,没想到就被那群小孩看见了。”
卡米尔眨眨眼,又推了下眼镜:“我……还需要再学习。”
“别这么谦虚,自信点。”她拍了拍卡米尔的肩膀,“做的很好,回去上课吧,里面的学生要等急了吧。”
还在上课时间,也不方便多聊,于是卡米尔匆匆和老师告别,转身回了教室。
教室里开了空调,温差一大眼镜就起雾,卡米尔不得不摘下眼镜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手动把水汽擦干净。
他戴那种银边的平框眼镜的时候显得斯文,眼镜摘下来又显得和往常的感觉不太一样,蓝色的眼睛对不上焦点,眯着眼睛的时候像敏锐的猫。
于是下面开始叽叽喳喳,卡米尔重新带上眼镜瞅他们:“说什么呢?”
下面的男生扭了扭,然后憋出来一句:“卡老师你好帅能不能别戴眼镜了!”
“不戴眼镜也知道你是谁。”卡米尔平静道,“上来写题。”
“啊——”他抗拒地拖长了尾音,在卡米尔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讲台上走。卡米尔又顺手点了个女生上去。
他想了想,抱着手边看台上的学生写题,边说:“你们班主任今天请假了让我来告诉你们,关于明天的校庆活动——”
“放半天是吗?”
“老师你是不是要上台发言啊?”
“我们肯定给足你面子!”
“老师我听说明天不放假啊——”
“不会吧!”
卡米尔听他们说完,就知道这群小子会到处收集消息,真的假的乱传一气:“对,我是要上去发言。”
“明天上午是校庆活动,下午上课。”他没等下面的小崽子哀嚎完,话音一转,“后天周六正常放假,明天下午放学就能走了,不用上晚自习了。”
“学校怎么突然转性了!”
“卡老师你放心!排面管够!”
“对,必须要给足!”
卡米尔含着笑让他们安静:“好了,让我们看看两位同学写的题,这题的解题关键在于……”
落下最后一个音的时候,下课铃声刚刚响起。卡米尔从前惯会卡点,如今当老师了也是。
雷狮这个人有时候阴晴不定的,思维跳脱,想一出是一出,比如这几天他就懒得挤食堂,和前几天带着好兄弟一起冲锋陷阵挤在食堂最前排完全两模两样。他把好兄弟打发走,靠在座位上歪头看着坐在那看书的卡米尔:“诶卡米尔。”
卡米尔回应他,抬起眸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不去吃饭?”雷狮问。
“你为什么不去吃饭?”卡米尔反问他,手上的黑笔“咔哒”一声合上笔盖。
“我等你啊。”雷狮振振有词地说,“我对你好奇,不行吗?”
卡米尔被他的直白震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奇?”
“是。”雷狮爽快应下,他托着腮转着笔,笑容荡漾又飞扬,“我好奇,为什么我看你就觉得高兴。”
“所以你跟我翻墙出校门看我兼职?”
雷狮想了想:“不。”
“就算你不翻墙,不去兼职,我也还是觉得你有趣,对你好奇。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卡米尔没问“哪不一样”,他又不吭声了,只是一下一下地按着手上的黑笔,也没心思再写题了,只能收拾两本书准备带回宿舍继续看。
临走前,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雷狮,拉开门走了。
但你也不知道,你在我眼里有多耀眼。
校庆当天,卡米尔从衣柜里翻出来之前准备的正式场合专用的西装,浅灰色的修身款,再系深灰色的领带,配上他那副银色眼镜,看起来就人模人样,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职场精英。
他提前到了办公室,把稿子拿出来又看了几眼,就收到同学群里的消息说有人已经到了。卡米尔等会要上台,想着还是要先打一声招呼,于是拿着稿子下楼去找人了,刚一下楼,就在楼梯口看见了雷狮。
旁人也在,但是卡米尔只能看见雷狮。和几天前的惊鸿一瞥不一样,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雷狮身上,在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十几年没见过的前男友,又盯着其他人看热闹的眼神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对雷狮露出一个极其礼貌的笑容:“好久不见。”
雷狮看着他,也笑:“好久不见,今天穿的挺正式啊。”
他们心照不宣地略过几天前的那场意外见面,假装这是时隔多年的重逢。
“卡米尔,你这是……”站在雷狮旁边的男人挑起眉,“穿的这么正式。”
雷狮说的“正式”到了另一个人嘴里感觉变了种味道。卡米尔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想起这大概就是那个交际草。被雷狮刺了还要凑上来,不知道什么心态。
不过相比他们随意的穿着,卡米尔穿的也确实正式,西装笔挺,手上拎着一个文件夹。这个天穿正装需要足够的勇气,其实卡米尔外面还有一件大衣,下楼匆忙忘记了而已。
卡米尔懒得笑,也有足够的理由不给他好脸色看:“或者你替我上去脱稿演讲也行。”
“演讲什么?”男人动作夸张地打量他,“你不会在这当老师吧?”
“有问题?”卡米尔挑眉,不想和他过多解释,见班长来了就准备往那走去打个招呼,刚走一步就被雷狮拽住手腕。
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手腕的皮肤,卡米尔一愣,忘了挣脱,就这么看着雷狮。
交际草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没嫌弃雷狮灰头土脸的包头工就算了,还给他甩脸色,现在一个当了高中老师的卡米尔也看不上他,他装备齐全低调炫富,媚眼全抛给了狗。
他当年羡慕卡米尔的成绩,又嫉妒雷狮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说不上是什么心态,偷偷观察这两个人不经意的互动:看似随意的路过,实则放下的小纸条;往食堂走慢慢地并排走,手指在晃过去的瞬间悄悄勾住。这点东西无不证明这两个人在谈恋爱,他那会学习一般,人缘看上去不错,但他知道好多人都瞧不起他。他期待雷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对他刮目相看,又觉得卡米尔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其他人的青睐。凭什么原本一样默默无闻的人,在他脱胎换骨以后继续低头做书呆子的人能得到期待的来自别人专心致志的注视,而他还是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头脑一热,就把这两个人谈恋爱的事举报了。
然而后面还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甚至此后雷狮更光明正大地坐到卡米尔后面的座位,狂妄的让他几乎要发疯。
甚至两个人分手这件事,他也早就从以前的同学那里得知了。藏了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爬上经理的位置,想借着这个机会讽刺一下曾经的“成功人士”,却被两个主人公轮流暗搓搓地骂。
他盯着雷狮握住卡米尔手腕的那只手,看着雷狮慢慢地说:“你外套呢?”
卡米尔挣了一下,没挣开,就懒得再挣扎:“办公室。”
“你办公室在哪,我去帮你拿。”
“原来老班那个办公室,靠墙靠空调的位置。”
雷狮松开手,转身上楼了。
旁人看完了这场无声的对峙,总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
这两个人真的分手了还十几年没见?
不像啊。
班长也在旁边看戏,见卡米尔过来,挑了挑眉:“来了?”
卡米尔点了点头。
她于是又问:“雷狮呢?”
卡米尔知道她是故意的,只能叹了口气说:“帮我拿外套去了。”
她“啊”了一声:“这不合适吧。”
卡米尔刚想点头,觉得自己前男友这副模样会让他动摇,又听她说:“雷狮就应该直接把外套脱下来披你身上。”
卡米尔:“……”
后面的女生在偷笑。卡米尔长长地叹了口气:“别拿我开玩笑了。”
她:“嗯嗯。没有,怎么会呢。我们对一下稿子吧。”
优秀青年教师和优秀历届毕业生哪需要对稿子,但卡米尔还是和她交换了稿子,都是一股官味,中规中矩的,没什么意思。
后面老班来了,一群人围过去嘘寒问暖,卡米尔和班长站在外围看热闹,雷狮刚下楼把外套递给卡米尔,又被老班喊过去。卡米尔一边穿外套一边问:“你怎么不去?”
“挤得进去吗?”她眼都不抬地说。
也对。
那就这样吧。
“我们不如聊点有意思的。”班长问。
卡米尔看了她一眼:“和前男友有关的不聊。”
班长:“那没了。”
卡米尔:“。”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八卦。”卡米尔推了推眼镜,还是说。
“那是因为没有有意思的八卦。”她说,“平时和大学生待一起感觉八卦也挺有意思的。我还关注了我们学校的几个表白墙。”
卡米尔:“。”
没关系,八卦也不耽误姐评职称当优秀毕业生。卡米尔决定闭嘴。
老班也要去准备上台发言,雷狮被以前的好兄弟勾住肩膀聊天,聊他这些年的打灰经历,也有人直白问他是不是去当包头工了。
雷狮诧异地挑起眉:“包头工?我吗?”
雷狮想了想自己当年在深山老林走来走去只为找到点手机信号的惨样:“当年干的还不如包头工。”他这么自嘲也算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和土木沾边的工作难免听起来有些艰辛,不过倒也不是全部都是,顺势也解释了他的工作:在设计院画图,没继续打灰,也没提桶跑路。从当年的大热门到如今的小冷门也没什么好说的,学土木的兄弟都懂。
走完整个流程,又借着关系把班长拉去班里给一群小孩喂了点鸡汤,差不多就到放学点了。
实在没事做,卡米尔被她拽着一起去了酒店,上车的时候雷狮居然还在,并且跟他一辆车。
卡米尔看他,他也看卡米尔。
卡米尔坐下,若无其事地问:“你不是有事吗?”
“这么关心我?”雷狮挑眉问。
“嗯,这不是怕你对象担心你。”
“……我有没有对象你心里清楚。”
“为什么我会清楚?不熟。”
对话到这就结束了,两个人同时低下头玩手机,一路沉默着往酒店走。卡米尔将头抵在车窗上,望着窗外的室内湖出神。
雷狮在武汉念大学的第一年,好像也是冬天,卡米尔一声不吭地从北京跑去找他,见面了两个人却相顾无言地眨眨眼。雷狮看着他,叹了口气:“走吧,去逛逛吗?”
卡米尔说想去黄鹤楼,雷狮就带他去。黄鹤楼晚上灯火通明,夜晚门票比白天贵了不少,两个人站在下面拍了张照还是走了,一路往上走,雷狮带着他去了最近的长江大桥。
他说高铁路过这里的时候只要能卡住角度,就能拍出来很漂亮的照片,像是古今在此交汇,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又说黄鹤楼的设计,说这里的热干面很好吃,说脚下的长江大桥是如何设计建成的。
雷狮牵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又说你知道吗,一起走过这座桥的情侣就能长长久久。
于是他们就牵着手,顺着人群往前走。
江上风很大,游轮从桥下穿过,车辆在马路上川流不息,亮起一串灯光。卡米尔抬起头,路灯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的眼里,像跳跃的星星。雷狮控制不住地想起他第一次跟着卡米尔翻墙出来见他时,在昏暗的小巷子里,系着便利店印着广告的围裙的卡米尔。
他握着卡米尔的手,攥得很紧,一声不吭。
然后就这肆意的江风,卡米尔用那只空着的手拨开雷狮被风吹乱的刘海,直视着那双眼睛。
雷狮也看着他。
良久,两个人同时移开眼,紧握着的双手也自然而然地分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走完这座桥,他们就分手了。那天晚上两个人在酒店里做到深夜,眼泪和眼泪混在一起。雷狮去吻卡米尔的喉结,手指插进他柔软的黑发里,情到深时咬着他的耳朵说“我爱你”。卡米尔咬着嘴唇,不时从唇缝里露出点气音,他紧紧地攥住雷狮的手腕,脉搏和脉搏相贴,仿佛心脏的跳动也要同频。好像他们还是爱人。
雷狮第二天醒来时卡米尔已经走了,他没能尝到正宗的热干面,没去雷狮的学校里参观,没来得及见到雷狮在大学认识的新朋友。当然,聊天记录也停在了那一天晚上。
或许一起走过长江大桥的情侣,最后都躲不过“长长久久”的诅咒。
雷狮看着飞逝而过的江景,突兀地喊了停车。桥上不方便停车,于是堪堪到了第一个红绿灯前,雷狮随手扫了五十块钱给司机,绷着脸拽着卡米尔的手腕下了车。
卡米尔没反应过来就被着他拽下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飞驰而过车辆的车灯在他的眼镜上飞速留过一道亮光又消失。
卡米尔张了张口,没说话,最后咬咬牙喊他:“雷狮。”
雷狮慢慢地停下了脚步,没回头,还是紧紧地攥着卡米尔的手腕,他的肌肉紧绷着,微微在颤抖。雷狮轻轻偏过头,问:“有事?”
“如果我……”卡米尔声音哽了一下,还是说,他的声音很轻,却被江风裹挟着落入雷狮的耳中,“如果我当年没去找你,或者我们没走过那座长江大桥。”
他把旧名字藏在心里,埋在记忆深处,说不清道不明,不敢将之翻出来,以为自己只能如此随波逐流地过一辈子。雷狮给了他高中时代无法比拟的一份温暖,他也曾经以为他们能如此相守着过一辈子,但是后来发现不是。
风走了就不会回来,江水流走了也不能返回。
爱人会不会也一去不回。
但是雷狮回头了。
他红着眼,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好像当年那个刺头一样的还在这里,还会吊儿郎当地笑着牵他的手。
灯光晃的卡米尔视线有些模糊,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眼泪早就盈满眼眶。
他张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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