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距攻城约20小时]

冯盛终于从头昏脑涨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当意识到自己睡了整整一天后，为了挽回自己丢掉的颜面，他立刻差人去把书生叫过来。

少顷，“王翟”就乖乖地跟着几个民兵走进屋里。冯盛坐在高脚椅上按压着太阳穴，“王翟，老子算是看错你了。”

青年一听立刻慌张道，“冯团练何出此言？”

见那人的慌乱不似装的，冯盛继续唬道，“看着你这人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怎么还扮猪吃老虎上了？”

书生老老实实的，全然人畜无害的样子，“冯团练冤枉啊，草民从未欺瞒大人！”

“哦？”冯盛笑了，“你一个书生，却能在酒场上赢老子，难道你们大城市的教书先生都如此海量？”

“不敢妄称海量，草民当日其实也醉了。”青年娓娓说道，“当日冯团练屈尊请草民入席，草民实在惶恐，又怕哪里得罪席上各位军爷，索性陪团练痛饮，没想这里的美酒好似琼浆玉液，一喝就停不下来……到了酒席后半段，草民就记不得之后发生什么事了……还请团练见谅。”

身后几位民兵和青年两日下来已经有些熟络，也帮着说话，“团练，那日酒席散后，我们亲眼看见王先生走出营门醒酒吹风，那时王先生的确是醉了。”

“当时王先生走路都打转儿，后来飘一样地回的自己房间。”

冯盛不耐烦地挥挥手，“得了得了得了，你们插什么嘴，滚出去！”

待民兵退出门外，他又上下打量了下青年，书生一脸无辜地回望。

看也看不出什么，冯盛恼火得不得了，急于挽回自己的场子，“那好，既然你已经是民团参谋了，自然也需要熟悉自己的队伍！”他对着门外吼道，“下午校场操练时记得把王参谋带上！”

“是！”

“王翟”讶异道，“冯团练这是何意？草民不过一个几日就走的过客，何必如此？”

冯盛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王先生，泰和如此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难道这两日下来，就没有一处地方值得您留恋的？”

“泰和的确是好地方，只是草民一介池中杂鱼，焉能脏了江河……？”见冯盛的神色逐渐冷下来，书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若蚊吟，“赣州的亲友还在苦等，若草民音讯全无，恐怕一家老小都会担惊受怕……”

冯盛没了耐心，“老子刚好急缺一个文书，好不容易出现你个会认字的秀才，你就好生待上几月，赣州一事以后再商议！”

“几月？！先是几日，又是几月，团练怎能出尔反尔？”书生惶然。

不料下一刻冯盛直接从椅子上弹起，伸手揪住书生的领口把人拽了过来，眼神似刀，“出尔反尔？别忘了，泰和是老子的地盘！老子就是泰和的天！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了……”青年抖得像筛糠似的，吓得连哭腔都出来了。

“下午未时，老子要在校场看见你的脸！”冯盛松开手用力一推，“来了，老子继续给你好脸色；要是不来……你就别想完整地离开泰和！”

书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子。

外面的民兵见青年哭丧着脸出来，上前安慰道，“王先生，冯团练的脾气暴得很，你就先好好待上几个月吧，到时候咱们跟你一起趁他脾气好的时候再去请求，说不定还能成。”

书生一脸委屈，“军爷们，草民除了会写字识字根本无甚长处，既不会行军打仗也不会文辞韬赋，为何冯团练如此执着要留草民？”

“这我们也不知道了，但是冯团练最近的确很想找个会认字的当文书参谋，天天念叨天天念叨，还骂我们一个个的都是大老粗。”

“嗐，也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他当上团练以后，这座城的秀才有一个算一个，要么被杀了要么就被他逼走，不然为什么整个县城一个秀才都找不到？”

“哎没事没事，你别怕，冯团练现在不杀秀才了，瞅你那怂样……”

青年还是哆哆嗦嗦的，“那……那之前为什么冯团练要杀秀才？”

几个民兵忙把青年扯到角落，生怕被听见似的，悄悄说道，“我们要是告诉你了，你可别到处大嘴巴说，否则当心脑袋搬家！”

青年忙不迭地点头，“草民保证守口如瓶！”

“据说是冯团练和现在的县长有矛盾。当初冯家和县长洪峙的洪家是泰和城里最大的两个家族，自民国以来，这两家就一直合作把持泰和，但是到了冯盛和洪峙这一辈，两人却有了嫌隙。”

另一个民兵接过话茬，神秘地说，“冯盛和洪峙都有人马，一个主北城，一个主南城，冯盛手下人枪更多，洪峙把持着县政府和秀才组成的文官团，所以嘴舌上，冯家比不过洪家，实权上，冯家要大于洪家。”

“这两个人天生就是谁也不服谁，摩擦不断，冯盛一直想吞掉洪家壮大自己，前阵子他终于逮住机会，找借口解散了洪家的文官团，洪家实力大减，就去找江西省政府寻求认可，拿了个县长的名号。但名号毕竟是虚的，省政府就说了，两家谁最先整编出一个团的人马，谁就是泰和真正的话事人，而且期间两家之间不得互相吞并，否则省政府就会派正规军过来接管。”

“按理说冯家人多，应该最先整编出来，但是省政府使了个心眼子，一个团里必须要有一个肚子里有墨水的文书参谋。这下可把冯盛给愁坏了，因为他解散了文官团，在泰和文人里的名声已经臭掉了，死也不愿意帮他，都躲到洪家那里去了。”

被抢了话的民兵赶紧又把话语权抢回来，“虽然洪家人少，但最近从北方来了不少难民，洪家就从里面不断地拉壮丁入伍，啥歪瓜裂枣都拿去充数，居然在进度上还反超了冯盛。”

“冯盛马上效法洪家，也开始接收难民，这不，你就送上门了。”

难怪南门相比北门的防御差距这么大，原来是洪家在把持，王耀暗自思忖。

如今洪家失势，冯盛占了大头，所以他和何毅在之前探查时都没注意到躲在暗处的洪家。也就是说，就算打进南门，冯盛的实力也不会衰减，反而变相帮他除掉了洪家的部队，到时候万一冯盛组织好人马，他们在北城还要和冯家再打一场硬仗，这是万万不行的。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而这次机会只能用在冯盛身上。

既然如此，也许冯家与洪家的矛盾可以被他们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