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两个月后的一天，他有事去了一趟冬季花园剧院。打算离开的他才从大门里出来，正好看到一个女生在踩上台阶时摔了一跤。

毕竟发生地太快，动静也挺大，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坐了起来，驻足的人群也渐渐散去。本不想多管闲事的亚修也准备走人，但在临走时多看了一眼。

——她低着头，长长的黑发从肩侧垂下来，她皱着眉头的表情在发丝之间若隐若现的样子就这样落入眼底。

忽如其来的，呼吸突然停驻，心好像被人揪了一下。

亚修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把她了起来，一只手拿过她的小提琴，另一只手帮她抖了抖礼裙上的灰尘。记得在离开之前看到有礼堂旁边的时间表上有写今天有场音乐比赛，大概十分钟后就要开始，应该为此她才会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匆匆地鞠躬道谢后，便接过自己的小提琴跑进了剧院。

他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双手抱胸，嘴角甚至有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

好巧不巧，好久不见。

于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

比赛结束后，她独自一人坐在剧院外面，一处不起眼的花坛边上，背靠着石柱，默不作声地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低下头的时候才看见前面多了一个人影。顺着方向抬头看见一位身材挺拔的少年，耀眼的金发下顶着漆黑的墨镜，他低着头，应该是在注视着自己，可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因为光线原因，她愣是没能看清来者的模样，在自己认识库里搜索了好久还是没找出一个和这位金发少年相符的人选。

只是他的气质，既陌生，又熟悉。

“请问，我认识你吗？”

“才两个月你就忘记我了么，曦。”

带一点点调侃的感觉，再加上分外熟悉的声音，她一个激灵地站了起来。在她的目光中对方摘下墨镜，映入眼帘的是脸蛋和记忆中的他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亚修！！好久不见！！”不期而至的愉悦，让她瞬间忘记了之前的愁绪，喜出望外地都想给他一个拥抱了：“我的上帝，你怎么在这儿！”

“刚才帮你的人是我。”

原来如此。

因为那顶棕色的假发，让她擅自在内心悄悄给他定义了一个吴克形象，以致于她迟迟反应不过来。但连续两次受到同一个人的帮助，这种机缘还是很让人意外的。

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上扬的嘴角上镶着深深的酒窝，这样的笑容，还是他熟悉的她，恍若一个小太阳：“你的手怎么样，后来有没有去看医生？”

“你都知道了……”

自然。

在见到她之后，因为自己都无法言明的好奇心，他便跟着她进了其中的一个演奏厅，果不其然她是来参加竞赛的。从观众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是一名备受期待的选手。

参赛曲目是莫扎特的第25号交响曲K.183第一乐章节选。

虽然亚修的音乐水平只能说是略懂皮毛，也很难去评价她在情感和技巧上的拿捏。可是他还是知道，一首交响乐的曲子，对小提琴手的要求得多高才能在只有钢琴伴奏的辅助下，达到荡气回肠的效果。

听多一些，他明白了，她的音乐，与其说磅礴，不如说自由。

在她的音乐里可以感受到一种不愿被束缚的气息，带着自己的情绪在音符间自由自在地遨游，尽情地表现自我。

就像十七岁的莫扎特一样张扬。

而他，在她的音乐里感受到了自己一直渴望的自由。

如果她能这么发挥下去，应该可以拿到一个好名次。只可惜，在后期的演奏中她似乎被什么给绊住了，无法做到收放自如，也是这一点，成为了她的演奏里的致命伤。

显然是不该有的失误，听众席上不容易发现的议论便是最好的说明。他们肯定是无法理解，可亚修目睹了她在进场的时摔倒，为了保护小提琴不被摔伤，结果让自己手腕被撞到的场景，自然是可以想象到原因。

“嗯，没事。比赛之后我就去看过医生了，他说只要静修几天就可以了。”

“很好的演奏，可惜了。”

安慰别人并不是亚修擅长的事情，思来想去，才找到这么一句，他觉得还可以说的句子。

“可惜么……”

她的脸上似乎又开始蒙上了淡淡的雾，就连刺眼的阳光都无法抹去那厚重的阴霾。少女伸出右手，一言不发。

按照医生的话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可自己因为在中途感受到手腕的疼痛而毁了这场演出。

可是自己，为了这次竞赛又付出了多少呢。

日以继夜的练习，算吗？为了小提琴大大缩短了自己的学习时间，就算到现在都不敢去回想上个学期文化课的成绩。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可是如果在台上你若是失足，那为之付出的所有时间都会被否认。

如果，如果换做她最崇拜的诹访内晶子，她又会怎么做呢？

只不过，像她那样的天才，是根本不会让允许迟到这件事情的发生吧。

……

“啪！”

突如其来的响指，像是一个爆炸的气球，将脑内不断循环的思绪顷刻轰炸到远方。喧嚣之下，视野开阔的瞬间却是那张带着微微坏笑的精致脸庞映入眼帘。

“亚修……”

双眼交汇,在那一瞬间她竟然忘记了言语。

“别自责了。”

“只听过一次你演奏的我，都可以想象你站在领奖台的样子，你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呢。”

两句话而已。

少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和煦地犹如一道春风。少年金色的头发，在曼哈顿的落日余晖中相映成辉，好似一道滤镜，淬成她见过所有美景之中的最美。

5.

“你接下来还要练习吗？”

她摇摇头：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用力伸了个懒腰，好像要把今天的不如意全部给赶跑一般：“不，我今天决定偷个懒，告别小提琴半天！”

只是一眼，他便做了个决定。

“跟我去个地方。”

6.

后来的亚修，依旧会常常想起她，也依旧会质疑当初这个决定。

到底是为她好，还是自己的自私。

他看着她握上了自己的手，突然明白了——她在自己的默许下，一点点踏进他们的世界，一个本来不属于她的世界。

一时间，他突然想缩回自己手。可一抬头，她的双眸跌落进他的视线。

期许，真切，些许的胆怯。

还有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多的相信。

一个十七岁的她，竟然相信只见过两面的自己。

这是到现在为止，在任何人身上都可以发生，唯独他身上不可能的曾经。

本不该交汇的两条线，可是他们却因为相识而改变了轨道。然而谁也不能告诉他，到底是他改变了她，还是她为了他而改变的。

倘若，还有如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