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田柾国，和我靠得很近。

近到，我微微一侧头，便可能触碰到他的下巴。

近到，坐在他旁边的我能够轻易地闻到他的气味，然而只是很普通的洗衣粉香味。

近到，他每一下的吸气呼气都精准地喷洒在我的额头，让我不禁感到些许痒痒的。

而我知道，真正的距离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暗自深呼吸，平复那趋于快速的心跳，用最正常的声线和他讲解题目。

“所以这一题只要再加多一次就算出答案了......”我握着铅笔在他的作业本上讲解。

趁着此刻空闲的下课时间，之前还吊儿郎当的田柾国积极地询问我不明白的作业。

他好像开始有觉悟了，决心要认真学习的样子，我自然为他感到庆幸。

“原来不难嘛，我还以为有多复杂。谢了，悦恂。”田柾国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不禁咧嘴一笑。

“不客气。”

“悦恂，你的学习真的很厉害啊，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田柾国笑着收回他的作业本，但是却没有立刻拉开距离，依然凑在我身边好奇地问道。

察觉到这点，我再也无法利用作业分散注意力了，马上反射性地垂下了头，掩饰那张这时一定是满脸通红的我，才刚要张口便被一把嗓音给阻断了所有。

“柾国，这道数学题你会做吗？好难哦。”

声音甜得似在撒娇发嗲的童浥不知何时来到了田柾国身边，一手捧着作业。

只是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她是故意的。

只不过，我这样猜忌多疑的想法，就好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童浥！啊这个我也刚刚才问了悦恂呢。我教你吧！”田柾国转身看见童浥，似乎非常惊喜。那张本来只是带着微微笑意的脸一下子浮现了比想象中还要开心的笑容。

就像是，看见了喜欢的人。

“等等，我离开一会儿。”留下了这句话，他甚至不再多看我一眼，很快起身扯开了他和我之间的距离，随着童浥离开座位。

我下意识抿紧了双唇，目光深深停留在田柾国刚刚还坐着的位子。

只是换了个对象，态度也可以变化那么大。

过了一会儿，我离开教室来到楼下的那棵大树下。夏去秋来，大树上不久前看了还蛮茂盛生长的绿叶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空落落的一根根树枝。

看上去，霎那间竟然觉得，它和自己同样地寂寞空虚。

没了茂密的树叶替我遮去大部分**的阳光，我站在树底下也已感不到从前凉快。

毒辣的光线毫不留情地洒满我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狠狠地侵略着它给我带来了热烘烘的感觉，仿佛快要焦掉了。

我抬头一看，刺眼的阳光令我差点睁不开眼睛，眯着双眼不自觉地举起手挡住从树间倾洒而下的光芒。

于是只能透过指缝悄悄地望出去，偷偷接触那道刺目的光芒。

就像田柾国。

我习惯性地微微叹息，果然像我这样平凡普通的人，无法接触像田柾国那样的人吧。

甚至稍一不慎，碰了，便会有烫伤的危险。

对吧，田柾国。

“悦恂！”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迅速地转回头。

“上课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是田柾国，他现在没有带着走之前我眼里看得一清二楚的那抹浓浓的笑意，而是略微喘着气息地蹙着眉。

我往楼上二楼的窗户看了一眼，我们的教室从最靠边的窗户望下来就可以将这里的景况尽收眼底。

从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来看，他是奔跑着下来的。

可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全然没有注意到铃声已经响了。

“快走吧，等会儿老师来了就不好了。”不等我有所反应，田柾国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

这是我第二次接触到他的手掌，依旧是那个温度，甚至带着一些女生也没有的细腻柔软。

“我可不想又听见同学们在嘲笑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下意识愣愣，猛然抬起头，却只看见他宽大的背影，步伐稳健地走在我前方。

我被动地拉着行走在后方，没有挣脱他的手，心默默地染上了难以言喻的情绪，状似苦涩却又带有点侥幸。

喂田柾国，和你做朋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不知何时站在二楼教室窗户旁，视线正在看下来的一道人影，童浥。

更不会发现，她嘴角毫无笑意。

以及那双异常冷漠阴沉的眼眸。

-

放学钟声敲响的最后一声，每个学生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拼命地死死抓着它不放，一窝蜂地争先恐后出教室。

而我从来不会去与他们人挤人，宁愿迟些才离开。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眼角不经意地瞥见了依然站在隔壁的田柾国。

“你还没走吗？”我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童浥估计要等急了。

田柾国闻言，走上前几步对我说道，“她今天有事先离开了。”

而，我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隐藏着的失落及无可奈何。

因为没了童浥，所以才会来找我。

我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代替品。

心脏顿时被一股强烈的不甘给充斥，仿佛在驱使着我的行动。那一刻，几乎就快要脱口而出的那份心意。

只是几乎。

最终我动了动口，告诉田柾国，“嗯，那走吧。”

可看来田柾国的失望比我预料中的强烈，出了校门的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注意到自己的步伐自原先的缓慢，加速至越来越快。

渐渐地，我追不上他了。

“田柾国，你不要走这么快......”

我气喘吁吁地唤道。

前面的人才像是恍然，猛地停下前进不止的脚步，接着转回头。

趁着这空档，我赶紧使劲全力跑到他身边。

“对不起，我想东西太入神了。”他扬起一抹歉意的笑容朝我解释道，却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在想什么，我也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到。

他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和我肩并肩地走着。

见田柾国依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我忍不住为了转移他的思绪，开口说话，“柾国，你来到这所学校过的怎么样？”

会这样问，除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也是好奇他等会儿即将出口的话，会不会有我的存在。

田柾国闪着光芒的双眼亮了一下，宛如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

“我很开心，认识了你们这些朋友。童浥在我转来这里的第一天就主动和我认识，我觉得她人很好，很善良也温柔。她对我很好，时常帮助我......”

田柾国的语速急得仿佛快停不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或许是注意到了我停留他身上的视线过于冗长，他对上我微微怨怼的目光，身子先是微顿了一下，而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般地补上了一句。

“悦恂，你也是。”

我不自觉收回了那股有些越线的视线。越听，头顶越垂越下，一股浓烈不已的失望袭卷了我的全身。

他说得滔滔不绝，而我却只是个不经意才被想起的存在。

我低着头，不回应他那不经意伤了我的话。

“......悦恂，你知道吗？为什么我要转学。”

忽然之间，田柾国那张一直挂着的笑脸垮了下来，一时之间仿佛感到有些难过及悲伤。

直觉告诉我，这种时候我应该选择沉默不语。

夕阳余晖温柔地洒落在他的身上周围，我跟在他背后，望着光线所造成的影子，形成了孤单冷清的错觉。

“以前大家都不欢迎我，有意地冷落我。”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想多了。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因为他们嫉妒我受女生欢迎。”

“可是，我也不想要的啊。”

“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才不要当一个出名的人。”

“这样，他们就会和我做朋友了，不是吗？”

“但是不论我怎么拒绝她们都没有用，好像都听不懂我的话一样。”

“最后，我无法自在地待在那，所以转学了。”

“悦恂，我和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一类人啊。”

我的脚步微顿，转头一看，正好望进了田柾国的眼底。

我对视着那双被惆怅等情绪填满的眼眸，甚至觉得浓浓的难过伤心几乎将他淹没了。

之前那段被排挤的不美好经历，他却只用了寥寥简单的几句就带过去，真正的他该是多么的难过。

而我，怎么会不了解呢？

明明我也再清楚不过了。

“悦恂，这些话啊，我连童浥都没有对她说过。”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话对着你又很容易地说出口了，好像一点也没有负担感。”

“我们果然是好朋友啊，对吧。”

“啊哈哈，好端端的怎么我会突然说得那么凄惨。”

田柾国干笑的声音呼唤回我的思绪。

“悦恂，别多想了快走吧。”

过了半响后，那双悲伤的眼神已经被隐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我没多说什么，只是闷闷地随着他的脚步。

这就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