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柾国喜欢童浥的消息，是在我抵达了学校不久后偶然从别人闲谈中听闻到的。

我不知道是怎么传开来的，也不清楚是谁。总之，这件事已经在每个人嘴里经过加工，加油添醋演变了好几个版本。

八卦是人的天性。

“不过我觉得童浥也配得上柾国。不像某些人呐，明明长得不怎么样，还敢倒贴柾国。”

说这句话时，我分明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在盯着我看。

霎那间，有种不知如何反应的感觉。

只不过忽然之间感到非常后悔，昨晚一时冲动鼓励田柾国去追求童浥了。

为什么，我不能再自私一点，再贪婪一些。

告诉他，我不想要你去告白之类的话。说不定，今天我就不会面对这种情况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这样的，才像是身为朋友该说的话啊。

最终说到底，我不过是害怕说出实话后，得来的不是他的欣然同意，而是带着不理解的反感。

我只是为了自己。

为了不让田柾国讨厌我，甚至不惜选择了与心里相反的答案。

他讨厌我，比我失去他还痛苦。

因为我和他只是朋友啊。

要是我连这如今变得若有若无的关系也失去了，我应该才会更加后悔吧。

“没错啊，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样的货色，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啊！”像是故意要引起我的注意，另一个人把声音提高了几分。

我下意识地将目光停留在隔壁田柾国的位子，此时空空如也，书包放在椅子上，人却不见踪影。眼神不自觉再往童浥的方向移去，果然不出意料，人也不在那儿。

“喂！”眼前忽然被几个黑影遮掩着。

之前是因为田柾国她们不敢对我做些什么。如今田柾国不在我身边，况且她们向来就看我不顺眼，当然是找好了机会挖苦我。

显然这样讽刺我，她们还不解气，几个人凑近了我，其中一人伸出了手掌，不屑地推了推我的肩膀，开始大胆地对我动手动脚。

甚至可以感觉到她们几人居高临下的视线，正在充满不悦地俯视着我。

“哑巴吗你！怎么不说话！我告诉你，你是不可能比得上童浥的，别妄想了！”

“童浥可是比你漂亮上好几倍的人呢！你竟然要和她抢男人，简直不要脸！”

“你少在柾国面前装清高自傲，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吗！”

“童浥不止人好，性格也不知比你温柔多少！田柾国会喜欢她是正常的！”

低下的眼眸早已聚集了一颗颗斗大的泪水，逐渐地，委屈难过的心情充斥在心里。那些女生每一句话都在搅乱我混乱的脑海。

她们拿我和童浥做比较，是啊，我当然比不上那么完美的人了，我没有像她一样的漂亮脸蛋，也没有所谓温柔如水的性格。

田柾国喜欢她也是正常的啊。

我什么也没反驳，什么也不敢反驳。

可是，她们是凭什么，这样子辱骂我呢？

就凭，那张比我好看的脸蛋吗？

就凭，那张扯高气扬的模样吗？

若不是，凭什么。

我什么也没打算做啊，她们擅作主张为我套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把我说的那么不堪入眼。

难道不是过分吗？

而这样难堪的境况里，我第一个想起的，却依然是令我沦落此境的罪魁祸首之一，田柾国。

突然觉得自己可悲。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生，承受着别人施以的压力，侮辱。

你算什么，田柾国。

可以令我如此狼狈？

像是想要为自己掩饰些什么，在泪水落下前，我忍着眼泪越开了她们几人，快步走出课室。

依稀能听见，踏出课室的那一刻，背后传来窸窣的阵阵嘲讽声。

我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这个学校，这个世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踏着无力的步伐走着走着，我在教学楼底下的那棵大树底下看见了田柾国与童浥。

田柾国背对着我，而他对面的童浥则面向我这边。

迷茫不知何去的步伐停了下来，站定于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墙角后，静悄悄地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我也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或许是好奇，或许是逃避。

四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零落的树叶落地与地面摩擦所产生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响亮清脆。

以及，接下来沉默了许久的田柾国好像是终于鼓起了所有勇气讲出口的心意。

“童浥，我喜欢你。”

风在那瞬间，也许停顿了一下。

一霎那，彻骨的寒冷，顺着血管缓缓地流动至全身，甚至我可以感觉得到血液在那一瞬间的凝固。

“我们交往吧。”

可即便如此，我全身的器官依旧鲜活不已，尤其是心脏。它剧烈快速地跳动，每一下都伴随着一股强烈的疼痛。

就像是一把巨锤重重地敲打在我的心板上。

甚至我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察觉到泪水即将涌流，立刻反射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用力过度的手指骨节甚至泛白了。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细微的声音引起两人的注意。

田柾国带着满满期望笑意的嗓音开口的那一刹那，天知道，我有多么想哭出声。

可天又知道，我费用了多大的力气不让它流出眼眶，不哭出任何声音。

也只有天知道。

身体是我自己的没发现地紧绷着，呼吸起伏大声得自己也听得一清二楚，我甚至觉得自己比当事人还要紧张。

片刻后，我听见了童浥带着害羞的声音。

“......好。”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堵住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得让我透不过气来。

“真的？”

田柾国惊喜不已地不自觉调高了声量。

只见童浥很快地轻轻颔首，神情有的只是羞涩和甜蜜溢满。

“太好了！”

在田柾国喜形于色地走上前拥抱她的那一瞬，童浥的目光直直地朝我这里投来，似乎是发现了躲在墙角处的我。

而我似是心虚逃避地闪躲了她那时的目光。

那张本该泛着很幸福快乐的脸庞，此时嘴角是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看不出任何情绪。

-

沉甸甸的脚步踏在自己的影子上，独自一人回家的路，少了一个田柾国，好像也没什么。

只是，很艰难，很安静，甚至是太过宁静。

“咔嚓。”

就连平日里只会满不在乎地踩踏过的干枯树枝所发出的声响，耳朵也听得分外清楚。

就像是一个人真正沉静下来，所以周围的事物存在都会比平时强烈许多地感受到。

路旁在树枝上停栖的鸟儿，过不一会儿便展翅翱翔，朝往天际漂泊。谁也不知道它即将要飞往哪里，接下来的命运如何。

人也一样。

在你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你看到的可能不会是一如想象里的一片光明蓝天，或许只是比先前的模糊朦胧，更为明确更为显著而已。

至于后来，都是靠自己努力得来。

在我走过一棵枯树时，一片枯叶凋零，恰巧落在我的头上，我不禁伸手拿下，放在手掌心里端详片刻。

破破烂烂的叶片，已呈现枯褐色，仔细看背面甚至破了好几个洞。

就好似我的内心。

早已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偏偏我不知死活，扑汤蹈火。

脑袋里不自觉想起了田柾国的模样，尤其是他和童浥告白的语句，一遍一遍地回荡在我耳边。

“过分。”

没有想象中的嘘声，所谓的反对。

对于童浥，所有人就像是自然而然天经地义般地接受了。

好似他们就是那么般配。

是啊，确实很适合彼此。

那是连我都这么觉得的想法。

其实我觉得自己对田柾国的喜欢，也许已超出了自己的料想，比我想象中还喜欢他，还在意他。

可那也无法改变什么了。

田柾国表白成功之后，我没有再继续留在那里，急匆匆地回到了班级。直到那对手牵手一起回来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的那一瞬间。

有什么在内心里翻腾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嫉妒。

对，我在嫉妒。

嫉妒童浥的幸运，嫉妒她得到田柾国的喜爱，嫉妒她的所有。

迎接他们的是一阵阵的欢呼雀跃声，兴高采烈地在为这对情侣喝采。

我更嫉妒，童浥在班上的好人缘。

那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

“恭喜我们班级第一对情侣的产生！”

“柾国，可以呀你！童浥竟然接受你了！”

“真的是郎才女貌，果然帅哥就该配美女啊！”

面对同学们一声声的祝福，田柾国和童浥则笑得一脸幸福，甚至还带着几分不易见的害羞，像是抹了蜜般。

只是那一刻，我沾染不到那种祝福的感觉。

甚至就像是所有小说里描写的，掺和着那种隐忍的撕裂般的疼痛感。

简直就是，痛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