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还活着。”
哮天犬吃惊过甚，倒吸凉气吸得太猛，不巧将口水吸进了气管，咳得要死要活。
“此事要紧至极，万一被黑莲宗打听到我们知道三妹没死的消息，反而逼得他们真对三妹下手。”
哮天犬见杨戬眸色清明，不像“走火入魔”，这才信了，先是喜得手舞足蹈，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三圣母是落在了无天手里吧？这、这可如何是好？”
“等不到大军攻克灵鹫山的时候了，也不方便奏请玉帝，会打草惊蛇。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联合几位高手暗中潜入。”
哮天犬一下子想到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孙悟空，牛魔王，哪吒，沉香？”
这是互相交命的行动，孙悟空和哪吒若抽得开身，自然是首选，实力绝佳又能同仇敌忾。牛魔王却不行，同杨戬没有交情倒在其次，主要是此牛懒散好闲，黑白两道的事都不大掺和，实非可托大事之人。至于沉香……
杨戬按了按额角，道：“人不够，还需详细计议。寸心曾与凤云瑶交好，要想救出三妹得先向她打听，看是否知道一些黑莲宗的内情。”
哮天犬见杨戬一边说着竟举步往外走，恍然想起三首蛟的叮嘱，慌忙去拉杨戬的衣袖，这一拉之下便间接扯到了杨戬的伤口，吃了一记脑瓜崩。
比之哮天犬，三首蛟素来是个有心眼的，发现敖寸心不知去向，疑心是自己夜半抱怨时被听了去将人气走，于是好说歹说哄哮天犬相信敖寸心只是回西海看望敖烈，过几日就能回来，并且以避免主人伤心为由，哄得哮天犬答应在主人面前瞒下敖寸心离府之事。后来一连数日仍不见她人回来，三首蛟心里也有些没底，担心杨戬醒来之后自己没法交代，盘算着待今日送走扁鹊就拉上哮天犬去寻人。
其实自打杨戬的伤势好转之后，三首蛟便尽量少在主人面前晃了，甚至为防主人过问，对自己亲眼看见六耳猕猴布阵的事也只字不提。哮天犬自己一个人面对杨戬的盘问，笨口拙舌不善扯谎，三两下便被问出了所谓的“实情”。
眼下形势不比从前，杨戬暗中忧心，正欲叫三首蛟来问话，却见康老大亲自登门。
“二爷，刚得的消息，岐山已经完全收复，黑莲宗全线退回佛境之内。”康老大一脸沉郁地禀道。
哮天犬奇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干嘛哭丧着脸哪？”
康老大无奈地瞥了哮天犬一眼，继续道：“陛下开始逐一安排其他事项，下旨……下旨……下旨追封三圣母为华岳护**德圣母三娘娘，沉香和刘先生已经上天领旨了。”
后两句话说得飞快，快得几乎舌头打结。哮天犬沉浸在“三妹还活着”的喜悦情绪里，被康老大的绕口令逗得几乎笑出声来。
康老大以为哮天犬听不懂什么叫“追封”，又不忍心当着二爷的面强调这事，只得警告地瞪了狗儿一眼，瞪得狗儿立正站好。
“还有什么？”杨戬平静地问。
“还有……”康老大垂下眼，面露苦色，“下旨捉拿害死三圣母的凶手。”
杨戬沉声一字一顿地道：“凶手是黑莲宗。”
“二爷，当时的情况岐山上的人全都看见了，人证凿凿。而且，八卦蛊阵早在二爷您赶过去之前就已经被毁了，所谓八卦蛊的存在，是因为二爷认得所以能说出真相，或者说，那只是咱们自己的猜测，不是三公主清白的实证啊。”
杨戬的目光冷得将室内的薄薄暑气冻成冰霜，“我是三圣母的亲哥哥，有我杨戬的证词还不够？”
康老大暗自叹息，怎么二爷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司法天神，今日反而糊涂起来？“二爷，您同时也是三公主的结发之夫。”
空气静了下来，初夏的蝉鸣声声摧心。
“二爷，三圣母不是您一个人的三圣母，是华山百姓的三圣母，是整个三界的三圣母啊。这案子，不是咱们想不追究就能不追究的。陛下的旨意非常明确，捉拿原西海三公主，庶人敖寸心。”
这句大白话哮天犬真听懂了，脸上的乐呵早已敛去，缩头屏息地看向杨戬，见主人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下颌崩得死紧。
杨戬忽而问哮天犬道：“三公主说过为什么突然去拜访广力菩萨吗？”
那原本就是三首蛟情急之下瞎扯的谎话，哮天犬哪里知道原委，茫然地将头摇成拨浪鼓。而后在杨戬若有所思的目光下，狗儿忽然开了窍似的，也不等吩咐，极有眼色地使出一招“天地无极，万里追踪”，使劲深嗅了几下。奈何敖寸心已经离开六日了，气味淡得不剩什么，隐约冲着西方而去。
杨戬料想敖寸心大概是听了沉香的话心中难受，又不好对自己多说什么，便回西海找自幼感情深厚的胞弟倾诉一二。
剑锋般利落英气的眉宇舒开又蹙，眸色变换间心思已经转了又转。一事未了一事又起，敖寸心这儿前有禁足令，后有岐山案，双罪齐下，一时也很难凭空想出什么拖延的法子。
康老大跟在杨戬身边多年，虽时常与自家二爷的思路不在一个频道上，大抵也能读出几分杨戬的心思，适时地补充道：“陛下派出四大天王捉拿三公主归案，限时一日，在下界来说，就是一年。噢，对了，陛下还补充说，包庇嫌犯者与嫌犯同罪论处。”
同罪论处这一条，分明就是说给距灵霄殿九万里以外的杨戬听的。
杨戬眼角含笑：“新天条尚未出世时，魔家兄弟四个曾奉王母娘娘之命追杀我，这些年示好无门，眼下正是一个机会。派个伶俐点儿的乔装送信过去，请他们将这桩公事拖上一阵子，拖上三五个月还是不显眼的，就说杨戬承他们的情。”
康老大才应了，便听一阵沉实的脚步声，推门一看，果见一个身形魁梧、相貌奇伟的悍将跨进门来，正是张老二。
张老二垂首抱拳禀道：“二爷，黑莲宗再次发兵了。”
杨戬还未说什么，康老大先瞠目惊讶：“消息属实吗？酆都和岐山接连惨败，那帮家伙不思休养生息，这么快又出来兴风作浪？”
“可不是么！兄弟差了好几拨人去打听，这才敢来回二爷。兴许，黑莲宗预料如来弟子宣战在即，狗急跳墙。”
杨戬眸色一凛，心念电闪，“你说佛境近土？”
“是。说来也怪，这次他们的矛头直指西海，兵马不多却声势浩大。兄弟来这边送信的时候，老四和老六已经点了六百草头神去助阵了。我们想着二爷必定也会做此安排，这才先斩后奏，二爷恕罪。”
西海与灭世黑莲的账还没算清，玉帝未必会为他们派兵。这一仗，西海若赢了最好，可若是输了，勾结黑莲宗的罪名就先坐实了三分，轻则饱受猜忌，重则沦为弃子。
“做得好。”杨戬又问道：“挂帅的是谁？”
“九头虫。据说无天还在闭关，这次发兵是黑莲宗二使联合请愿圣姑凤云瑶拍的板。”
杨戬皱了皱眉。他记得九年前在岐山上初见凤云瑶时，她和那位凶兽义兄正被九头虫追杀得狼狈，后来好巧不巧这三个人都投入无天门下，关系估计不会好到哪儿去，凤云瑶肯让九头虫出这风头，倒有些匪夷所思。
至于那黑莲宗二使，原本是教中直接受无天差遣专司密事的，即使在黑莲宗内部也是踪迹不定的神秘人，更不在外抛头露面，外界也就没有多少关于他们的信息，只知道一个叫赢妖、一个叫睛历。这次，黑莲圣使六耳猕猴殉职，佛祖无天闭关，这才突出他们二使的存在感来。
杨戬冲哮天犬道：“让你去叫三首蛟来，到现在还愣着。”
哮天犬连忙滚出去。康老大在旁听着，这哪里是在传下属，分明是在召唤兵器准备出战。他看了看杨戬仍显憔悴的面色，忍不住心疼起来：“二爷，那边有老四、老六盯着，您就安心养伤。再说，西海是否清白，现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万一和黑莲宗弄了个里应外合，我们贸然过去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真相如何，总要亲眼瞧过才能定论。”杨戬拍了拍康老大的肩膀，感念兄弟的关心，眸中却闪过凛冽的杀伐决绝，“我同你们的心一样，在一日便要与黑莲宗战一日。放心，我不会正面出手。乱军之中帮护主将，杨戬还是能做到的。”
另有一层原因杨戬不便表露，当年他无视御旨强娶寸心，陷西海于不忠，现在西海有难，他决不允许自己袖手旁观。
张老二忽然想到什么，原本心直口快的汉子少有地并未冲口而出，而是在目送杨戬离开卧房后才低声问康老大道：“大哥，三圣母那件事……西海那边……”
“连你都能想到的，二爷能没数吗？”
自打正月廿九那日出门，杨戬就不曾再来过自家院中，病势缠绵的两个月里更是连房门都未出。此时，院中的几棵桃树早已过了花季，细长的绿叶油油地在日光下舒展，孤芳自赏一般自生自茂。
杨婵最喜桃花，在华山上专门种下一片红粉桃林，于缤纷掩映中建了房舍。想来，此时华山上的桃林也是这般青绿素寡。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哮天犬道：“主人，您是不是......想拉拢西海一起救三圣母？”
“帮西海是应该的，此乃义；拉拢西海也是有价值的，此乃术。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积累力量。力量不只是眼前救人的资本，也是日后自保的铠甲。”
杨戬将手伸向早已等在院中的三首蛟，将其化作一柄扇骨漆黑的折扇收入袖中，锐利挺拔的背影一如既往。
顶空晴朗万里，极远处的天边却乌云暗藏。迟早，风会将乌云带到这片晴地，到那时，且看谁能翻云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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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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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步步紧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