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你听过有关走马灯的解释。

一种论调说，走马灯是大脑企图从过往记忆里找到自救的方法。

另一种论调则说，它是牺牲意识保护自我的一种方式，大脑寻求过往存在的一丝安慰，让痛苦的死亡好受一点。

你的走马灯是什么样的呢？

你试着挪动手指，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身体的控制权，连睁开眼睛都格外艰难。你的思维混沌模糊，不知还能不能等来走马灯上演。

有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看来听觉没有弃你而去，你听出那应该是谁的脚步声。

会是谁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你的身侧，声音的主人把你抱进怀中，你听到他在叹气。

“怎么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嗔怪的语气让你一下子明白是谁在同你说话，不过更奇怪了——

罗刹怎么在你的走马灯里？

柔软的指腹点上你的眼，你便感觉眼皮没那么沉了，终于挣扎着睁开半只眼。

还真是罗刹。

他半拥着你，让你倚在他的怀中，一只手微微抬起你的背，金色的发丝垂在你脸侧；察觉到你的视线后，他紧皱的眉头才缓缓展开，绿色的眼眸乘着温柔的笑，又是你平日最熟悉的模样。

“看来是还记得我了？”

罗刹的手指一路向下，很快就在你的颈部停住，他顺着锁骨摩挲一番，翻出他走前送给你的项链。

“幸好你心里记着我，还戴着它。”

如果你不戴着会怎么样？

即便你不开口，罗刹也把你心里想的事猜的一字不落。他抵着你的额头，深情的眼眸像是要把你一整个吞下去。

“那我就得把你抢出来……然后不计代价和手段复活你了。”

……他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很危险的话。

你又和眼皮较了会劲，总算能睁开整只眼，你注意到你在的地方不是刚刚中枪的赌场，冰冷的石板与铺满豪华地毯的赌场大不相同，这里看起来更像是监狱。

“我如今身处幽囚狱，没法找个更好的地方与你见面，让你见笑了。”罗刹又把你的内心读了个透。

他真的去坐牢了啊！

你扭动的表情诉说着你的情绪，罗刹拍拍你的脸继续说：“倒是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让我放心。当时真应该心狠些……”

你眨巴眨巴眼睛，忽略他不对劲的语气，想让他和你解释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不过是命途行者的一点小把戏。”罗刹的手覆上你的颈部，“我怎么说也是行走在丰饶命途上，保护爱人的手段总归是有一些的。”

“可再多的手段也经不住你这么耗。”

他责怪似的撞下你额头。

还真是对不起啦！你在心里默念。

“那我就收下你的道歉了。”

不对啊。你反应过来，罗刹是真的能听到你内心在说什么。

所以你现在是怎么回事？是走马灯的幻觉还是灵魂出窍了？

“是濒死时会触发的术法，它能暂时保存你的身体状态，把你的意识带到我身边。”罗刹同你解释，“我本是担心太久见不到你，出于保险留下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触发了。”

你感觉颈部泛起熟悉的热意，温暖的绿光一点点包围你，和他初次给你疗伤的感觉如出一辙。

“感觉好些了吗？”

你用力地眨眨眼。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只是感觉很舒服，罗刹手上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生命注入你喉间，是【丰饶】的力量吗？

你听见他笑了两声，扶着你后背的手游走到你的肩膀，罗刹的唇瓣和手一样不安分 ，轻轻扫过你的脸，最后含住你的唇。

“这是报酬。”

你们上一次接吻还是在上一次，重逢的吻被他刻意控制了力道，只是安抚一样的亲吻你。

你的思绪越飘越远，他吻的你的意识对吧，所以能算接吻吗？不过既然是意识的话你的□□哪去了？

“接吻的时候不要想太多。”罗刹对你的出神不太满意，咬了咬你的下唇。原本覆在你颈部的手往下揽住你的腰，他的嘴顶替了手原本的位置，吻落在你的喉部，像是要替你修补存在的创口。

“现在还害怕吗？”

害怕什么？你一时没反应过来。

“死亡。有关死亡的一切，你现在还害怕吗？”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罗刹呼出的热气让你觉得喉咙痒痒的，奇怪，意识也会感觉痒吗？

你摇摇头。人会对没有发生的事情惊恐焦虑，死亡如此庞大，能泰然面对的也不是普通人吧。

你恰好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死亡在你身上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没准备背书却被老师抽中了一样，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在死亡发生的时候，你反而一下子不害怕了——你冥冥中觉察到，原来它和被抽中背书一样，都是这么简单纯粹的东西。

死亡不可驯化，它已经成为你的一部分。你接纳死亡就像接纳自己。

“这样啊。”罗刹点点头，金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留在你的肩侧。

“那你想战胜它吗？或者我换个说法，你想醒过来吗？”

醒？一个很奇妙的词汇。

“我有另一个术法，能让你脱离濒死躯体的意识长久地留存下来，但在我为你造出合适的躯体前，只能委屈你形影不离地待在我身侧了。”

意思是你要成为缠绕罗刹的女鬼吗？职场爽文变成?倩女幽魂?了啊！

你又摇了摇头。

唯独有件事，你没法放弃。

如果有机会的话，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你还是想遵守那个自救的诺言——

你果然还是不想放弃追求更好的生活。

重来一次，你也许还是无法抗拒本能，还是会感到害怕，还是会面临失败……可你仍然想为自己而战，你一定还会在失败中爬起来，在陌生痛苦的地方拯救自己千千万万次——正如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我明白了。”

“虽然有些可惜不能和喜欢的人长时间亲密，但分离一直是再会的第一步。”

罗刹把你抱得更紧了，他的头发与你的交织在一起。

“喜欢的东西得不到会祛魅，得到后又会觉得厌倦……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其是个无情的人呢？”

“就把它当成是你醒来前，我托给你的藏着真心的梦话吧。”

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包裹住你，闪烁的绿光中，你隐隐有了自己即将醒来的预感。

“永眠非终焉，逝者将再临。”

所有的感觉一齐消失了。

最后留在你耳边的，是罗刹若有若无的叹息。

“可别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