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次日我出门时,再三保证一定将仙人快乐茶带回来,老板只是冷哼一声,不由分说的将一长串单子列了出来往我脑门一贴。

我讪讪地笑了两声便出门了。

这次老板给的单子毫无逻辑,有金人巷的鸣藕糕、丹鼎司某处小药摊的大力丸、长乐天某处售货机里的苏打豆汁儿……甚至还有去绥园听人唱曲儿再把词儿记下来的要求。

大致翻了两遍,我的脑海里却没有理出一条便捷的道路,话说很多东西都能在一处买到,但是老板特意嘱咐我,她会一直看着我……后背一下子就凉了起来呢。

还好老板给了些报酬,我浑身都有劲儿了起来。

“有逾期处理的邮包你要不要?”有声音在耳边传来。

我直直往前走权当没听见。

“特价处理呀姑娘,很便宜的!买到就是赚到呀~”

我停下脚步。来罗浮这么久其实我还没怎么花过钱,来玩玩盲盒试试手气吧。

“我看看。”那人带着个墨镜,听到这话搓着的手立马停了下来,欢天喜地的拉我去挑。

我看着地上包装的一模一样的纸盒子,决定先来几个一千信用点的试试手气。

三个盒子同时打开,分别是一根长十厘米的毛线、一团空气以及一团空气。

我有些恼怒,三千信用点就这样打水漂了。旁边的人突然惊叫起来:“什么,竟然是四星的换境树叶!天拿去我也太欧了吧,今天本来只想赌一手,结果一发出自推啊。”

“您真是太欧了呀,哎呀今天刚开张就出了发大的,今天我们小摊很旺新人呀。”

我思考了下,理智与冲动正相互撕扯。

“老板,你们这最贵的盲盒是多少?”

“六千信用点~每人限量三个哦~”

我算了算手里的余钱,一口气将这三个全买下来。事态就此一发不可收拾,等我走的时候,本来空空如也的手中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摊主友情赠送版),顺便吸走了原本装着空气的纸盒子里的空气。

临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隐约听见老板在说,盲盒真好玩下次还玩。他的墨镜下面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我开始漫无目的地乱走,盲盒里的空气被我吸走了,但是我吐出了我的神智。

走到丹鼎司,照例去找朋友们打了声招呼,在一个没有老板标注我就找不到地方的小摊前买了大力丸,我正准备找个地方坐坐,眼神瞥到了旁边的工造司,好像还没去过工造司,路过打个卡吧。

工造司门口的人很多,好像在讨论什么,我凑了过去。

“短生种啊,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我抬头看了看说话的人,应该是个长生种,但看起来年龄不大。

“他知道他要对战的人是谁吗,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没事儿,等比赛开始就要狠狠打这小子的脸了。”

人群中时不时冒出几个关键词,短生种长生种百冶大赛。我默默挤了进去,还好此时人站的松散,我很快便见到了他们讨论的中心。

那是一个黑发的年轻男子,看长相应该在一二十岁,此时正在登记。

听到旁边的人声愈演愈烈,我有些烦躁,这群人中不乏长生种的年轻人,但此时几乎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进行讨论,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这位短生种的前辈。

众所周知,罗浮上也有外来的短生种,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是也为罗浮的繁荣做出了贡献,我有理由怀疑这是在分裂长生种和短生种,扩大二者之间的矛盾,会是药师派来的吗……

“买房了吗?”我静静注视着前方。

人声突然一顿,微弱了下来。罗浮近年来就业压力也很大,更何况一个个都是长生种,能卷几百年,能上几百年的班。

“房贷还完了吗?老婆本攒多少了?年底有奖金吗?这个月工资发了吗?”

人声越来越小,我没有回头看,我知道有人正恶狠狠的盯着我。人群中又起了些声音,好像在蛐蛐我。

“短生种怎么了?他年纪轻轻就敢参加百冶大赛,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干嘛?”

听出了我口中的嘲讽之意,我感到有人正朝我走来,我叹了口气,向里面的工作人员走去。

“你好,请给我一张纸,我要投诉,哦不是,我要举报。”

我一向不喜欢和人争论,因为会浪费力气,我选择了更有效的方法。

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大页交给工作人员后,我抬起头看了看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然后准备拎着东西出去。

“你好,刚才谢谢你,我都听到了。”我偏过头看,是那位黑发男子,他已经填完登记表了,现在正站在我旁边不远处。

他抿了抿唇,有些羞怯,又对我说:“我是应星。”

我对他点了点头,突然脑子里一闪而过什么,左手摊开掌心,右手握成拳往左手掌一砸。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嗯?”他略微歪了歪头。

一刻钟后,我们到了绥园门口。

“不好意思呀,我没怎么出过门,受人所托要到绥园一趟,但是绥园凶名在外,我有些……”我紧张地望了望旁边的人,他此刻还有些愣神,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拜托了,很快的,就是去里面走一遭就好了。”

他转头看向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绥园此刻很安静,静悄悄的没有活人的样子,我看见竹叶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的,但是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应星看见我迈不开步子,目光又直视前方的竹林,无奈的站到我身前挡住我的视线,然后用手指了指我的手。

见我没有反应,他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见,然后用手指拉了拉我的袖子。

我立马把手从耳朵旁放下,这下总算听见声音了,但是更不妙了。

林子里竹叶沙沙作响,耳边似乎也传来若有若无的戏腔,我分不清我是真的听到还是幻听。

此时还是白天,我庆幸自己早早地来了绥园。其实真不怪我,绥园的白天也很昏黑,更不用提晚上了,白天的绥园就像是被大手握住了,只透出些鬼屋一样的光线。

“我们来聊聊天吧,应星。”我故意很大声的说。

“啊,好。”应星看见我挺直腰杆活过来了,松了一口气。“我看你提一路东西了,我帮你拿着吧。”应星伸出手。

我推脱说:“手里有东西,我才会觉得自己落在地上,而不是飘在空中。”这话我说的铿锵有力一字一顿,我都感觉有些过头了,像是在朗诵。

应星轻轻笑了一下,收回了手。

其实手里东西真的很重,我低头看了看袋子,做出了一个决定。

应星刚准备往前走,凭直觉回了下头,便见我把袋子套在了脖子上。

“诶?”他急忙冲过来,不由分说的把袋子从我脖子上取下来,“脖颈是很脆弱的地方,这袋东西这么重,绝对不可以用脖子提着,记住了吗?”他有些着急地说,“我还是帮你拿着吧,你可以牵我的袖子,或者我牵你的袖子,好吗?”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有小鬼在身上爬,摇了摇头,“不行,那样更诡异了,什么时候身后换了个人都不知道。”

我灵机一动,“你是工匠吗?”

他点了点头。

我把东西放在地上,从里面扒拉出许多乱七八糟但是我觉得工匠可以用的玩意儿,然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个袋子,打包好递给应星。

“这都是我玩盲盒得来的!”我叉着腰有些骄傲,“送给你啦,你是工匠,那这些应该有能用的上吧?”

应星看了看袋子里的信用点、垃圾、边角料,扶住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说:“嗯,很有用,非常感谢,我已经想到能做出什么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语气也很开心。

“一直应星的叫你,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常雲。”

我们俩现在一人抱着一个袋子并肩往前,前方是一条长廊。

“我说我会赢下百冶大赛。”他低着头,耳尖有点红,但并没有看我,“你觉得……”

“我相信你。”我对他笑了笑。

“你知道我是短生种的。”他的语气有点疑惑。

“那又怎样?经验与能力不是靠年龄来衡量的。”就像我,明明是个长生种,但是这么多年好像什么也没做到。

“我是个长生种,但是我不敢也不会说出‘我会赢下会计大赛’这种话,虽然我志不在此,但是如果我真的热爱会计这份职业的话,就更不可能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啦。”我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是真的热爱工匠这份职业,你既然敢说这话,我相信你一定有信心和实力赢下比赛。”

我们走进了长廊,这里要比外面更黑一些,应星的上半身几乎隐没在黑暗里,但是我却能一眼看到他的眼睛,他有一双紫罗兰色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嗯,”我看见他点了点头,唇角勾起,“我会赢下这场比赛。”

“让他们等着瞧好了。”应星放了句狠话,但是耳朵红了。

“天才俱乐部的黑塔大人年少时就揭开孤波算法难题,此后更是做出一系列研究,老年时又返老还童,这世界上的天才那么多,那群没品的长生种真的见识少。”

“诶诶?”应星瞪大了眼睛,耳朵更红了一点。

我无声偷笑。

很快便走到了长廊的尽头,在里面晃了一圈我们便出来了,我不想太耽误应星的时间,虽然没看到什么人在唱曲儿,但我隐约听到几声戏腔,应该是可以交差了。

我给应星写了茶庄的位置,让他记得经常来找我玩,应星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让我记得到时候去看他的比赛。

提了一大堆东西回到茶庄的时候天色还不是很晚,远远的我就看见有个蓝色的身影正坐在廊下。

“镜流!”我冲她招了招手。

我带镜流到了院子里,在树下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我四处看了看,没有老板的人影,应该是出去玩了,真是心大。

“今日云骑结束的早,我想着好几日没来了,有些想念这里的茶水。”镜流握住一盏茶,左右晃了晃,茶水清亮,随着镜流的手腕左右流动。

我们旁边是一颗白李树,此时正是开花的时候。

有一片花瓣掉进了镜流的茶碗里,她扬了扬眉毛,轻轻地笑了一声,“真巧。”

那片花瓣游游荡荡,仿佛一艘小舟。我盯着那片花瓣出神,仿佛自己正是小舟上的游人。

镜流吹了吹那片花瓣,举起茶碗饮了一口。

“你脖颈上有红痕。”她站起身,微凉的指尖拂过我的脖颈,带来阵阵的痒。

为了看得更清楚,她走到了我身旁,拂开我的短发,我看见她紧皱的眉。

其实我已经感觉不到了,她一提,我就想起那个将袋子挂在脖颈上的自己然后笑出了声。

“没事,”我握住她的手腕,“我今日脑子发懵,把袋子挂脖颈上了。”

她有些愣,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我转而拉住她的手,“走,我今日开了许多盲盒,得了几包种子,我们一起种吧。”

我找来一个花盆挖了个坑,将几粒种子埋了进去,镜流给它浇了点水。

“不过不知道是什么花,可能是野草籽,也有可能种出来是狗尾巴草。”我蹲在花盆旁畅想着。

“狗尾巴草吗,”她笑了笑,语气很温柔,“如果是狗尾巴草,我就用它给你做只小兔子。”

我噌的一下站起身,“好呀好呀。”

我将花盆放在了自己房间的窗台,这样每日都能看到它的变化。

一番下来,天已经黑了,一轮弯月也浮现在夜幕中,凉意也随微风散开。

“我们去树上看月亮,好吗?”我背过手,上身前倾,歪了歪脑袋,然后将刚才从房里拿出的披风给她披上。

“好。”

话音刚落,我便被镜流搂着腰拉上了树枝,她找了一根作为粗壮的树枝,坐在上面很有安全感。

镜流没有松开我的腰,反而用一只手解了披风,将我们俩都罩进去。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弯月,悄悄闭眼许下愿望,让时间停留在此刻吧,或者,让我不要再遭受分离。

一轮弯月之下,两个人依偎在李树之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月亮,恍如昨日。

我觉得应星这时候应该是个很骄傲但又有些羞怯的人,会在乎短生种长生种的区别,但是不会让这些成为自己的执念。

恍如昨日的昨日就是她们在苍城的最后一天。

大家快来鞭策我吧[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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