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们会在同一艘飞船上相处一段时间，那就暂时不着急维修了。

应星对波提欧的兴趣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是个巡海游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是个改造人。在大体查看了一下波提欧的情况后，应星的脑袋里已经有了好几种改进方案。

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先取得波提欧的许可，也要听听波提欧的想法。

两个人回到飞船上时距离起飞还剩十五分钟。

应星看着波提欧随意地和船长打了个招呼，只来得及也和船长打了一声招呼，就被波提欧带进了维修室里。

说是维修室，不如说是个杂物室。

应星看着波提欧自觉跳上台子，作出一副躺平的样子，忍不住有点觉得好笑。

拎在手里的皮箱被放平打开，匠人从里面取出了工具箱。

“既然如此，我就开始了。”

随着青年的话语，针对改造人的检修开始了。

应星有一双宽大有力，并不细腻的手。握着锤子的手掌、捏着笔绘制图稿的手指，还有指腹和指尖，都因为某些原因磨出了茧子。这是一双属于工匠的手。

这双手能够锻造出重达万千斤的绝世神兵，也能够组装打磨出哄孩子玩的机巧。

没有人能够在煅冶的领域超过他。

这双仿佛有着魔力一般的手轻轻地触碰着冰冷的金属。

波提欧觉得很奇怪，明明他的躯干、四肢都已经换成了金属，用来感知的神经都被替换成了模拟神经，他不会痛，不会痒，也不会感到冷与热，只能感受到最基础的东西——自己正在被触摸。

他同许多人接触过，也被很多人做过一些动作，握手、拥抱、勾肩搭背，他都能感觉到。

他本人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但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粗枝大叶，就算身体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换成了钢铁，他仍然能够感受到那些细腻的情绪。可那些都是通过语气、声音、用词、眼神、肢体动作等等体现出来的。只是一个简单的触摸的动作，是不蕴含任何情绪的。

但不知为何，应星明明没有出声，表现得也很普通，波提欧却奇妙地感受到了情绪。

从匠人指尖传来的情绪。

牛仔样子的巡海游侠直视着上方的金属板，头顶的灯亮得晃眼，让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找到医生将自己变成改造人的时候。

医生的手艺差吗？应该算不上太好。

波提欧其实没有太多相关的记忆。只是好像睡了一觉之后，就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他感觉到应星将自己的四肢拆卸下来，将腹部的金属板拆下，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拆解。

可怕并不害怕，就像最初的那个时候一样。

朦胧的困意将他簇拥，头顶的灯已经亮得刺眼，波提欧缓缓闭上了眼睛。

金属平台上，黑白色的长发散落在台面，优越的面孔下是被拆解了的机械躯体，像是某种奇特的艺术品。

应星拿着小刷子将胳膊缝隙中的那些灰尘污垢清理干净，将有磨损的零件更换掉，涂上金属养护油，然后再把胳膊重新组装好。

能够射出子弹，用作武器的机械手更要好好保养。

改进不急于一时，现在最重要的是帮波提欧检查修缮义体。

如果改造了波提欧的医生在这里，看到应星手上的动作一定会十分震惊。

因为应星无论是拆卸还是组装的速度都非常快，不用任何辅助工具，手指如同飞舞的蝴蝶般轻巧，就好像他早就对波提欧的身体构造稔熟于心。

可是，明明他们不过是今天第一次见面而已。

保养修缮好的手臂被放在一侧，等待组装。

另一只胳膊还有双腿也是如此。

应星甚至帮波提欧把他的那把枪都保养了一遍。

不知何时闭上眼睛的巡海游侠面容安静，带着几分美丽的味道。

等到波提欧被应星叫醒，他发现自己已经焕然一新了。

不只是之前有磨损的地方，就连体内走能源和冷却液的通道还有用于活动的连接处都好像顺畅了许多。

“暂时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如果你还想进一步提升，大概要更换材料了。”应星站在平台边，对着波提欧这样说道。

这下波提欧终于知道青陆口中的「这个镇子、星球，甚至整个寰宇里手艺最好的」是什么意思了。

简直——

“神了。”

波提欧抬起自己的手臂，宛如靶心一般的眼睛盯着手掌，脸上满是惊讶与赞叹。

他下意识地想要掏出手机看眼时间，却摸了个空。波提欧这才想起来，他把手机和手枪一起取下来了。

“要看时间吗？”注意到他的动作，应星把手机递给他。

波提欧道了声谢，接过手机一看，屏幕上的数字轻轻一跳，不多不少刚好十五分钟。

紧随其后的则是开始出现轻颤的船体。

飞船起飞了。

应星回过身收拾自己的工具箱，波提欧则跳下了平台。

“兄弟手艺真不错，难怪青陆会说你是全宇宙手艺最好的。”波提欧还在对着自己经过修缮的地方啧啧称奇，他经历过的维修数都数不清，毕竟巡海游侠每天枪林弹雨里来炮火硝烟里去的，但这次他真的感受到了一股名为轻松的感觉。

“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我对自己的手艺的确很自信。”应星合上手提箱，轻松地说道。

波提欧觉得应星这哥们儿是人好，脾气好，手艺也好。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属于巡猎派系，完全聊得来。

波提欧抱着手臂靠在墙壁边，“哥们儿你的目的地是哪？说说呗。”

飞船的飞行逐渐趋向于平稳，他似乎进入了平稳航行阶段。

波提欧还是蛮好奇应星这个看上去带着几分学者气息的人要去做什么，他对这人的好感度确实不低。他顿了一下，“不能说就算了，就是聊聊。”

应星提起手提箱，温和的紫色眼眸看向靠在墙边的波提欧。虽然对方表现出来的样子有些大大咧咧，但是比表现出来的要细腻许多。

“没关系，可以说。我的目的地或者说目标不是任何一个星球。”应星坦然地说道。

波提欧挑了下眉，他在做这种动作的时候也充满了一股生机与活力。

“我的目标是银轨。”

“银轨？”波提欧有点困惑，虽然他是没啥文化，但银轨这玩意儿是什么他还是清楚的。

银轨是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用星穹列车连通宇宙，铺设而成的道路。

正是因为这些银轨存在，如今的人才可以自由地在浩瀚银海中往来。

应星提着箱子和波提欧一起走了出去，在走廊的一扇窗户前站定。他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似乎正在考虑什么。

“我在进行一项研究，与命途和虚数力有关。命途行者找起来太麻烦，但是银轨遍布银海，几乎触手可及，所以我才决定找一艘飞船，近距离靠近银轨。”

应星只是简单地提及了一下自己研究的东西，他能看出来波提欧其实没有受过太好的教育，而且也确定波提欧对自己的研究是否感兴趣。毕竟对方一看就是对学术研究不感兴趣的类型。

波提欧也如同他所想的那样，单纯地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这也是应星会选择告诉他的原因。

波提欧其实和他一样，他们都是很纯粹的那类人。

应星看着波提欧，“波提欧你是巡海游侠，那你是命途行者吗？”

面对应星如此直白的提问，波提欧也同样爽快又直白地回答道：“是啊。巡海游侠么，大部分都是巡猎道上的。”

应星双眼放光，看着波提欧的目光更热切了些。

“那你能让我收集点你的力量吗？”

波提欧：“收集……什么玩意儿？”

牛仔满头问号。

应星点头，表示波提欧的确没听错。

他甚至还贴心地继续解释道：“我在收集各命途的虚数力，我想从你身上收集些巡猎命途的虚数力。”

“这还能收集？”波提欧虽然抱有疑惑，但还是一口答应，“如果能帮得上的话当然行。”

他没问为什么应星明明是个仙舟人，却不回仙舟收集这种蠢问题。就算是他也知道，当然哪边近走哪边啊。

应星看了看四周。

他们在的这飞船其实不算很大，所以房间也不多。看来看去，他们还是只能返回维修室。

重新返回维修室的波提欧看着应星再次蹲下，一点也不觉得麻烦。他刚才是去观察了一下目前的位置，他不确定银轨的位置，因为银轨难以用肉眼观测，他只能进行大体的推断与判断。

打开手提箱，将用于收集虚数力的装置取了出来。

波提欧看着应星拿出来的这个奇怪的类似沙漏一般的装置，“这个是？”

应星很无所谓地回答道：“哦，我自己做的收集装置。”

闻言，波提欧缓缓张大嘴巴。

就算是他也知道，虚数力收集装置根本就不是那么好做的。在他印象里，这种玩意儿似乎总与公司、学会这种大势力挂钩，因为这种东西完全不像是个人能做的。

也不是没有。

波提欧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丝灵光。

巡海游侠与原始博士的纠葛由来已久，而一直在追杀他的巡海游侠深知这位劣迹斑斑的天才俱乐部天才是有多么厉害。

寰宇之中，也不乏对天才俱乐部的赞叹、崇拜与畏惧。

波提欧在生死之间历练出来的直觉一直都很有用，因此这次他也遵从自己的直觉，半是开玩笑，半是试探地问道：“你自己一个人搓的？可比那什么公司、学会厉害多了，你不会是天才俱乐部的人吧？”

拿着收集装置的白发青年唔了一声，疑惑地道：“谢谢夸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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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