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五年之后

天琅君并人魔两界,修真界众往阻之。邪魔趁势突袭,破结界入苍穹,以其心魔开启灭世。沈仙师举剑捍之,舍身引魔入体,已求除魔。天道相助,安定两界,然沈仙师体内魔气满溢,自爆而薨。

众人唏嘘不绝,有惋惜,也有惊讶,同道者敬佩,百姓感念。

历经五年,人间时和岁稔,百姓安居乐业,当日灾祸似已远去,却又似昨日之事,沈仙师舍身救世仍在人间传说。

又是一年新日,尚清华再经汕城,悠哉哉地寻到当初那间茶馆,落座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热茶入口,香如兰桂,味如甘霖。向外看去,街上车马如潮,人流如织,远处隐隐传来商贩的叫卖声,一派热闹非凡,再无当年满目苍凉的景象。

邻座不知怎地又讲起当年,提及沈清秋与邪魔殊死一战,吐辞华丽,扣人心弦,同行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连连赞叹沈仙师舍己救世人,身如碧虚郎,心系众生苦。

尚清华听入耳中,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眼看时候不早,就连腕间盘踞着的小家伙也开始有些着急,尚清华撇下几两碎银,起身出了茶馆,提步向城外走去,他所行朝南,不过片刻便入了幻花宫地界。

大战之后,下落不明的小宫主也被寻到,所幸没出什么大碍,修养妥当后便接手了宫主的位置,前期由另三派帮衬着,再度撑起了幻花宫。小宫主从小娇生惯养,性子难免骄纵任性,可自从接管宫中事务,许是责任压肩,行事也渐渐稳重不少,倒真的成长了许多。

公仪萧金丹破碎,因蛊毒伤及根本无法再修炼,到底是个孩子,因此消沉过几日,却怀有一颗赤诚之心,并未整日怨天尤人。经修真界中一位已入道的长辈指点,开始游历人间,见识天地,观闻众生,反省自己,大道三千,三千之下又生无数小道,终有一天,少年能立下属于自己的道。

所有人都在朝好的方向前进,唯有....

思及此,尚清华摇头叹息一声,却也不再多想,他已踏入深林,经过露芝洞再行数里,拨开面前枝叶,便见热气弥漫,一名男子恹恹地趴在池边,双目微闭,乌黑如墨的长发顺着脊背没入水中,发梢似有生命般漂浮在水面上,叫人看不清水下情形到底如何。

细看容貌,竟是数年前在众目之下自爆而亡的沈清秋!

若不是尚清华身为知情者,此刻定会吓得以为见鬼了——当日沈清秋一掌将他推下悬崖,本以为小命不保,却不想正正砸在峭壁间延伸出来的枯枝上,也幸亏那悬崖只是看着可怖,实际上没有想象中高耸,底下便是河流,有枯枝做缓冲,他落入水中并没受什么重伤。

直到游上岸,才发觉自己怀中硌得慌,伸手取出,与他之前通过翠蛇传给沈清秋的银珠不差分毫,掌心触及那刻便化为粉末形成一段密语,尚清华逐字逐句看完后,额角抽痛,仰天大喊。

你丫的沈清秋!这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骂归骂,该做的却还是要做,毕竟是还人情嘛。

随后尚清华凭着记忆寻到露芝洞。根据沈清秋的吩咐,他在露芝洞中取得一株日月露华芝,移植到灵力充沛之地,以数种灵草供养,精心塑性,终于赶在沈清秋自爆前催熟成功,设下法阵,将人离体的魂魄传送过来。

唯有一点不好,那便是用此法之人必须在土中沉睡几年才能恢复神智,也难怪沈清秋初醒就找了池温泉沐浴净身。

尚清华咽了口口水。说实话,修真界美人无数,不论男女,浩气凛然的,面若桃李的,冷若冰霜的,尚清华见过许多,沈清秋这款的还真就他一人,他本想着非礼勿视,眼睛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人身上瞟。

“再看,我就剜了你的双眼。”

沈清秋幽幽道,许是温热的泉水让他感到十分舒适,看向尚清华的眼中带着一丝慵懒,也不惊讶突然有人闯入,更不为自己正在泡澡而感到羞愧,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背后生寒。

尚清华被吓得一激灵,连忙捂着眼睛别过头,大喊道:“不看了!不看了!你赶紧出来!”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尚清华等着无聊,问道:“说起来,你有想过若是露华芝催熟失败该怎么办吗,那样你可是会真的死掉。”

“没有,”沈清秋语调平平,“死了便死了。”

又过了半晌,尚清华悄悄挪开一根手指头,从指缝中去瞧,便见沈清秋身着白衣,头发已被灵力烘干,手持发冠两下便将青丝束起,抬眸道:“让你带的东西?”

“这儿呢。”尚清华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株千叶净雪华莲递过去,此等仙草灵力丰沛,可快速恢复修为,只是它生长在绝地谷深处,那里地势险峻,采取十分艰难,尚清华费了好大劲才摘得那地仅存的两株。

左等右等不见那人道一句谢,尚清华想邀功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他有预感,若是诉说自己为了采药如何艰辛,沈清秋定能一句话噎死他,何必找这不痛快,撇撇嘴,转而问道:“你这身体融合得咋样,会像天琅君那样掉胳膊掉腿儿吗?”

“....”沈清秋睨他一眼,眼底尽是嫌弃。

尚清华刚问出这话就反应过来了,露华芝是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长出的灵草,天琅君为上古天魔血脉,自是与露华芝塑成的躯体如水火般,所以四肢才会被魔气侵蚀,逐渐溃烂,而沈清秋是修真者,运用灵力,怎么可能会出现排斥现象。

自己真是问了一个蠢问题。尚清华心中暗道。

千叶净雪花莲到手中后散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淡蓝色的灵力萦绕在沈清秋周身,渐渐被他吸收进丹田之处,这个过程不算漫长,但也并非一瞬就能完成的,途中沈清秋微掀眼皮,看向尚清华,道:“修雅呢?”

说到这个,后者可就来劲儿了:“大哥,小弟给你把其他东西拿过来就不错了,还去偷修雅?!你知不知道偷偷潜入苍穹山我下了多大的决心啊!要是被他们抓到,我这个叛徒会有什么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另外修雅现在好像不在苍穹,在魔界。”

“魔界?”沈清秋皱眉。

“对啊,”尚清华想到这个,眼底多了几分同情,“自从亲眼看到你自爆后,这孩子就有点疯疯癫癫的,赖在竹舍里死活不愿离去,为此柳清歌还与他打过几次,最后像是想通了回了魔界,就是离开时硬把修雅抢走了。”

闻言,沈清秋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待两个灵草吸收完后掸掸衣袖,悠哉站起,似是想起什么般,挑眉道:“我骗你的。”

“什么?”

“岳清源知道你是叛徒一事。”

尚清华明显一愣,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又颤巍巍地指向毫无愧疚之意的沈清秋。

怎么办!他心绞痛!

抚着胸口,尚清华憋得面色涨红,哭诉道:“你!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我过的什么日子吗!东躲西藏,日日提心吊胆就怕掌门派人来把我抓回去!你你你....”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聒噪,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似要说尽这几年自己因人所受的委屈,最后甚至哭嚎起来,好似沈清秋是什么负心汉,辜负了他感情似的,直到沈清秋开始不耐烦,“啧”了一声才收势,不过仍是那副抽抽噎噎的模样。

“那,我欠你的第三个人情是不是就不算了...”

搞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沈清秋微眯双眼,目光森然地落在尚清华身上,后者缩缩肩膀,还欲说些什么时,便听对面人道:“看在你助我良多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行。”

有戏!尚清华眼睛一亮,泪收回去了,鼻涕也不流了,一张脸笑得比花还灿烂,谄媚道:“多谢沈师兄。”

沈清秋收回视线,转身欲走,尚清华连忙追上,小心翼翼寻求解惑道:“不过你为啥要做这一出啊?”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沈清秋只说了一句,并未多言。

其一,若尚清华回了苍穹山派,人多眼杂,难保计划能顺利进行,倒不如将其限制在白鹿林为自己效力,被他人得知倒没什么,沈清秋担心的是被“洛冰河”探知,那才是真的前功尽弃;其二,便是计划中任何一件事情沈清秋都没有完全的把握,他只是在赌,赌“洛冰河”会被引走,赌尚清华能催熟露华芝,赌天道最终会介入。

就连那柄从天而降的心魔剑,也不过是他赌的一个可能——赌自己就是那个被天道所选,替祂拨乱反正的执行人。

既然是场以自身为代价的赌局,那沈清秋定不可能将岳清源牵扯进来。

尚清华倒也听懂了,就是怕他大嘴巴走漏风声呗。

但话说回来,沈清秋的担忧却又不全是偏见。尚清华此人性情大大咧咧,行事作风更是马虎,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坑”字,这回诸事能成功进行,倒真有大半功劳在于他莫名其妙的运气。

眼看那人已经走远,尚清华连忙三步并两步追上去,道:“我们现在是回苍穹山派吗?”

沈清秋觉得他说得都是废话,侧眸看去,却发现那人神色紧张,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一眼便嫌烦,语气不快道:“怎么?”

“那什么...我来找你的路上欠了一个人情...”尚清华摸摸鼻子,有些心虚,片刻却又理直气壮起来,“都,都怪你!”

若不是沈清秋骗他当卧底的事被掌门知道了,他也不至于像个乞丐似地东躲西藏,本是有些钱财,但奈何自己花钱大手大脚,毫无节省,终于在该来寻沈清秋的路上被自己败完了,实在无法,便找了一户村落,好说歹说借了些盘缠。

当然,人家也不是白借给尚清华的。那村落近日频造妖魔侵扰,苦不堪言,三说两不说的,尚清华就打了保票,要带一位高手为他们除魔,村长听了,这才肯借银两给他。

要说那村落里的人也够傻的,万一尚清华是那种拿了钱就跑的歹人呢?岂不是白白失了钱财。

“身为一峰之主,最不能言而无信,所,所以...沈高手,您能不能跟我走,走一趟?”尚清华说这话时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说到最后,才鼓起勇气抬眸,却瞥见沈清秋阴沉的面色,讲话立马有些磕巴。

沈清秋冷声道:“你自己欠下的债,凭什么我要陪你去还。”

“那,那还不是为了你吗...”尚清华扣手指,“要不是我借了钱赶过来,你现在不就成泥娃娃裸奔了,你....”

那人面色越发不善,眼底隐有杀意露出,尚清华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下去了。

额角抽痛,沈清秋冷着脸,半晌才深吸口气:“仅此一次。”

唰—!

尚清华猛然抬头,星星眼地看向男人,感觉下一秒就能飞扑过来。

日后每每想到此刻,沈清秋都恨得牙痒,恨不能时光回溯,在一开始就将人杀了了事。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如今的他正因成功复活而稍稍松懈,赫然忘了另一个与尚清华关系匪浅,还比尚清华聪明百倍的人的存在——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绿竹成片。

明明元月将至,宫中却绿植繁茂,肃然一副春季景象,尤其是片片竹林,长势极好,在煞气浓郁的魔域是道奇观,却也处处透着诡异。

男人走在游廊中,淡然地收回视线。

来往侍女纷纷俯身行礼,一路行至魔殿前,候在门口的侍女瞧见他来了,连忙进殿通传,不过片刻,又走了出来,朝男人微微点头,这便是准许的意思了。

殿内一片昏暗,只燃着几根蜡烛,却仍不足以照亮殿内深处,整间屋子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氛围,倒与魔界有几分符合。隐约看到座上坐着道人影,那人怀中抱着一柄长剑,目光始终都在那长剑身上,未曾抬头,开口时嗓音低沉沙哑,令人毛骨悚然,似是地狱中的恶鬼:“漠北?”

“是。”漠北君应道。

“何事?”

“尚清华去了白鹿林。”

话音将落,上头便传来一阵声响,似是打翻了什么物件,咕噜噜地从台阶滚下,隐入黑暗之中,一直紧紧盯着长剑的视线终于挪开,洛冰河抬首看去,目光如钩,道:“当真?”

“当真。”

“....”男人沉默良久,“退下吧。”

漠北君并未多言,默默走出魔殿,直到人离去许久,洛冰河才再次将目光转回怀中那柄长剑身上,自从苍穹山夺走修雅后,他便日日将此剑带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剑如其主,有它在,便如同师尊伴于身侧一般。指尖寸寸抚过剑身,青色剑穗随着动作微微摇晃,洛冰河眼中浮现浅浅笑意,温言道:“人在剑存,人亡剑毁,师尊...您果然没死...呵呵....”

他低低笑着,可那声音却愈发诡异,倏地收了声,换上一副委屈神色,戚戚地落下泪来,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又哭又笑,絮絮地同修雅说着话,看上去就是个神智不清的疯子。

良久,洛冰河才拭去面上泪痕,轻拂长剑,剑鞘不知何时被他抽去,手掌猝然紧握剑刃,沥沥鲜血从中流出,落在衣摆处。洛冰河盯着那红色,漆黑的瞳眸中渐渐浮现一抹偏执,缓缓道:“师尊,我好期待...”

期待我们重逢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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