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观音玉坠

洛冰河被他斥得面色惨白,垂头受教。

“早在收徒大会时,你便被测出资质上佳,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沈清秋倚在马车内的软榻上,语气淡淡,“为师几番争夺才将你收入门下,以求你日后为清静峰争光,如今你我因双湖城一事出峰,是为师单独教导你的好机会,怎么?你不想?”

峰内日常练功,沈清秋虽有参加,但大多时候只会指点一二,余下的都需靠弟子自身悟性,被师尊领着授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洛冰河什么都没做就得了便宜。

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忙俯身行礼:“弟子愚昧,不知师尊深意。”

“知道了便驾车罢。”沈清秋单手支着头,双眼微阖,懒懒道。

他们一路朝南而行,走的是条小道。洛冰河初次驾车,饶是清静峰的马匹已被驯化,仍被他驶得摇摇晃晃,好不稳当,被沈清秋拿扇子敲了几次头后才有点样子。

两盏茶后,马车行至一处被群山环抱的谷底,不远处有座木屋,好似许久都未有人居住,西面是一道瀑布,就像是微风拂过树梢,渐近渐响,最后像潮水般涌过来,盖过人喧马嘶,天地间就只存下一片喧嚣的水声。

阳光直射,彩虹随波涛飞舞,景色奇丽。

洛冰河正瞧着,突闻车内传出一道声音:“停。”

沈清秋并未下车,只吩咐道:“去将那木屋收拾出来。”

洛冰河领了命,不多时便返回马车前,道:“禀师尊,弟子已将木屋收拾妥当。”

沈清秋这才下了马车,一边向木屋走去一边道:“当年为师与师尊便是在此修练,此地灵气沛然,集日月精华,对你大有帮助。”

明帆修为还算可以,双湖城之事交由他不会出什么大错,沈清秋只需在最后降伏妖魔那日出面即可,这几日洛冰河与他在谷底住下,晨起淋着瀑布运功,午后学习功法,傍晚练习,修为大涨。

灵识入体探查一番,隐隐有突破练气七层的势头。

“今日我们便要前往双湖城,临行前为师再教你一招,”

沈清秋缓缓走到洛冰河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既认真又紧张的少年,而后迅速一掌袭向他身后的树干:“看似春袗轻筇。”

两人粗的古树瞬间以他手掌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出数条裂痕。洛冰河还未反应时就被拎着领口退到几步之外,下一秒古树便轰然倒地,震得他耳鸣眼花。

沈清秋手上一松,也不管人是以怎样的狼狈姿态摔在地上,转身回到木屋: “实则强而有力。”

“今日若它毫无损伤,你就饿着。”

洛冰河顺着目光看向不远处稍细点的树干,心里想的却是师尊真好,还为他降低了要求。可怜小孩儿一步错意步步错意,若是岳清源在此,定会阻拦这场错误的教学。

没错,掌击真正的使用方法只有修为上阶者知晓,旁人或半吊子皆以为纯靠力气,实际却是灵力和内力交杂在一起的攻击,运用得当者,便可削铁如泥,捶石如土。

现在让洛冰河这种练气期的弟子来练习掌击,弊大于利。

前段时间已经入伏,早晨露重还算凉爽,日头当空后温度也随之上升。沈清秋坐在屋檐下不觉炎热,而烈日下的洛冰河却已满头大汗,小脸晒得通红。

抛开别的不提,若洛冰河这股努力劲儿放到一个让沈清秋顺眼的弟子身上,或许他还真能做一回好师尊。

“好了。”

洛冰河喘着粗气收回手,掌心中被划了多个细小的口子,被汗水一蛰就疼得钻心,可他并不敢出声喊疼,师尊教导他的第一课便是忍,两巴掌的滋味还历历在目。

沈清秋示意他抬手,等看到洛冰河满手心的伤口和血珠时才勾起点笑意,难得表扬了他一番:“不错。”

“弟子未能达到要求,师尊恕罪。”

“初学者,合乎情理,”沈清秋微微点头,“倒是为师苛刻了。”

与其说他关心弟子,不如说是他根本不在乎洛冰河达没达到要求,那树有没有损伤一丝。

只是想看他做些无用功逗趣罢了。

“师尊...”洛冰河一脸惊讶,师尊不仅没有责罚,还安慰自己。

他抬头看着沈清秋,后者却避开他的眼神,从宽袖中取出一样物件道:“你刻苦练功,忍痛坚持,没有道理不奖赏你。”

洛冰河还愣着,就觉自己干净的那只手上多了块东西,凉凉的,他低头看,一枚观音状的玉石躺在自己掌心——正是那日被明帆打碎的玉观音!少年眼眶一下湿热起来,这东西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失而复得的心情更是让洛冰河说不出一句话,只双手捧着那块玉石。

原本系在孔上的草绳也被换成了上好的红绳,长短刚好。

“此次失而复得,便莫要再弄丢了它。”沈清秋背过手,“这是初次也是最后一次,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天道不会给你无数次的失而复得。”

“明白吗?”

“弟子明白!”洛冰河单膝跪地,神色诚恳毕恭毕敬道:“谢师尊!”

他低着头,心情还处在感动和对师尊的感激之中,更是默默许下以后对师尊唯首是瞻的决定,沈清秋看着洛冰河的发顶,悄悄扯出一抹计谋得逞的笑容。

某一瞬间,沈清秋竟觉得此时的洛冰河十分好玩。

人们喜欢把身边的人形容成动物。上一世的洛冰河像一头狼。狼是一种敏锐智慧的生物,但洛冰河一头杂种狼,就像沈清秋经常喊他杂种一样,他只有狼子野心,骨子里仅有狼必报血仇的顽劣。

而现在的洛冰河像条捡来的流浪狗,对你又怕又敬,纵使百般刁难也一腔真挚,施舍点好意更是对你感激不尽。所以一鞭子一颗糖的做法沈清秋用的得心应手,美名其曰为因材施教。

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阴沉下来,像是要落雨。

沈清秋抬头看了眼,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起身双湖城。”转身向马车走去,却突觉脚下微震,一直安静盘在腕处的翠蛇也支起头,盯着不远处的树林深处,充满警告意味地吐出蛇信子。

修仙者五觉高于常人,沈清秋听见草丛深处传来阵阵嘶吼,似狮虎类猛兽。果不其然,随着来者逐渐靠近,一双凶狠锐利的兽瞳在黑暗中展现。

一头浑身银白的老虎走出,以捕食的姿态微伏在地。

沈清秋觉得眼熟,又困惑那猛兽浑身要撕碎自己的恨意,莫非自己与它有什么过节?

动物又怎会懂得自报家门,后腿一弯便向沈清秋扑去,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啃下他的脖颈。

“师尊!!”

洛冰河早在猛虎扑来之时被沈清秋一掌拍开,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才勉强稳住,爬起来焦急万分地看着一人一兽。

沈清秋后退几步,修雅出鞘光芒大展,剑鸣声和虎啸声一齐发出,震得四周鸟兽飞散。

白虎扑了个空,更加愤怒,冲他低吼几声,两只前爪在地上略略一按再次扑咬,却没想到它狡猾得很,身形一闪就朝不远处的洛冰河扑去。血盆大口中传来一股腥臭,熏得洛冰河头晕眼花,白虎虽体型虽是一般的猛兽,但它奇在那双暗红色眼睛,凡是与之对视,便会被这百兽之王的灵威压得死死的。

沈清秋修为深厚,灵力护体下不受过多压制,再加上他意志坚决,更是对那威迫不足为惧。

而洛冰河却难逃一劫,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啧,”沈清秋暗道一声麻烦,却也不急,看着小孩儿脸色惨白还坏心眼地笑了笑,“小家伙。”

话音刚落洛冰河便觉得自己脖颈一凉,一抹翠绿从自己余光中掠过。

翠蛇攀上他的肩膀直起身子,千钧一发之际吐出一口毒液,直直地袭向白虎的眼睛。

小家伙吞食过不知比白虎大多少倍,凶狠多少倍的猛兽,并不畏惧白虎威压。

沈清秋瞥了眼瘫坐在地的洛冰河,转身走向满地打滚已成瞎子的白虎,手起剑落便了结了它的性命。湿热粘稠的血液溅到洛冰河衣服上,让他大梦初醒般又往后逃了点距离,刚刚的师尊就像变了个人般,一改往日浩然君子风度翩翩的模样,浑身充斥着肃杀之气,让洛冰河不住地缩缩脖子。

“你不杀它,它便杀你,”沈清秋甩掉剑上的污渍,“你若是拜入他人门下,或许他们会告诉你心存善念,做人留一线。但既然做了我沈清秋的弟子,就只需记住一句。”

“斩草要除根。”

沈清秋语气平淡,仿佛将决定生死之事说的和吃不吃饭一样,翠蛇也像听懂了般,赞同地用小脑袋蹭蹭主人脸颊,洛冰河似懂非懂地点头,站起身时还有些腿软,虽然他不太理解师尊的话,但却万不能反驳。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师尊...那凶兽为何....”有如此大的恨意?

“为师杀了它的伴侣,”早在第一眼时沈清秋就看出来这只白虎和之前斩杀的那只狮兽是一对,当时与百战峰众弟子纠缠,不得已放过已经逃离的白虎,没想到被它记住了气味,抓住时机来报仇。

看样子是跟了他们一路。沈清秋四处看看,不难发现因为刚刚的打斗和白虎的血腥气吸引来了不少灵兽,只不过因为忌惮沈清秋散出去的灵压而躲在暗处观察,可灵压再强大也耐不住凶兽愈来愈多,若再乘马车慢悠悠地走,定少不了几场打斗。

低声掐决,修雅瞬间脱离掌中变成能容下两人的宽度,沈清秋一手拎住洛冰河的后领,拽着他就跳上修雅御剑而走。

......

“小师父,小师父等一下!”

陈老爷扶着貌美的第三房小妾追上明帆,他们一行人正打算再去仵作那里探查一番,双湖城之事已有眉目。

“陈家老爷何事?”明帆身为富家子弟,自然看不上这小城镇里有点小钱的人家,若非自己身担清静峰大弟子的名声,还真不想理会这个一见面就长吁短叹诉苦水的老爷。

“令师尊怎么…还未到啊?”陈老爷拍着小妾细软的手,面目焦急,“这妖怪一日不除,我们是一日不能放心啊!”

“陈家老爷这么说,是不相信我们这群弟子?”

陈老爷连忙摆手,额角冒出冷汗:“哪里的话……”

晴空之上传来的阵阵剑鸣声引起众人注意,只见一白衣青衫的君子立于仙剑之上,脚下青绿色的灵波以涟漪状向四周荡开。

青衣扯动,猎猎随风。

明帆最先反应过来,后退一步领着众弟子向高空中的人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礼数到位,阵仗够大,满足了沈清秋的虚荣心。他略微一点头,御剑落地,修雅瞬间恢复原样归入鞘中。

“拜、拜见仙人!”陈老爷从未见过这阵势,仙人御剑于空也是初次见识,连忙行礼,腕下扫过一阵清风,上半身便被抬起。

“客气了。”沈清秋面色平静,一副对当前了如指掌的姿态。

这时明帆才看到跟在沈清秋身后灰头土脸的洛冰河,心里是又讽又妒——才刚入门的小废物,居然能跟师尊同乘一剑,可恶!

洛冰河假装没有看见他的眼神,跟在沈清秋身后前往厢房,想要进去为师尊伺候茶水,却被沈清秋拒之门外,将他打量了一番,面露嫌弃:“先去收拾干净。”

“随后也不用过来了,婴婴吵着要去集市,你跟着。”

明帆面露急色:“师尊!我可以陪……”

“你,进屋。”

明帆失落的进了屋,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冲着洛冰河低声嚷道:“好事都被你占了!呸!”

洛冰河可不觉得这是好事,在林中师尊对自己虽说不上亲近,但好歹允许自己近身伺候,到了众弟子面前哪还轮得到自己,肩膀一下便耷拉下来,委屈离去。

而这边进屋后明帆先沏了杯茶奉给沈清秋,细小嫩绿的茶叶在沸水中翻滚几下,沈清秋慢慢品了几口才道:“仵作那里有何发现?”

“回师尊,是魔。”

在看到黄符纸贴在坟前泥土和尸身的瞬间变成黑色时,明帆就已确定是魔物作祟。

“不错,”沈清秋略一点头,“既然已经知道这次要对付的是何物,那就认真对待,功劳自然都是你的。”

“是!师尊……”

“师尊!”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来打断明帆,抱拳道:“婴婴师妹失踪了!”明帆听了脸色随之一变,忍住自己当场跳起的动作看向师尊,沈清秋一听也是额角微痛:“洛冰河呢?也失踪了?”

那名弟子先是满脸茫然,然后才想起还有这号人:“洛师弟也失踪了!”

好个洛冰河!沈清秋一拍桌沿猛地站起,将两个小辈吓得不轻,缩着肩膀看着他不敢出声。

“...跟着。”

出门时正巧碰见过来的陈老爷,老人家面色苍白见着沈清秋就要跪下,被明帆及时扶住。

“仙人!仙人!我的蝶儿不见了!”

“怎么回事?”

“她只说想去街西头的脂粉店购置些物品,一撒娇我就心软了,赶回来的下人说才出门不便就消失不见了!”陈老爷抹了把脸上的汗,“仙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沈清秋略微点头,向陈老爷借了条蝶儿的帕子。

一纸黄符缠着帕子燃起,瞬间化成道青色的流光向天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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