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就如流水般流走。平子的膏药果然神奇,托他之福,云千代不需要给练习后遗症留下太多恢复的时间,挥刀的训练在短期内小有所成。放松下来后也难得能听到些其他人的八卦。素材多是同期的糗事,也有从护廷队内流传出来的队长秘史。
比如有人看到纲弥代一郎偷偷换药,解开绷带后居然只是一个小擦伤。再比如传闻中的十三队总队长的胡子居然是自己绑的,并且很有规律地一个月打理一次。但云千代听到最多的还是京乐和浮竹两位队长,因为是统学院卒业者中首次晋升到队长位阶的伟大学长,其优秀事迹在院内人尽皆知,更有甚者则是拿着家族中某位亲戚在院修业期间亲眼目睹到两位队长回学院植樱的话题到处吹嘘。
云千代每次听到都对护廷队十分好奇,都是宛如明星般闪耀的人啊,真想早点见到传闻中的队长们……
不过纲弥代一郎倒是因为这些风言风语行事谨慎稳妥了些,起码没有再来找她的麻烦了,估计也是觉得丢脸。云千代觉得这样甚好,那天的赤火炮确实是完全没给予到重击,自己的判断还是相当准确的,她对自己又有信心了。
入秋以后,就是一回生的第二个学期了,鬼道课开始了预科练习——咏唱文的背诵与讲解。由于统学院在安排教室时出现了录入错误,云千代所在的一组被安排在了一个较小的教室,一个萝卜一个坑,屋内全是贵族的公子小姐,没有人愿意和流魂街来的人一起坐,就这样,在平子和日世里入座后,她有幸和爆炸头大哥爱川罗武成为了鬼道课上的同桌。
刚开始的几周课上,云千代还惊诧于罗武的认真严谨——他一刻不停地在书上圈圈画画,她被他的学霸光环所笼罩,她也奋力地背诵着咏唱文,直到有一天,在老师的提问下答不出来的学霸站定,默默地把一个小本子从书里收了起来,云千代才瞟了一眼。原来,他不是在认真学习,他根本就是在,画、漫、画。
日世里对她也还是老样子,每天苏醒的时候就不在舍内了,晚上训练回来,她已经睡得不省人事。虽说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也还算相安无事。
其实就这么一直不温不火地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日世里算是个不错的室友了,虽说已经明确地表明了讨厌自己的态度,但她并不会刻意找茬,也不会说尖酸刻薄的话,更不会半路行凶殴打同僚。连训练回来得晚了,日世里都不会锁门把她关在外面。
她们之间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微妙距离,两人都想着也就和对方相处这么几年,卒业后去往不同的番队,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但生活不会永远一成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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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说,流魂街的学生在统学院里不受待见,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云千代觉得这股作风在他们这一届有有些许的不同——这种歧视有些太过了。
她把这一现象归结为纲弥代家效应。同期中,纲弥代家还有另外一位翘楚和他们同在一间屋子里学习,此人是纲弥代一郎的亲妹妹纲弥代秀美,一位作风不亚于她兄长的刻薄女性。拜这兄妹俩所赐,云千代在统学院里经常远远地看到两位衰鬼就立刻换道走。
纲弥代家的老二有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灼灼品质,无论是学业的能力还是刻薄的能力,都比她的兄长更上一个台阶,云千代从来不想与她起正面冲突,但日世里不同。
日世里喜欢挑战。
云千代依稀还记得那天天气很不好。暴雨连绵,惊雷闪过天空把整座学院都照得通黄一片,地上的泥土混淆着稀水,让路变得寸步难行。
可巧那天适逢剑道课,据说还有大人物下基层来进行特别讲座。所有人都必须移动到场馆,在一片“统学院为什么不修修路啊”的抱怨声中,一群没有学过瞬步的雏鸡们怨声载道地走出宿舍,一步一个无比深的大脚印慢慢朝剑道馆走去,日世里脚上的泥渍就是这样溅到了纲弥代秀美的身上。
脏东西确实是脏东西没错,但贵族小姐尖着嗓子喊着滚开你这个脏东西的时候,日世里显然听出了这个词形容的不是泥渍而是自己。
她嘁了一声,连道歉都懒得道歉,挑眼看向这个五官都皱在一起的暴怒女子,不屑道:“谁脚上没有泥啊?溅到你身上是会变成屎吗?”
“??!”纲弥代秀美的表情从震惊转向轻蔑:“流魂街来的人果然都是粗鄙不堪。”
女生寝室楼下传来骚动的声音,云千代拨开人群看向争执双方,看到猿柿同学正在代表流魂街出战,又恰巧听到了纲弥代秀美搞连坐的精彩言论。
她说:“果然是蛇鼠一窝,跟姓草翦的杂种住在一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姓草翦的是很讨厌,但是你还不如草翦。”
日世里的面无表情直接激怒了纲弥代秀美,她反手突然发了个赤火炮直直朝日世里的脸庞轰去,日世里没有想到她真敢在学院里动手,当下竟呆愣在了原地。
火遇到了空气中的水气蒸腾成了蒸汽,一时间眼前模糊一片。她感觉到手臂突然被人大力拉扯了一下,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居然和自己讨厌的室友草翦手拉手站在了一起。
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日世里听到草翦轻飘飘开口道:
“纲弥代同学目中可有法纪啊?”
云千代有过案底,深知内斗的严重性,10遍统学院学生守则她逃不掉,想到这她甚至有些得意洋洋,继而开口讽刺道,“你真的是贵族吗?毫无修养,舌头就和这地上的烂泥巴一样,说出来的也配叫话?有这样的后代真为你的家族感到耻辱啊。竟然还目中无人地用鬼道轰炸同学,希望你罚抄完守则的时候五个指头都还健在哦。”
听到这里,纲弥代秀美不怒反笑,而且是开怀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你竟会以为,你跟我的待遇,是一样的?”
她抬手,掌心内凝聚出一个粉色的光球对准了云千代:“你仔细看好了,就算是在统学院里,这样的鬼道,我想放多少,就能放多少!”
话音未落,那击赤火炮已经发射了出来。与此同时云千代也捏起两个手指,发出缚道之四。这绳的轨道分散成好几条线包围在赤火炮旁边,一阵缩紧便把这记赤火炮牢牢地抓住了。
“这啥赤火炮啊?还不如我之前轰你哥哥的那个呢。”
日世里从没见过有人这么用“这绳”,见此状呆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个光点熄灭,突然有一阵磅礴的灵压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震得所有人一踉跄,跪在了地上。
“停手,统学院内是禁止内斗的。”
云千代跪坐在地的这一刻余光似乎捕捉到了几丝白发,继而又听到了与这浩然的灵压有些不太匹配的温润男声——在女寝的园区里。
她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抬头,见纲弥代秀美的手腕被来人牢牢地扣紧,脸色一片苍白。那人的着装在这显得格格不入,宽阔的白袍猎猎扬起。
她只在书上看到过关于这件白袍的介绍,那是象征全队的顶点的队长羽织。此时此刻她居然这么快就有直面实物的机会,她怔住,还未来得及看清他背后的番号数字,就听见周围的同期朝那男子相继行礼,道:
“浮竹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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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剑道课到底还是没上成。
不过因为纲弥代秀美的恶行直接暴露在了护廷队长的眼皮子底下,这次她的家族特权也无法赦免她了,在浮竹队长出现后不到一分钟就教师团队就赶来了人,一个不苟言笑的熟面孔扭送着纲弥代秀美进了禁闭室。
——这是日世里和云千代亲眼看到的,此时此刻,她们俩身处的位置和纲弥代秀美仅一牢之隔。
“是她挑起的,为什么我们也要被关啊?!”
“因为你们也用了鬼道。”开学不到一个月,这已经是这位男教师第二次擒住云千代了。不过这次倒是对她说的话作出了回应。
“我们用的可是缚道!”
“缚道不是鬼道?”
“老师你不知道我的缚道围困目标不是人吗!”
“我知道啊,所以你们只用抄5遍就好了。”
“哈?!为什么是们?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
门又被无情地关上了。
日世里和云千代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比在宿舍里相处还要别扭,在狭小幽闭的空间中被迫面对着面——在两个人都神志清醒的情况下,一起罚抄,世界上恐怕再没有比这更难熬的时刻了。
憋了许久,日世里忍不住先泄了一句愤:“多管闲事!那么弱的赤火炮,就算被轰到也不会怎么样……”
云千代只讪讪地笑:“抱歉……猿柿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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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遍的学生手册比上一次罚抄少了整整一半,按理来说应该会更快完成才对。但因为这次牢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外加上天气潮湿,外面还雷声阵阵,方才路上的泥浆全都积压在鞋子里,她的状态比上一次还要差。
一次是海带汤,一次是雨,她坐牢的岁月真是水祸不断。
硬着头皮抄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想要故技重施,但是似乎自己一个人用作弊手段又不太体面,但和猿柿同学提议作弊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理她……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后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日世里。
“猿柿同学,其实,我有一个……好办法……”
日世里听到云千代叫她,不耐地抬头,看她熟练地扯了几张纸,把好几支笔捆在了一起,动作之行云流水让日世里不免皱着眉头有些愕然。
“你看,这样的话,抄一次就可以有好多份……按照这样的速度这样我们至少可以在午夜之前就结束,还能回去睡一小会……”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坐过牢的人啊。
虽然不齿这个行径,但权衡了一下利弊,日世里还是有样学样地操作了起来,云千代偷摸地打量了日世里几眼,发现她在认真地……制作偷懒工具,终于松了一口气。
尽管仍旧是不言语的状态,但云千代觉得室内的氛围好了不少。
暴雨击打着屋檐,空气中寂静又喧嚣。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日世里清了清嗓子,十分别扭地开口道:“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你。”
云千代的手一滞,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愣了好一会儿,日世里却以为她不明白自己的道谢从何而来,便解释道:“那个赤火炮。”
虽然我自己也能躲开就是了。
最后一句嘟囔轻巧无声,可云千代还是捕捉到了。
“噗——”
“你笑什么!”日世里瞪着她,却见女孩的笑容灿烂得收都收不住。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猿柿同学果然是个正直的好人啊。”云千代看着她,“就事论事的性格,真好。”
日世里脸一红,冷哼一声又把头低了下去。
此刻氛围不错,云千代纠结再三,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聊开,便小心地轻轻开口:“猿柿同学,可否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草翦家的人呢?”
话音刚落,云千代便感觉气氛不对了,她自知提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和室内寂静了好一会儿,正当她为自己的提问懊悔不已的时候日世里淡淡出声答道:
“草翦家的人,杀了我奶奶。”
“明明是好心收留他们躲在我们家,后来却害怕我们向瀞灵庭汇报,便要把我们都杀了。在流魂街的时候。”
“奶奶拼死把我藏了起来,我一动都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被杀掉了。”
日世里的语气波澜不惊,但眼神在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眼底漫上了冰霜,她那时已能记事,朝夕相伴、相依为命的至亲惨死在自己面前,无论经过多少年仍然清晰地烙印在心底。
尔后她又恢复成淡淡的样子,一如第一眼看到云千代时那样。
云千代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自嘲地笑笑:
“猿柿同学的经历,其实跟我很像呢。”
这回,换作日世里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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